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第一個週五,我遵守學校的規定,帶著十月份的社團紀錄簿繳交到糾察隊活動室。然而因為上面沒有社團指導老師的簽章而被拒收。
「譏睨哲學研究社的指導老師……是學務主任郝德珣老師。我跟你一起去吧。別、別誤會了,我只是剛好要去學務處辦事而已,真的只是剛好而已。」
在活動室值勤的賴詩翠如此說道。
她戴上糾察帽,套上了本校由於位處山腰上、為抵抗冬季低溫而特製的黑褐色長版大衣,便隨我一同前往位在行政大樓的學務處。
不過從舊行政樓到行政大樓這一路上,少女只是低著頭走在我身旁,沒有任何交談。她的臉甚至有些泛紅。
我想大概是上次去她家探病時,發生的一些不幸的小插曲讓她至今仍覺得十分難堪。其實我也有顧慮到這一點,所以之後在學校偶然碰見她時,儘可能不把她扭頭無視我的舉動放在心上;今天她罕見地要跟我一起走到學務處,大概也真的只是碰巧順路吧。
畢竟在這所男女分棟的上課的學校,一男一女走在連結於男生大樓與女生大樓、被學生俗稱為「情人坡」的路上,對一位恪守校規的風紀糾察隊總隊長來說,應該是有損形象的事情。
然而半路上,一位糾察隊員因為有急事找她處理,使賴詩翠又只能頂著一雙死魚般的眼睛默默被拉走了;總隊長的工作真不輕鬆。於是,最終還是由我獨自一人到了學務處。
戴著銀邊眼鏡女老師看了看內容幾乎空白的社團紀錄簿:
「雖然我知道哲學社確實沒有什麼活動內容……但這樣的寫法也太敷衍了吧?感覺你們每天就只有喝茶、複習回家功課;以前的學長姐還會辦一些讀書討論會、跟其他學校聯誼之類的活動,你們也可以舉辦看看啊,不然,好歹寫一下閱讀了哪些哲學著作:這個社團名稱不是『譏睨哲學』嗎,你們至少去了解一下cynicism吧。」
原來「譏睨」是「cynic」的意思嗎!我加入社團以來頭一次知道。
另外,郝德珣老師雖然不是從莒光高中畢業,但她在高中時期曾經跟哲學社──當時還是「狄奧根尼研究社」有過一些往來,這件事情在我翻閱過社團活動紀錄簿,被我不巧知道了。
老師講歸講,但還是無奈地取出自己的印章:
「這裡是學校,我是學務主任,也是你們的社團指導老師……雖然只是掛名,但不是把221b交給你們之後就隨便你們使用的房東。賴詩翠有跟我報告過說你們經常沒在規定的時間內進行社團活動,夏絡兒則是甚至常常翹課不來學校……」
她拿下眼鏡,揉了揉眉心。
我能理解,有這樣的問題學生真的很頭痛。
「如果你能幫我記錄一下夏絡兒到底在幹什麼,會是幫了我一個大忙,華德昇。」
「呃……您是說您需要一份並非哲學社,而是『夏絡兒的社團活動紀錄簿』嗎?」
「嗯。如果你願意幫我的話。」她重新戴上了眼鏡。我注意到她的左手中指戴著婚戒。之前有耳聞她在男老師之間好像蠻受歡迎的,原來已經結婚了嗎?
而夏絡兒的表哥是否知道這件事情,還是早已經放棄高中時代那單純的愛慕了?
無論如何,夏絡兒的社團活動紀錄,事到如今多一份也沒什麼差別了。
在準備離開之時,我瞄了一眼,看到老師的辦公桌上,電腦螢幕畫面顯示的是一部網路影片的停格。
「老師也在學校看影片嗎?」我語帶戲謔地問道。
「這可不是偷懶喔,」
郝德珣老師落落大方地把螢幕轉向我:
「最近不是發生一起很大的毒品案件嗎?這個影片是在介紹毒品相關的法律知識,以及一些罪犯的心理分析。我們也很擔心學生會不會因為一時好奇,接觸到這些東西……所以學校發了一個影片的網址要我們看,算是一種老師們的在職進修。」
「喔……」
確實需要擔心。畢竟我身邊就有一個接觸過毒品的學生呢。
「這個人講解得很有條理,並且用很有趣的方式解說。他不是普通的youtuber或網紅,雖然年紀看起來很輕,但正職是專攻犯罪心理學的大學教授。他也常常四處巡迴演講、直播,或是參加網路上的視訊論壇。我蠻推薦大家有時間的話可以看一下這個頻道,之前也在討論要不要邀請他來我們學校演講。」
老師點開了對方的頁面,只見訂閱人數超過了兩百萬。以一個知識型的youtuber而言,這樣的訂閱數在臺灣應該是奇蹟,然而我從來不知道有這個頻道。
「這是誰呢?」我順著郝德珣老師的滑鼠點選,看到她秀出來頻道的主頁面,上面有youtuber的個人簡介。
郝德珣老師則在我還沒看清楚那段文字前就先回答了:
「國立首都大學犯罪防治學系的犯罪心理學權威,莫亞棣教授。」
《夏絡兒的社團活動紀錄簿》第一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