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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你不要這樣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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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五晚上。

兩臺桌的間隙,暫時沒有客人指名的時間段,休息室裡零零散散坐著幾個女孩子。

淡粉長髮流瀉肩頭,鏡中映出精緻秀美的女性身影。禮服勾勒身形,妝容完美無瑕,假睫毛長而捲翹,嘴唇飽滿溼潤。

陪過一輪酒,臉頰染上曖昧紅暈,唇畔卻仍懸著溫順柔美的笑。

她凝視鏡中的自己。

鏡面中粉發的陪酒小姐對她露出一視同仁的笑容。

沒關係。

她是有價值的女人。

現在,她還有自己可以利用。

“咲良今天是散發呢。”熟識的同事手捧熱水,微醺著躺在沙發上側頭看她,“怎麼不紮起來?花苞一樣的、明明很好看呀。”

“偶爾也想換一下風格?”她含笑回答,悄悄眨眼,“在家裡捲了很久呢,用捲髮梳和吹風機、吹上半個小時才差不多固定下來。”

“果然好看的捲髮都要吹造型,理髮店的、打理起來反倒更困難呢。”同事會意地點頭,停了停,忽然想起什麼似的,語調微妙地補充:

“…也有天生麗質的人呀。”

確實呀。

咲良與同事對視一眼,眸中同時流露出半分複雜的奇妙表情。

那個女孩。

新來的青澀女公關。

雖說性格懦弱瑟縮得過分,用不好聽的直白言語說就是木訥無趣,但。

實在是、非常漂亮。

所謂性格和底線,無論多麼堅定高潔,面對金錢的魅力都會迅速瓦解。越漂亮的女孩、面前堆砌的易得的金錢就越多。彷彿只要放棄尊嚴,就能獲得曾經垂涎的一切。同為高階會所的女公關,她們都曾面臨過類似的選擇,結局不言而喻。

…等到那女孩學會正確對待工作,總有一天、會變成最有力的競爭者吧。

“不過,”她擔憂地蹙起眉,“已經四天了呀。之前、她還從沒請過假呢。”

“週二不是休息麼?是請了三天假。”

女公關們的工作時間並不固定,即便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也無所謂。反正都是陪客人的活,有些時候坐在休息室不上鍾,拿不到日薪,還不如在家休息。還有不少女孩子白天有其他工作,晚上和休息日才來CLUB。

陽葵的工作時間很不尋常。

每週工作六天,那麼拼命地喝酒,不敢拒絕一個客人。可能是非常缺錢吧。差不多能猜到。但也不重要。

“說起來、”休息室一邊,咲良左手邊的梳妝檯,另一個女孩子忽然掩唇笑了,“昨晚有人和我搭話呢。”

“誒—搭話、不是很經常麼?”

“但是、是那個人嘛。”

左手邊的女孩按壓著定妝散粉,小聲說:“大家、不是都發現了嗎?那個人,之前每晚和她一起走呀。”

“啊呀?…是那個人呀。”

心照不宣、掩唇交換視線。

銀鈴般的剋制笑聲。

“果然問了?”

“畢竟是女朋友嘛。”

“可能只是恰到好處的物件?”

有人適當提出問題,很快被接連否認。

“HANA和那個人,不太像會維持那類物件的型別呢。”

“哪裡像需要維持的物件呀。”

用身體維持的客戶,多多少少都有幾個。HANA的那種客戶,應該只有山本先生和隔壁有名的頭牌男公關吧。

無論如何,得是願意為她付出金錢的客戶才行。

每晚送HANA回家的年輕巡查,最基本的「客人」二字都沒辦法滿足。

果然兩邊都是新人。

居然和紅燈區的陪酒女公關談戀愛。居然和最最基層的新人巡查發展戀情。明明是稍微細想就覺得不對的麻煩事情。

拉上窗簾的休息室窗戶,兩道窗簾的縫隙之間,走過接連幾個黑西裝的高大身影。

她心緒不寧地抿住唇。

那位警官明明知道HANA的家。

既然知道,為什麼要問同事她的去向呢?

她不在家嗎?

週二晚上,剛好是蟶松會第一次來收保護費的日子。

咲良知道一部分內情。

HANA揹著一大筆負債,對有名的惡鬼中介佐佐木抱有接近虔誠的愛慕,正在被他肆意玩弄、榨取包括身體與金錢在內的所有剩餘價值。

今早佐佐木剛剛和她通話過。

對話中沒有一句話提及HANA。

無論如何,那種人都不像會讓HANA放棄工作陪睡的型別。之前她以為小花是那幾天工作過度身體不適,可能正在被太田照顧。可現在看來,不僅佐佐木,似乎連巡查警都不知道她在哪。

…所以,HANA究竟到哪裡去了?

……

……

“——請您不要讓我為難呀。”

房間昏暗角落,鮮血淋漓漫灑。

神色畏縮困擾,指尖輕柔環繞。

一圈、兩圈、三圈。

透明線條纖細銳利。

“欠債不還怎麼行呢?”她細聲細氣,面對客人似的竭力安撫,“我知道您沒有錢…我很理解呀,賺錢真的很難,但是、明知道今天要還,為什麼不提前準備呢?”

“不…不要,求你、我不……我真的沒錢啊!!所有錢都給你們了!!不信你們看,這些、流水記錄還有餘額,這裡都寫得清清楚楚——”

“——噓。”

金髮深瞳的女孩歪著頭,指尖抬起壓在唇瓣,小聲善意提醒:“不要再說這些啦!重複同樣的話,聽起來很吵哦。隼脾氣很差,會不高興的。”

她的身後,赤發金瞳的少年抱臂倚牆,視線漠不關心,指尖小刀飛速旋轉。注意到他的目光,神色混雜冰冷與嫌惡,陡然停了指尖動作,刀尖直指他的嘴唇。

這次目標的中年男性滿眼絕望,跌坐在牆角,渾身不停發抖,眼淚淌流狼狽滑落。一把年紀了,硬是哭得涕泗橫流,哆哆嗦嗦說不出半句話。

“沒有辦法嗎?”

她半跪著湊到他面前,纖細柔軟的手指捏緊他的手,指甲淺淺嵌入關節紋路,對待戀人般、一點一點撫過粗糙指紋,捏緊指根透明細線,最後問了一次。

“真的沒辦法?”

“不、有!有辦法!別殺我!”

目標人物抖如篩糠,想高喊救命卻始終發不出聲,臉上各種液體混了個遍,被少女姣好的容顏挨近,露出難看至極的求饒表情,抽搐唇角痛哭搖頭。

“再給我一天時間、只要寬限一天——”

然而已經晚了。

說出「再一天」的剎那。

少女的面頰仍然揚著笑,眼睫卻怯怯顫動,實在不忍似的垂下去。

下一刻。

彷彿割開一滴脆弱水珠,鋒銳細線倏忽沒入指節,靈巧無比切開筋膜,緊貼微不可察的關節縫隙滑過短徑,越過狹窄縫隙。細線一瞬破開肌膚,甩落幾滴連串血珠,重新繞回了她的指尖。

“啊、啊啊,我的,我的手——我的手指啊啊啊啊唔唔嗯…!!!”

惹出更大騷動之前,紅髮少年及時踩住他的下頜,脫口而出的慘叫頓時變成發悶的扭曲哭聲。男人拼命蜷縮身體,臉色煞白一片,身體青蟲似的翻滾掙扎。這種狀態的對手很難單人壓制。陽葵跪坐在他身上,從背後鎖住男人的雙臂,友善提醒:

“捏太緊會斷的,請小心一點呀。六個小時之內去醫院、可能來得及接回去呢。”

鮮血在地面流淌。斷指掉落下去,切口平整光滑,骨骼森白流紅。木質地板表面積著髒兮兮的灰黑汙漬,踩上去微妙的黏連。

和陽葵和爸爸過去住所一樣破舊不堪的房間,只聽得見欠債人崩潰的哭聲。

爸爸以前也經常這樣哭。跪在追債人腳下懇求他們放過他。說的話甚至都一樣。

再寬限幾天。只要贏了錢。我還有孩子。之類的。

好耳熟啊。

現在說得確實很可憐。可是如果真的寬限時間,一定會去別的地方借錢再輸個精光的。就算能贏,也贏不了多久。越是贏錢最後輸得越多。反正最後都會輸。

“七百萬。”吉岡隼踩著男人的頭髮翻看他的手機,音色低啞平靜,“六個小時。…再說拿不到,十根手指都別想要了。”

“我、嗚,真的沒錢啊!朋友家人都不會借的…!!求你們放過我吧!”

棘手。

真是棘手。

要是他說的是假話也就算了,問題在於這是事實。離婚,父母去世,孩子正在上中學,名下不動產和流動資金基本等同於零。多少可以向朋友借一點吧。話雖如此,借到七百萬確實很困難。

這種狀況,就算真剁下十根手指也沒用。

那麼、方法只有。

“賣掉吧。”

陽葵歪著腦袋,指尖沿脊椎下滑,撫過男性汗涔涔溼淋淋的面板,提議道:

“把器官賣掉吧。…七百萬,腎和眼睛…好像各賣一個也不夠呢。那就只能殺掉您了。抱歉,因為不一定有市場,可能會折磨您很長時間。直到有買家願意要您為止,會提供給您生存需要的最低配給,所以——”

……

廢棄工廠陰暗角落。

“誒、真的只有這麼多…”

陽葵咬住嘴唇,從牆後探出頭,沮喪地看向他手中的鈔票,“明明很辛苦的。衣服都不能穿了。而且、明明拿到錢了呀!”

他把手中六張鈔票全部塞進少女掌心,轉身就要離開。女孩幾步跟上來,手指揪住他的衣角,語調呆呆的:“隼?你不要嗎?這個、應該是兩人份……”

“你的。”少年的聲氣仍然低啞平靜,金瞳掠過她的眼眉,倏爾移開視線,“這裡沒有給你賺錢的地方,以後別來找我。”

確實是陽葵主動找他、想要找新的兼職。

但是,打手的工作意外地很辛苦!首先,那些躲債的欠債人超難找!找他們就要花好長時間!其次,就算找到也不一定能拿到錢,有時候被那群人又哭又求拖延很長時間,到最後還是一分都拿不到。最後,不得不發展到肉體攻擊的階段,還會把乾淨的衣服弄髒。

不過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因素。

最重要的是、平均下來工資居然和做女公關一樣多…!!

花好幾天時間應付一個難纏的欠債人,付出那麼多的精力,居然最後拿到手等同於陪酒…!!

雖然、知道陪酒其實很賺。

但打手原來只是這種程度呀。

陪客人喝酒也很累,被客人在床上折騰會相當痛,可是。因為那些是陽葵不擅長的事,才會覺得不舒服呀。習慣之後、應該會賺更多的。

追債不一樣。

是陽葵擅長的事。

就算這樣,就算是經過努力、精進自己的結果。

也只能拿到相似的酬勞,的話。

好像、確實,不在這裡打擾隼比較好。

“……麼。”

明知如此,還是忍不住囁嚅起來。

紅髮少年轉頭看她。

線條銳利、鼻樑的弧度很有攻擊性,蜜色面板的臉,從見到她起就缺乏表情。

陽葵不敢抬頭,小聲說:“沒有、殺人的工作麼?感覺,賺得會更……”

其實、沒有指望隼能迴應出答案的。陽葵是有點單線條的女孩子,有些話說出口、僅僅就是說出來而已。好多時候她沒想過得到答案,只是在喃喃自語。

但是隼回答她了。

並不是重逢之後、作為黑道打手,靠替人討債獲得微薄收入的陌生黑社會成員回答。

而是作為學生時期,無數次坐在天台角落分享可憐的一人份午餐、甚至分享初吻的物件。

“——陽葵。”

生著豹子般野性危險的金瞳,渾身被暗色籠罩,即便濺上大量鮮血也難以為人發覺的少年,終於又一次以低啞的聲線叫出她的名字。

走不完的重迭的窄巷。巢狀著一圈又一圈的高牆。白天和夜晚都看不見光,陰影在地面流動蜿蜒。

紅髮少年站在陰影的正中央,隔著短短一道並肩的距離,視線慢慢落進她的眼眸。

指尖輕微收緊。他看起來想碰她一下。陽葵抬起臉等待他的撫摸,卻遲遲沒有等到。

他們離得很近。

他最終也沒有碰她。

吉岡隼用一種她聽不懂的語調,很平靜、很輕地說:

“…你不要這樣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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