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千帆最近越來越少出現在班上,以往午休跟打掃時間他都會回教室,現在只剩下早自習和輔導課能看到他了。而且他也不怎麼理我了,不再像以前那樣許飛長許飛短,對待我就像對所有學生一樣,熱情是熱情啦,但就是少了一點什麼。
我們在猜這是因為那些謠言,班長說過千帆不可能不知道我們私底下都怎麼看他,所以他為了不要帶給我們困擾,就選擇乾脆不出現。我同意這個猜測,這很像他的作風。一些女生哭哭啼啼說過老師絕對不可能是壞人、散播謠言的都去死云云,但我知道她們一定也相信了。
總之,我們班的氣氛一直怪怪的。
或許是為了緩和這種尷尬,最近班上吹起了一波懷舊風,大夥紛紛把自己小時候玩的東西帶來學校,什麼水火箭、鐵砂、遊戲機統統都來。我是很看不順眼這些人,覺得他們都好幼稚,殊不知最幼稚的那個就在我後面。
「欸,許飛,你猜我今天帶了什麼?」
阿鰻用傻逼般的表情看著我,我冷冷地回:「不想猜。」
「是算盤喔。」
阿鰻把一塊三十公分長的算盤丟到我桌上,我注意到算盤背面好像黏著什麼東西,翻過來一看,居然是一顆馬達,還有數條電線從裡面延伸出來,纏繞在算盤的珠子上。
阿鰻說:「這個算盤改造過了,可以飆超快,用遙控器控制還可以轉彎。」
我狐疑地看著他,隨後想起了一段可說是很羞恥的往事──小學數學課有個單元教算盤,老師一下令,學生就得為了那幾個小時的課去買算盤,上完課之後就沒用了,於是我們就把算盤拿來賽跑。
算盤要怎麼賽跑?很簡單啊,放在地上擼就可以了,有的算盤可以跑超遠,有的算盤跑兩公尺就停下來,我們不斷鑽研各種角度和力道,讓自己的算盤能夠勝出。我還記得我的算盤是全班跑最快的,有一次跑太遠,掉進水溝,從此我就開始討厭算盤了。
現在阿鰻丟在我桌上的這個算盤,若是出現在當年,肯定會被奉為神器。
問題是,我們都已經是高中生了,現在玩這個不會太──
「不會太蠢了嗎?」
班長從我們旁邊走過,說出了我心中所想。
「喂,你這個沒有童年的傢伙!用算盤奪冠是每個男人小時候的夢想啊!這是榮耀!我手上的這個可是算盤界的zx14r!疾風火焰號!」
阿鰻憤憤地反駁,「用算盤奪冠」這句話聽起來很熱血,不明就裡的人肯定會以為他是個熱愛算數的好學生。
「拜託,現在玩算盤的就你一個,你是要跟誰比啊。」
班長說著搖搖頭,回去他的座位唸書了。但比起到底要跟誰比賽,我想到了一個更重要的問題。
「這個算盤是你自己改裝的?」
「當然不是啊。」阿鰻傻笑。
「那是哪個誰那麼無聊,幫你做這種東西?」
「什麼叫『這種東西』啊?你是看不起我的zx14r嗎!」
「好啦好啦,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到底是誰做的?」
「是阿宏!」
阿宏?喔──我想起來了,就是那個教電腦的怪人嘛!我回想起了遙遠的記憶,剛入學的時候,阿宏教過我們一段時間,他只是來代課的,所以我對他的印象說實話很模糊。
但,有一點我清楚記得,那就是,他超.級.厲.害。
別的電腦老師感覺起來都還沒有我們強,打字都用倉頡輸入法,找個存檔按鈕都要找半天,但是阿宏不一樣。阿宏會改裝電腦、架網頁、寫程式、破解別人的密碼,甚至做病毒都難不倒他。
有一次上課他跟我們介紹他以前做過的病毒,大部分都是隨著電子郵件附上的,只要開啟檔案就會中毒。其中一種的症狀是,電腦桌布會被換成歐巴馬,就算改回來,下次開機還是會變成歐巴馬。另外一種是會把你所有的檔案檔都變成亂碼,但是用解碼器就可以救回來,所以其實都是無傷大雅的小玩笑(吧)。
這些病毒都會偽裝成圖片還是連結,把標題取得引人遐想,騙人點進去,那個歐巴馬病毒的偽裝是一張叫「美女走光圖」的jpg檔。我們都非常興奮,起鬨著想要看美女走光,阿宏說我們絕對不會想看,但是我們不死心,盧了老半天,總算逼他開啟檔案。
螢幕裡顯示的,是一張純白的圖片。
「咦?美女咧?」
「沒有美女啊,因為美女都走光光了嘛!咩哈哈哈哈……」
是的,阿宏就是這麼機車的人。
這個機車人,居然會幫阿鰻改造算盤?
「阿宏幫你做算盤,他拿了你什麼好處?」我問。
「沒有啊!」阿鰻一臉莫名其妙:「他說這個算盤是他做來玩的,我說想要他就直接送我啦。」
「這麼好!原來他也不是那麼機車嘛?」
「阿宏本來就一點也不機車。」
「好吧,是我錯怪他了。」我想了想,覺得有哪裡不對勁:「等一下,你什麼時候跟他那麼熟的?」
「我無聊的時候都去他辦公室找他聊天,慢慢就熟啦。」
「你沒事都去人家辦公室串門子喔?」我怎麼不知道?
「不然你以為我是怎麼每次都考那麼好的?想要在這險惡的江湖混下去,就要跟老師打好關係啊!」
「你幹嘛用過千帆的口氣說話……咦?所以你的意思是,老師都洩題給你?」
「嗯──」
阿鰻的表情變得很曖昧,我衝上去揪他的領子:「你最好說實話喔!」
「嘿嘿嘿嘿……」
「下次也要把題目告訴我啦!你這兄弟怎麼當的!好處都自己暗蓋起來!」
「誰叫你說你要當邊緣人,成績太好的話,不就會很引人注目嗎?這樣就不邊緣啦!」
「……」
好像有點道理?所以我這是被我自己的人生哲學給坑了嗎?
或許我得認真思考一下繼續當邊緣人的必要性,我默默把這件事列入腦中的清單。
下課時間阿鰻拿著遙控器帶著他的算盤在校園裡大殺特殺,我再度對阿宏的能力瞠目結舌,算盤以極快的速度滑過女學生裙下,颳起一陣風,女生們紛紛按住裙子,對我們投以憤怒的目光。
我們在走廊上狂奔,算盤全速前進的時候會發出好聽的馬達運轉聲,簡直就像隻機械怪獸。算盤越飆越快、越飆越快,阿鰻突然大喊,完蛋!遙控失靈了!只見阿鰻著急地狂按遙控器,算盤還是沒有停下來,眼看馬上要撞到牆壁,我都準備好要迎接算盤的末日了,突然一隻大手竄出,把算盤撈了起來。
「哈哈,算盤賽車嗎?在下小時候也很喜歡玩呢。」
是過千帆,他捧著阿鰻的算盤,饒有興味地打量。他這招空手撈算盤實在太強了,周圍的吃瓜群眾都拍手叫好。
如果你們知道過千帆的真面目,就不會再喜歡他了啦,沒看到我們班都已經愁雲慘霧了嗎?
過千帆把算盤還給阿鰻,風一樣地走了,他還是沒有跟我講話,以往他就算在走廊上巧遇我,也會問些你最近有沒有好好練功之類的。我呆呆地看著他走遠,他不理我明明是好事,我卻覺得心裡空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