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昳時跟著徐姮進了電梯。
這會兒的時間已經過了下班回家的點,電梯裡一個人都沒有。
徐姮似乎還在想一些別的事情,一進電梯就下意識地抬手準備去按負樓層,只記得要走停車場。
但湯昳時搶在她的前面,按了一樓的鍵。
徐姮抬頭來看湯昳時,有點疑惑。
覺得今晚的他多了一點莫名又奇怪的強勢。
如果不是面對面,而是像現在這樣並肩站著,她竟然都需要稍稍仰頭來看他。
大概他也和哥哥一樣,在她不知道的時候長大了。
然而湯昳時並沒有迴應她的視線。
只是看著那關攏的電梯門,好像目不轉睛。
但門上映有兩個人模糊的身影,一紅一黑。
不能說靠得近,如果要牽手的話還得用拉這樣誇張的動作。
但也不能說離得遠,電梯門映出的影子正好把他們兩個人都框在了裡面。
徐姮本來以為他們會沉默一路,畢竟他們早就過了小學期間上下學天天見面還扭纏在一塊打架的時候。
但湯昳時很快開了口:
“我今天給你發過簡訊,問你想不想來我家吃飯。”
“你沒回……我媽才說要去你家叫你。”
徐姮今天的確沒看手機。
更不會去看簡訊。
但徐姮不知道湯昳時到底是想解釋什麼。
他們兩家也沒到那麼客氣的地步。
“下次可以直接給我打電話,簡訊我很少看。”
徐姮隨便回了一句。
她的注意力還在她兜裡的手機上,怕徐渚還要堅持不懈地給她打電話。
不過他好像打了兩次就停了。
如果是媽媽的話,估計得打到她接為止。
湯家的樓層並不高,電梯裡這漫長的一兩分鐘也很快就過去了。
然而到了一樓,徐姮才見識到外面的雨勢比想象的要大得多。
好在這會兒不打雷不閃電,只是颳風颳得連雨都是筆直地往門禁的大門上砸,噼裡啪啦。
徐姮看見湯昳時手上只有一把傘。
而她很明顯看向傘的視線讓湯昳時現在才回過了神,雖然徐姮什麼都沒問,但他在著急找補:
“我爸把傘帶走了,家裡就只剩一把了。”
實際上他連家裡到底有多少把都不知道。
在家裡穿著球衣球褲的湯昳時明明看著就是透心涼的背心和短褲,但他的耳朵一直都很紅。
入口的樓道燈比樓上的要亮許多,徐姮現在敢肯定自己並沒有看錯。
紅到徐姮看著就覺得熱。
似是察覺到了一種怪異的氛圍。
沒有特別曖昧,卻也有些過於熱切。
徐姮雖然非常抗拒往那個方向想,但湯昳時什麼都沒說,她並沒有什麼自作多情的必要。
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
不到八點。
不到徐渚在電話裡說的回家時間。
而且暴雨,公交晚點,打車很難,大概只會更晚。
於是在湯昳時推開門撐開傘的時候,徐姮乖乖地走到了他的傘下。
然而傘並沒有很大。
想要維持剛剛電梯裡的合適距離似乎不太可行。
徐姮瞥見湯昳時的左臂在淋著雨。
於是戴上了自己衛衣後面的兜帽,別開眼去。
又因為他只穿了個沒袖子的空蕩背心,徐姮只能伸手去揪扯他腰間的衣服。
想把他拉近一點。
至少不要當著她的面淋雨。
她會很過意不去。
“石子路有點滑。”徐姮把他忽然拉近之後趕緊解釋道,“怕摔了,借個力。”
是小時候她吩咐命令他的語氣。
但是徐姮已經打定主意。
下次絕對不會去湯昳時家裡吃飯,也不會再和他單獨做任何事了。
可是湯昳時並沒有像小時候那樣還嘴。
他今天晚上好像腦子搭錯了筋,想法出格。
直接摸到徐姮抓住他衣服的手,按住了像怕她反悔一樣,轉而緊緊握住。
她剛剛拉了他一下,他現在還回來了。
他們以前就是這樣。
所謂以牙還牙,睚眥必報。
於是現在他們在傘下幾乎捱到了一起。
湯昳時的手很熱。
徐姮的心陡然間跳得飛快。
和斜飄進傘底的冰涼雨絲相比,完全是兩個極端的溫度。
突如其來的曖昧讓沒有任何經驗的她措手不及。
徐姮曾以為自己很理智,就在剛剛。
還好戴上了帽子遮掩,不然她的臉絕對紅到會冒熱氣。
黑夜混著烏雲與暴雨,似乎連小區裡的路燈都沒有平時那麼亮了。
湯昳時知道自己並沒有在看路。
有燈沒燈,也無所謂。
他只是在想為什麼故事裡的大灰狼總是會去截走在半路上的小紅帽。
看著貼在他身旁戴了紅色衛衣帽的徐姮。
在低著頭看路走路的她明明只能讓他看見一點點鼻尖。
卻已經理解了。
很可愛。
操,太他媽的可愛了。
湯昳時在這一瞬間甚至想把徐姮的手拉到自己的心口,讓她摸一下他現在砰砰而跳的心。
“蛾子。”
忽然想對她說什麼。
忽然很想讓她知道。
不,一定要讓她知道。
可是徐姮卻也在這時掙開了他的手。
一下從傘底竄了出去。
此刻的湯昳時才知道看路。
只不過還是追著她的方向去的。
已經到了她家樓下,他們住得很近。
他好像是頭一次知道這個遺憾的事實。
這傘下的時光似乎只有眨眼片刻,他連她冰涼卻又柔軟的手都沒能暖熱。
但能永遠忘不了。
湯昳時看著取下帽子之後,頭髮有些亂蓬蓬的徐姮。
她在兜裡一邊找著鑰匙,一邊在朝他揮手,說:
“你回去吧,今天晚上謝謝你和鄭阿姨了。”
不,他們剛剛牽過手了。
他不想聽這種客氣的話。
和他說點別的吧。
湯昳時的心就像徐姮此時的頭髮一樣,亂亂的。
彷彿如果不說出來,他絕對會被憋到想吐血。
再次叫她:
“蛾子……”
然而這一次。
他還是沒能說出來。
徐姮手裡的鑰匙還沒插進鎖孔,大門直接從裡面被打開了。
啊,是她哥哥。
好像專門在這裡等她。
看來沒法送她上樓了。
“去哪了?”
拉開門的徐渚嘴裡雖然說著問徐姮的話,但眼睛卻瞥過了在不遠處撐著傘的湯昳時。
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的徐姮很明顯有些訝異。
然後什麼都沒答,直接擦過徐渚身旁,走進樓裡去了。
湯昳時察覺到了這對兄妹之間的疏離氛圍。
但是理所當然,他並不感覺奇怪。
湯昳時幫徐姮解釋道:
“我媽今天晚上叫蛾子來我家吃飯,下雨了我就送她回來。”
徐渚冷冷淡淡地留了一句:
“哦,麻煩了。”
即使他也很客氣。
然後把門關上了。
但湯昳時覺得徐渚很有可能還和小時候一樣。
非常討厭他。
畢竟他還記得小學那會兒,徐渚在等徐姮逛文具店,他也在等。
她愛買那些漂亮的筆和橡皮擦。
那時的徐渚突然煞有其事地對他說:
“不要再和我們一起玩。”
“我妹妹和我說她不喜歡你,一點都不。”
那天他是一個人回的家,在徐姮從文具店出來之前就先跑了。
只是怕她再對他說一遍一模一樣的話。
那晚沒吃晚飯,難過到吃不下任何東西。
明明想的是把徐姮叫出來問個明白,甚至還想直接去她家敲門。
但寫著作業還差點寫哭了。
電話沒能沒打出去,他連自己的房門都沒出。
還好第二天那隻飛蟲蟲又來叫他一塊上學了。
那些只是徐渚的一面之詞,他被騙了。
討厭他的人是徐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