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央先冒雨帶狗狗回家,利用特殊許可權請獸醫來家裡看診,所幸小狗沒什麼大礙,只有一點皮肉傷,醫生開給她一包藥讓她按時替狗擦藥。
小黑狗是一隻黑柴犬,眉毛上有兩撮白毛,因此命名為「小白點」。
客廳裡,奶奶坐在搖椅上,有一下沒一下地啜茶,她的視線始終落在窗外,注視逐漸放晴的天空與斜射過來的夕陽,彷彿沒有注意到雪央已經回家一陣子,以及家中出現的新成員。
「奶奶,你看,這是我今天救回來的狗狗,公的,牠叫小白點。」
雪央獻寶似的把小狗放到奶奶懷裡,白髮蒼蒼的老婦人垂首,疑惑的和小狗對望,半晌她才開口,聲音沙啞宛如快要走不動的時鐘,拖沓而綿長。
「你回來了……野京。」奶奶寶貝的擁抱小白點,小白點似乎有些嚇到,瑟瑟發抖。
「奶奶,他不是爸爸,是狗,是小白點。」雪央伸手抱走小狗,「奶奶今天想要吃什麼?麻油雞好不好?」
「好,野京煮什麼我都吃。」
「奶奶,我不是爸爸。」雪央無奈的說,溫暖的光暈照射在老人面頰,奶奶看起來簡直是泛黃的老照片,記憶只剩下過往,不過沒關係,她和奶奶的記憶一直存於心中,由她來記住就好。
她是由奶奶一手帶大的,母親難產,父親在她七歲時被捲入事故中死亡,從那之後,她就和之後才成為異能者的奶奶相依為命到現在,只是,近兩年妖毒的副作用讓奶奶記憶錯亂,甚至有幻聽幻視,幸好她擁有使用高階醫療艙的福利,能夠延緩奶奶的疾病,不至於快速惡化死亡。
她對妖精的瞭解不多,唯一知道的是,妖精是種一旦接觸就無法甩開的毒,所有異能者每過一段時間都必須食用妖精,她見過奶奶渴求妖精而瘋狂的面貌,奶奶第一次發作在屋裡亂摔東西時,她才十二歲。
從那以後她就下定決心,絕對不會碰妖精,若是連她也上癮那誰來照顧奶奶?
「野京啊我跟你說,今天泡得茶非常成功,你待會喝喝看。」
「好。」雪央看見廚房流理臺上有好幾個杯子,裝載各種顏色的茶水,泡茶是她年輕時的興趣,即使記憶紊亂,有時分不清現實,奶奶依然能泡出一手好茶。
「咦?奶奶你今天沒有去治療嗎?」發現茶的數量實在太多,照理說,需要整日治療的奶奶只會比她早一點回到家,哪來這麼多時間泡茶?
「隔壁的林太太說野京長得太男性化,嫁不出去,我很生氣。」
聽著奶奶的胡言亂語,雪央暗自嘆氣,正色道:「奶奶,爸爸是男的不需要嫁,你不要轉移話題,明天一定要去哦,你看就是沒去才會變嚴重!」
奶奶瞇起滿是皺紋的眼角,笑得很慈祥:「好,野京說什麼都好。」
***
翌日,雪央帶著黑眼圈去上課,前一晚和小白點玩到很晚,睡前想起罰寫還沒寫,一邊念「異能者的話馬上就可以復製完」一邊認命抄寫,寫完居然已經午夜兩點。
鹿行今天的臉色也不太好,雪央努力撐住要闔上的眼皮,在她眼前揮揮手:「小鹿?在嗎?」
「嗯。」
「你精神不太好,難道你也被罰抄了?」
鹿行搖頭拿起書包,指著側邊一個空蕩蕩的鐵環,說道:「昨天回家後我發現吊飾不見又回來學校找,可是怎麼樣也找不到。」
「是那個彩虹吊飾嗎?」雪央依稀記得那是某年暑假,她拖著鹿行去某間飾品店玩手製,她做出來的成品像三歲幼兒的黏土作,而鹿行卻有一雙巧手,把細小的珍珠串成彩虹,後來還在上面加上她家橘貓的貓毛。
「小羊,你今天能陪我一起找嗎?」
「啊,好。」
於是她們在每堂下課進行地毯式搜尋,甚至去翻垃圾桶,放學後連找兩個小時也找不到,雪央十分疲憊,滿腦子想回家睡覺。
「小鹿,不要找了,下次再帶你去做一個。」她邊打呵欠邊說。
不知是語氣隨意的關係還是話中內容惹毛對方,鹿行柳眉倒豎,清新脫俗的臉上難得出現這樣的表情。
「雪央,因為對你不重要,你才能事不關己。」
即便同樣是細如蚊蚋的聲音,雪央能從對方叫自己的全名中察覺到鹿行的怒氣,她感到疑惑:「你幹嘛生氣?不過就是個吊飾而已,我沒說不重要,但丟了就是丟了,重做一個不就好?」
「不是什麼都可以重做,假如遺失的是你很重要的人呢?比如你奶奶,你也覺得丟了就丟了嗎?」
雪央怒意升騰,回嗆:「人和東西怎麼可以比?」
「只是打個比方而已,你不是我,不可能瞭解我的心情。」鹿行板起臉走上樓梯,看來她打算繼續找,雪央暫時不想找她說話,轉身往大樓外走去。
才剛踏出屋外,灑著暖黃餘暉的天際立刻轉黑,天空降下雨珠,雪央本不在意,不料雨幕猶如不甘被忽略似的無盡增強,嘩啦嘩啦,一股腦全降到她頭上,不得已,她只得跑回大樓內,在屋簷下望著誇張的雨勢。
「剛剛還是晴天吧?」
不美麗的心情因為這場雨更加惡劣,她坐在地上,愣愣地思索和好友爭吵的事。
不拘泥於過去錯了嗎?
「可惡,說什麼我不懂她的心情,她才不懂我的心情呢,憑什麼拿奶奶的事來說?故意在我傷口上灑鹽,有父母的人才無法體會我的痛苦吧,明明那麼幸福……幹嘛糾結一個吊飾?」雪央把頭埋在膝蓋裡碎碎念,彷彿這麼做就能發洩不滿。
「走開,你擋到路了。」一道冷如寒冰的聲線打斷她,雪央抬起頭,見到一名金色短髮的男人提著長傘站在她身後。
那是一張俊美而淡漠的臉龐,妖異的黑藍雙色瞳毫無生氣,死死盯著她,見她不動還拿傘戳她。
「夕言學長。」見到心儀的物件雪央連忙跳起來,「得救了,傘借我一起撐好嗎?到街角那邊的商店就好。」
「不要。」
「學長好小氣,我保證不會碰到你。」雪央無害的舉起手,做出投降之姿。
這個學長社交恐懼症非常嚴重,十分討厭和人接觸,也鮮少來學校,因此被留級兩次,雪央會對他有好感是因為他曾經簡單又粗爆的拒絕校花,當時她也在場,覺得這男的有個性,那時便開始注意學長的動向並展開追求,可惜學長很少來學校,就算她窮追猛打得到的成效也有限。
總歸一句,人家不喜歡她就是不喜歡,不過,她還不打算放棄,努力到現在至少能和學長保持一把雨傘的距離。
「走開。」
「好吧,那傘借我一下?」雪央從側邊貼牆緩步遠離,學長依舊不善的瞅著她,她無奈的說:「我離你五公尺遠了。」
目送學長離去的背影,雪央懊惱的抓搔雜亂的頭髮,和朋友吵架,心儀的物件追不到,整天在罰寫,還有什麼比現在更糟心的事?
有,還真的有。
學長沒多久又走回來,距離她一把傘的位置停下,雪央以為對方想開願意讓她一起撐傘,開心的跑過去。
「不要靠近我。」
學長,你這樣好傷學妹的心。
「你身上太臭了。」
學長,你這樣跟女生說話對嗎?
「充滿妖精的酸臭味。」
學長,你……「嗯?你說什麼?妖精味?」
「還有,你以後出門最好帶傘,這片雨雲是你引來的。」夕言說完拋了一把小七傘給她,頭也不回的轉身,雪央木然地見他走遠、收傘、抖傘,愉快的在另一頭沒下雨的區域漫步離開,而自己所在的這片區域,依然是……
狂風大作,暴雨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