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整件事情的走向毫不意外,葉利揚的火上澆油,也沒能讓他變臉。
相反得知程亭鈺脫離危險之後,他長長地鬆了一口氣,似是才把腦子空出來,讓自己完全冷靜下來。
“北魏王子這叫什麼話,你妹妹害得我女兒臥病不起,家裡已然準備後事了,難道不要再賠一顆秘藥嗎?”溫博翰慢悠悠地道。
他直接轉向皇上,義正言辭地道:“皇上,還請您替微臣做主,讓北魏王子將第二顆丸藥拿出來,獻與大燁朝。”
他這話已經說得很直白了,獻與大燁朝,那肯定是進不了溫明蘊的嘴裡,而是給皇上的。
不過這理由完全站得住腳,畢竟害人要付出代價的。
“什麼——”葉利揚氣得跳腳,沒好氣地叫罵道:“你這個老匹夫,你那賠錢貨的女兒能值幾個錢?也配碰秘藥!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葉利揚顯然是沒想到溫博翰竟然如此無恥,氣得破口大罵。
“皇上,士可殺不可辱。老臣的女兒危在旦夕,如今還要承受他的謾罵,只怕走得也不安心,做鬼都不會放過辱她之人!”溫博翰一聽他罵得這麼難聽,當下臉色也變了。
“溫愛卿稍安勿躁,朕必然會替程夫人做主的。北魏王子,這裡是望京,在我們大燁就是講究殺人償命,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如今沒要麗莎公主償命,只是要顆秘藥,完全合情合理!”
皇上立刻表明了自己的態度,甚至都不用溫博翰再開口,他就主動揮揮手,吩咐金吾衛道:“去把王子手上那個裝藥的鐵球拿過來。”
“利揚王子請放心,朕說話算話,只要其中一顆藥丸,絕不多拿!我們大燁朝可不是強盜。”九五之尊這話說得冠冕堂皇,落在葉利揚的耳朵裡,只覺得無恥至極。
“偽君子,我們北魏搶人東西,好歹都直接懲罰,乃是真小人。你們大燁朝卻就喜歡往自己臉上貼金,其實下作的事情一樣沒少幹。難怪常說寧與真小人相交,不與偽君子同行!”葉利揚根本不想給。
但形勢比人強,面對這麼多的金吾衛,他根本護不住。
哪怕他從北魏帶來的侍衛就在宮門外,卻也於事無補。
“開啟。”皇上命令道。
金吾衛的首領拿著圓球,仔細回想了一下葉利揚之前的手法,照葫蘆畫瓢地運作。
“咔咔咔”幾聲細響之後,圓球依然死死地閉合著,一點鬆動的痕跡都沒有。
金吾衛不信邪,又還原再次依照記憶裡的手法扭動,可是這回只扭了一下,就再也動不了了,哪怕他大力轉動,那圓球都絲毫不動彈。
“別費勁了,這是玄鐵所制,暴力也打不開。唯有解開機關才行,你記住我之前的手法也沒用,因為這機關隨時隨地都在變化,上一次是這種開啟的方法,下一次根本不會成功,而且只能解錯三次,第四次就會徹底鎖死,並且將裡面藏的秘藥毀壞,誰都別想得到!”
葉利揚越說,臉上的笑容越發明顯,甚至忍不住仰頭大笑,顯然十分得意。
“要不然你們以為,我方才為何當眾開啟這藥球,就是想看你們吃癟的樣子。呵,你們大燁朝文名傳承雖多,自視甚高,很是瞧不起我們,呵斥北魏為蠻夷之邦。可是蠻夷也有比你們厲害的地方,溫大人,什麼叫竹籃打水一場空,這就是了!”
“看見你們不高興的樣子,本王真是開心!”
他仍覺得不夠,竟是撫掌大笑,頗有些酣暢淋漓的模樣。
溫博翰一臉無語地看著他,這真的是北魏儲君嗎?應該是北魏放出來的煙霧彈吧?
要不然就這腦子,看起來都不用太費心思,只等著北魏新帝登基,就能把北魏折騰散架了。
溫博翰還在慶幸敵人的儲君如此愚蠢,可是轉念一想,有什麼可高興的。
北魏被稱為蠻夷之邦,除了打仗還是打仗,一向被大燁瞧不起,可就是這樣一個有勇無謀的國家,依然能在之前把大燁朝打得屁滾尿流,哭爹喊娘。
北魏儲君雖然不聰明,但是大燁朝皇室拖後腿的更厲害,連天降猛男武鳴戰神,都沒能完全拖得動。
“無事,武鳴將軍常年在北疆,想必也見過諸多能人異士,這種玄鐵製造的藥球未曾沒見過,說不定就能解開。”溫博翰立刻進言。
皇上點頭:“溫愛卿說得是,那就只能先委屈這個藥球,在朕的皇宮裡待著,一切等武鳴將軍回京再說。”
葉利揚暗惱,臉上的神色幾經變化,顯然讓他留下藥球,十分不情願。
但是他又不相信,這藥球開啟之後,大燁真的只留下一顆秘藥。
他跟著使團出使大燁,一路艱險,父皇給他四顆秘藥,用以不時之需。
方才餵了一顆給程亭鈺,他還剩三顆,若是二次打開藥球,再給一顆秘藥,他也不是不能接受,畢竟這裡是大燁朝的地盤。
但若是大燁的皇帝貪心四起,把秘藥全部搶走了,一顆都不給剩,那他存活的機率大大降低。
“我可以解開,但是要等我回到使團驛站,與北魏謀臣們商議一番才行,否則這裡面的秘藥,誰都別想拿到。製作藥球的匠人,世世代代都是北魏人,武鳴將軍再是神仙轉世,也不可能擁有解開的辦法。況且武鳴將軍拼死為國效力,只怕等他回來,這顆秘藥直接要獎賞給他了吧。”
葉利揚好歹智商上線了,找準了突破點,知道用武鳴將軍功高震主來刺激皇上。
果然這回沒等任何人開口,皇帝就直接答應了。
溫博翰張張嘴,想勸幾句,但是一見九五之尊那迫不及待安排下去的模樣,顯然是毫無轉圜的餘地,他瞬間又把話嚥了回去。
呵呵,都說了吧,大燁朝皇位傳到當今這一位手中,幹啥啥不行,拖後腿第一名。
皇上忙著讓人去拿秘藥,根本顧不上程亭鈺,所以在溫博翰提出要把女婿帶出宮,回程國公府和溫明蘊一起療養時,九五之尊也沒有任何挽留。
為了確保他不死在半路上,姜院判也請旨跟著走了一趟。
幸好程國公府的馬車足夠寬敞,讓他躺下也沒事兒。
溫博翰乘坐另一輛馬車,當車裡只剩下程亭鈺和姜院判時,就見原本只有半死不活的男人,慢悠悠地睜開了眼,還坐起身給自己倒了杯茶喝。
“辛苦姜院判,又讓您費心了。”他客氣地打了個招呼。
姜院判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並沒有說話,而是指了指車外。
“無事,車外都是我的人,隔牆無耳。”程亭鈺擺擺手。
男人的聲音雖然很平靜,但是這話說得相當霸氣,而且很自信。
一般身上有秘密的人,行事都是萬分小心謹慎,他們信奉小心駛得萬年船,這樣才不容易暴露自己。
可是在程亭鈺身上,卻並沒有那份謹小慎微的感覺。
對於這種狀況,要麼他本身很強大,實力可以支援他的任性;要麼他是個盲目自信的蠢貨,顯然他屬於前者。
“你這是準備好了來碰瓷的啊,連馬車都選擇這種寬敞的。”姜院判戲謔地道。
“那是自然。夫人心疼我,臨走前特地叮囑過,哪怕去坑人也要讓自己躺得舒服。”程亭鈺在這種時候,還不忘秀一回恩愛。
姜院判抽了抽嘴角,他只能說,不愧是溫明蘊,從小碰瓷到大,經驗豐富就是不一樣啊。
從容自然,還面面俱到。
他張嘴想說什麼,卻被男人打斷了。
“稍等。”
就見程亭鈺張嘴,將兩根手指伸進嗓子裡一摳,就吐出一顆丸藥來,正是那顆所謂的秘藥。
姜院判嚥了咽口水,他覺得嗓子疼。
都過去這麼長時間了,這顆丸藥竟然完好無損,還沒被消化掉,顯然他之前一直沒嚥進胃裡,就這麼卡在嗓子附近。
絕對是個狠人。
“姜院判幫了我們夫妻二人這麼多,這顆丸藥就送給您當報酬,您拿去是研究藥方,還是賣掉送人都可以。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程亭鈺邊說邊掏出錦帕,將丸藥表面的口水擦乾淨了,又是一顆圓潤的秘藥。
要不是姜院判親眼看著他從嗓子眼裡摳出來,都以為這是一顆沒有受辱過的秘藥了。
姜院判:“……”
程亭鈺見他不說話,還以為他嫌棄,又擦了好幾遍道:“您看,擦乾淨了。我可以跟您保證,藥效沒問題的。”
“滾!”姜院判沒好氣地道。
程亭鈺看了看車門處晃動的簾幕,搖頭嘆息道:“不行,我還在昏迷中,滾不了。”
“這是我與夫人商量後的決定,姜院判不必有任何心理負擔。”他真誠地道,一雙漂亮的眼睛裡,都是認真的表情。
姜院判嗤笑一聲:“我能有什麼心理負擔,你們給這顆藥,不就是想拉我上賊船,以後好更方便地奴役我,讓我幫你們裝病?”
男人微微一怔,緊接著就低下頭,略顯羞澀地道:“被您猜到了,那這藥丸您要不要?不要的話,我拿去拍賣行,還能賣幾個錢,和夫人對半分也是不錯的。”
姜院判被他氣到了,這個程亭鈺真是人不可貌相,長得一副病弱斯文樣兒,實際上一肚子壞水,還特別厚顏無恥。
聽聽這話說得多不要臉,他都快不好意思聽了。
“要,放這裡面!”姜院判從衣袖裡摸出一個裝藥丸的瓷瓶,滿臉嫌棄地看著他把藥丸丟了進去。
他把瓷瓶收回了衣袖裡,慢條斯理地道:“不夠,我還得知道你和蘇啟是什麼關係?”
程亭鈺眸光一閃,伸手道:“那還回來吧,我們不合作了。”
“這藥丸應該還有溫三娘一半吧,等到了程國公府,把藥丸一分為二,再給你一半。我要和溫三娘合作。”姜院判明顯是在故意耍賴。
有新條件也該趁早提出來,他偏偏要等藥丸拿到手才開口。
程亭鈺沉默片刻,才道:“姜院判何必問一個死人的下落呢?或許你可以問問他的家人,應該能找到他的墳。”
“那是座空墳,還是我親手幫他立的。他也沒有家人,蘇家都死絕了。當年他能假死逃脫,也是我助他一臂之力。程家大爺,話都說到這份上,沒必要再隱瞞了吧,你每回裝病吐血吃的藥,都是他給你開的藥方吧?這世上於假死裝病一道,大有所為的大夫,除了我師兄,再無第二人了。”
姜院判說起這樁陳年舊事,聲音都變得沙啞了幾分,眼神也跟著飄忽。
哪怕都已經過去多年了,久遠到再提起的人都寥寥無幾,可是他只要想起,心頭仍然沉甸甸的。
程亭鈺目光灼灼地看著他,最後長嘆一口氣。
“他是我的師父,我是他收的第二個弟子。只是學藝不精,差點被逐出師門。當初他和我分別時,曾經提過遇到太醫院的姜太醫,一定要小心謹慎,不要在他面前裝病,否則直接露餡。可惜這不是我想隱瞞,就能瞞得住的。”他苦笑一聲。
姜院判有些急切地問道:“他在哪兒?”
程亭鈺搖頭:“我不知,他離開後就居無定所,只有他主動聯絡我。”
姜院判繃直的身體,重新放鬆了回去。
他靠在車壁上,輕嘆一聲:“活著就好。”
程亭鈺並沒有打擾他,這對師兄弟之間,一起歷經過生死,還合謀了一場假死出逃,絕對是過命的交情。
“師父不聯絡師叔,或許是因為只要想起望京,就只剩下傷心往事,因此才徹底斬斷。”程亭鈺忍不住寬慰一句。
姜院判原本在失神,結果聽到這一聲“師叔”,忍不住苦笑。
這是第二個人喊他師叔了,師兄沒見到,倒是先遇上兩個師侄,偏偏這倆師侄還成了夫妻。
“師兄的大弟子,你見過嗎?”姜院判問。
“未曾,師父從來不說。只是每每提起,必罵一句逆徒。之後他見我於醫學上一竅不通,怎麼教都教不會,我就變成了孽障。想必師兄與我一樣,沒能學成出師。”程亭鈺認真解釋道。
姜院判的嘴角抽了抽,好傢伙,他已經體會到師兄和徒弟們的孽緣了。
一連撿了兩個徒弟,卻全是醫學笨蛋,醫術沒學會,製作的上等藥丸倒是被騙去不少。
看他倆這些年源源不斷裝病碰瓷的樣子,應該這藥丸就沒斷過。
偏偏這夫妻倆都睡在一張床上了,竟然沒認出彼此師出同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