蒲公英的種子是從外面的山坡上飄來的,像柳絮一樣飛舞著,它不是花園裡的花,只能偷偷落在草叢裡,生根發芽,長出新的蒲公英。
那麼下一顆蒲公英種子就不是來自野外,為什麼花園的主人還要叫它野生的種子呢?
因為沒有人會關心野草野花是從哪兒來的,它曾經屬於哪裡就一直屬於那兒,永遠不是花園裡的花。
坐輪椅的少女把手中的試卷撕碎,氣呼呼說道:“為什麼要寫這種東西,那些人都是胡說八道的。”
試卷的主人露出尷尬的微笑:“這是作文嘛,我只會為了呼應主題,老師教的得分點,你不要想太多。”
“你上語文課時少看些漫畫,老師說的是背誦名句名篇點題,不是讓你自己創造一些莫名其妙的話。”
“哎呀呀,被千惠大小姐看穿了,我真的不喜歡上語文課。”
“你不喜歡去學校?”
“當然了,誰喜歡去呀,我的人生目標就是把書房裡的漫畫全部看完,然後成為一個漫畫家!”
“那就不要去了,還有你連人體結構都畫不好,不可能成為漫畫家的。”
“啊,那我最喜歡漫畫,不做漫畫家能做什麼?”
“喜歡漫畫不愛出門,又不會畫畫的人,通常被稱為死宅。”
“哦……”
“你這麼好看,就算是死宅也很可愛的。”
“我就知道千惠最喜歡姐姐的。”
“趕快去洗澡,你髒死了。”
海千惠推開她,一個人轉動輪椅回到了自己的臥室。
她氣喘吁吁,輪椅上有水瓶和藥,但是僅僅是取出來的東西就已經耗費了她剩下的力氣,好不容易堅持到把藥送進嘴裡,此時她的意識已經開始渙散了。
明明呼救按鈕就在手邊,可是她寧願窒息,寧願體驗瀕死,也不想被人看到自己狼狽的模樣。
“千惠!”裹著浴巾溼淋淋的女孩衝了進來,把她抱到了床上,又給她戴上了呼吸機。
做完這些,她又輕手輕腳離開了房間,彷彿是怕對方醒過來時發現她。
“笨蛋。”海千惠閉著眼睛小聲嘟囔。
笨手笨腳,又掩耳盜鈴,剛才衝進來時還喊了她,現在偷偷溜出去有什麼用,難道她會選擇性失憶,忘記這件事嗎?
對了,那傢伙剛才進來抱起她的時候,好像只披了一條浴巾,她的臉碰到了光滑柔軟的一團……
海千惠的臉紅了起來,她趕緊收住思緒,調整呼吸,如果因為覬覦自己親姐姐的肉體,導致心肺衰竭,她死後都不好意思去閻王殿報到。
她就這麼躺了半天,稍微回覆了力氣,自己爬起來吃了藥。
“怎麼又犯病了,要不然還是去醫院吧。”
門口站著一個穿燕尾服的騷包男人,那副打扮和臉上賤賤的表情,就像是從海千葉看的少年漫畫裡走出來的人物。
海千惠陰著臉,冷冷道:“關你什麼事,今天好像不是上課時間。”
這個男人叫安德森,是個混血兒,有著非常漂亮的學歷,目前是海千惠的家庭教師,主教繪畫。
“那件事有眉目了,所以我才迫不及待來見你,沒想到小千惠不想見到我,傷心了……”安德森落寞地低下頭,轉身就要走。
海千惠扔了一個水杯過去,直奔他的後腦勺,安德森一伸手便輕輕鬆鬆接了過去。
“小千惠表達歉意的方式很特別,我接受了,不過建議你下次扔枕頭,水杯太重了。”
“下一次我會提前在枕頭下放一把刀,別廢話了,趕緊說你查到了什麼,付佣金的時候我可沒有羅裡吧嗦。”
安德森聳聳肩,不敢再逗她,老老實實搬了一把椅子坐到她面前。
“我找到了那個女人的照片,的的確確和你姐姐非常像,說是一對母女完全沒問題,也難怪會有那種傳言。”
安德森遞給她一份檔案,第一頁就是一張照片以及個人資訊。
海千惠仔細盯著照片上的女人,她的容貌用傾國傾城來形容一點都不過分,即使是在清晰度不夠高的照片裡,也能看出她眉宇間的嫵媚風采,難怪海家人叫她紅顏禍水,她確實擔得起這個名號。
她的姐姐海千葉有著一張相似的臉,卻傻乎乎的,把聰明都用在了奇奇怪怪的地方,像什麼從四樓跳下來表演消失魔術,半夜到學校修剪景觀樹,造謠是外星人降臨,以及扮演劫匪恐嚇同學………
以至於讓人忽略了她的美貌,只記得她的奇葩行為。
可是隨著年歲增長,海千葉逐漸褪去了少女的青澀,那絕美的容貌,就如同落在了沙灘上的鑽石,身上的光彩絢爛奪目,再也掩藏不住。
“原來是這樣,那個女人的孩子,叔叔和大嫂……”
海家內部很快流傳出了桃色緋聞,那些看向海千葉的視線就像X光一樣,想從她的容貌上找到醜聞的證據。
這件事的三位主角,海家的大嫂早已去世,海朔風忙著生意上的事,從來不給家族其他人好臉色,只在逢年過節做做樣子,也沒人在這個時候觸他的眉頭,他似乎並不知道這些傳聞。
海千葉更是大大咧咧,對關心她的妹妹說:“我本來就是私生女嘛,野種難道還分類別嗎,他們一樣罵我,有什麼關係?”
海千惠氣悶不已,她那不長腦子的雙胞胎弟弟,竟然把這件事在學校公開了,這下大家都無法裝聾作啞,海朔風直接安排送海千葉和海千帆出國讀書。
再過一個月,海千葉就要離開她,到遙遠的海外,那個地方是海千惠一輩子也去不了的地方,她的身體無法承受長途跋涉,哪怕是去臨近的城市都有可能因為疲勞,導致呼吸衰竭,更不要說乘坐飛機、輪船,那簡直跟去閻王殿沒有分別。
所以現在海千惠唯一能阻止姐姐離開的辦法,就是破除謠言,她委託了自己的家庭教師安德森去調查這事。
時間回到現在,安德森面露疑惑:“有件事我上次問過你,你不肯回答,現在能說了嗎?”
“沒錯,千葉究竟是誰的女兒,我的父親最清楚,只要他肯出面,就能保護千葉,可是他不願意這麼做,所以大家都認為,這是他心裡有鬼,同時送走海千帆,也是被親生兒子戳中了痛腳,惱羞成怒了。”
“是呀,為什麼你不去說服你的父親?”
“呵呵,你什麼時候在我這裡見到過我的父親,他根本不關心我這個隨時會夭折的女兒,你認為他會聽我的意見?”
安德森恍然大悟:“所以你要拿到證據去逼他,這很危險的,如果激怒他,對你可沒有好處。”
海千惠淡淡地說:“這就不用你操心了,安德森先生,哪怕我親愛的父親要趕我出家門,我也有足夠的佣金付給你,給你提供容身之處。”
“好吧,那我就先說說我的調查結果,你的姐姐海千葉應該不是那位女士的女兒。”
“為什麼?”
安德森翻了個白眼:“因為那些傳謠言的人根本沒有腦子,你的大伯母周韻女士是死於海千葉出生那年的六月,而海千葉是10月出生的,她有什麼辦法在死了四個月之後產下孩子?”
海千惠怔了下,立刻說道:“也許是海千葉出生的日期被篡改了,我爸爸為了掩蓋醜聞,這麼做並不奇怪。”
安德森清了清嗓子,坐直身子,微微昂起下巴,說道:“千惠小姐,現在坐在你面前的人,是前黑手黨家族最優秀的滅跡人,不是什麼三流偵探,不要懷疑我的專業能力。”
“出生日期可以篡改,她是從誰的肚子裡出來,還是很容易調查出來的,她的親生母親住在精神病院裡,雖然問不出什麼資訊,但是DNA是騙不了人的。”
海千惠盯著手中的照片,疑惑道:“可是她們真的長得太像了,這說不通啊,那個住在精神病院的女人跟我的大伯母有什麼親緣關係嗎?”
“沒有,不過她以前是你大伯父的情婦,從這個角度上說,你父親確實做了不厚道的事。”
安德森猶豫了一下,欲言又止。
海千惠不耐煩道:“你有什麼話就直說。”
“好吧,其實周韻女士的死是有內情的,新聞報道上,還有你們家族內部的訊息都說她是不幸捲入了黑幫火併,我在監獄裡有些熟人,稍微打聽了一下,當年參與事件的打手說,那根本不是意外,有人買兇殺人,又偽造了現場。”
他遺憾地嘆了口氣:“你要不要猜猜看,是誰買兇殺人?”
海千惠臉色慘白,幽幽地說:“本來猜不到,但是你這麼故弄玄虛,一定跟我有關係,我猜那個人——”
“就是我的母親。”
安德森眨眨眼:“為什麼不是你父親?”
“哼,從他對我和海千帆的態度就能看出來,他是恨著我們的,那麼這種恨意來自哪兒?我媽媽早逝,肯定也跟這件事脫不了干係。”
“好吧,現在當事人基本上都不在了,這件事的真相只有你父親知道,可是他又不願意說,你還有什麼別的好辦法麼?”
海千惠搖了搖頭:“不,安德森,我不會那麼一根筋,接下來的委託就是保護好海千葉,就算她在離我萬里之外的地方,我也要保護好她。”
安德森吹了聲口哨,用他的家鄉話說:“名為保護的囚籠,那愛意織成的牢房,親愛的公主,你將長困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