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看,那是不是溫明蘊?”他順手一指。
影一視力很好,定睛一瞧就看得真真切切,立刻點頭,肯定地回答:“是三姑娘。”
“唔,倒是有緣。”他總結了一句。
一直等這行人離開,他們才繼續趕往目的地。
影一看了看沉浸在謀劃大業之中的主子,再一想方才和五公主半夜逍遙的溫明蘊,不得不讚一句: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這明日都大婚了,兩位當事人都跟沒事人一樣,大半夜出來亂晃,絲毫緊張感都沒有。
*
溫明蘊在床上只是眯了一會兒,就被人叫了起來梳妝打扮。
因為是皇上賜婚,再有五公主壓陣,宮裡的貴人們給足了面子,請來了魏王妃來給當全福夫人。
溫明蘊坐在銅鏡前,被人用線絞了臉,像是剝了殼的雞蛋一樣。
陳婕拿過木梳親自替她梳頭,每梳一下就說一句吉利話。
雖然這些吉利話是老話,可是陳婕卻幾度哽咽,充滿了對女兒的不捨和祝福。
“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二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三梳梳到頭,多子又多壽。再梳梳到尾,舉案又齊眉——”
溫明蘊從“多子又多壽”開始就打哆嗦,沒想到後面還有,連忙按住陳婕。
雖說結婚祝福語逃不過“早生貴子”這種,但她也不想多聽,這句話在古代簡直像詛咒。
古代醫療條件這麼差,哪怕是最尊貴的皇后,歷史中也有好幾位,是生孩子太多造成身體弱,後人不少猜測是生孩子生死的。
她可不想當其中一員。
“娘,您別哭了,我不是遠嫁,程國公府離我們家也不遠,就幾條街的事情。若是你想我了,我以後可以經常搬回來小住。”
她的話音剛落,就被陳婕輕拍了一巴掌:“又說胡話,你都嫁人了,哪能想回來就回來。人家會說閒話的。”
“說就說唄,我和程亭鈺成親,難道沒人說閒話?從我重病耽誤了親事起,就一直處於閒話中心,早就習慣了。”
有了溫明蘊的插科打諢,陳婕的悲傷也不見了,再加上諸多的賓客前來,她也顧不上難過,要一直照顧客人。
兩個姐姐也回來了,溫明霞的肚子看起來已經有些嚇人了。
姐妹三人聚在一起,卻也說不了幾句話,添妝之後就匆匆離去,幫著母親招呼客人。
溫明蘊穿上喜服,戴上厚重的頭冠,坐在床上裝鋸了嘴的葫蘆。
實際上得虧她這病弱體質是裝的,若是真的,這會兒她已經被壓得吐血身亡了。
這結婚禮服也太重了,聽說匠人得知她體弱,已經酌情減輕了頭冠的重量,可仍然壓得她脖子疼。
外頭程國公府的人已經到了,程亭鈺作為新郎官,文不成武不就,十足的廢物簍子一個。
好在皇上給力,今年的文武狀元全被打包送過來了,就為了透過溫家的攔門檢測,好讓他成功娶到媳婦。
這也算是未雨綢繆,畢竟當初溫博翰在龍乾宮,指著鼻子把曹秉舟和程亭鈺都罵了一遍,這兩個女婿人選,他是一個在沒看中。
只是皇上最後還是下了賜婚聖旨,雖說溫博翰一直沒再提過,不過知道內情的都猜測這老頭兒,肯定是心中憋著一口氣,就等著娶親這天,狠狠壓一頭新郎官,讓這新姑爺抬不起頭來。
等溫家人迎出來的時候,不少賓客們都等著看好戲呢。
新郎官被文武狀元簇擁在中間,身形雖然高大,但是總瞧著有幾分弱氣,待會兒受到刁難的時候,恐怕會很丟臉。
只是不知道這病秧子能不能撐得住,若是溫家行事太過分,只怕能把新姑爺氣得當場暈厥過去,再說難聽點,莫不是喜事要變喪事了。
眾人都在期盼著一場龍爭虎鬥,就連文武狀元都摩拳擦掌,嚴陣以待。
哪知道溫博翰一開口,只出了兩個對聯,都不用文狀元親自出馬,廢物簍子新郎官直接就說出了下半句。
至於比武的時候,溫家更是無人出場,溫青立直接點名讓武狀元打套拳就算過關了。
這麼簡單輕鬆的過程,明顯就是走個過場,絲毫不見為難,甚至還有一絲迫不及待的意思。
眾賓客都是一臉發懵,難道傳言是假的,實際上溫大人對程亭鈺不是不滿意,而是恨不得立刻把女兒嫁給他?
溫明蘊臨出門前,輪到父母訓話,陳婕自然是千般不捨,說得也大多是孝順長輩之類的話。
等輪到溫博翰的時候,這位飽讀詩書的溫大人,明顯不在狀態,憋了許久才說出一句話來:“你凡事溫柔點,輕拿輕放,小心謹慎。”
這話在外人聽來或許有些奇怪,但是溫明蘊卻聽懂了。
這是怕她一不留神,就把程亭鈺給拍死。
她被送上了花轎,溫家人目送他們離開,賓客們一部分跟著去了程國公府,另一部分則留在溫府準備開席。
溫青立看著三姐就這麼被輕易帶走,心裡著實不快,忍不住對親爹吐槽道:“爹,我知道你恨不得姐姐趕緊出嫁,但也不必表現得如此迫不及待吧?這攔門一點誠意都沒有,看起來好像三姐多恨嫁似的。”
溫博翰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又胡說八道什麼,我再怎麼攔門,你姐也要被程亭鈺帶走,還費那力氣做什麼?”
溫青立看見他這副模樣,忍不住撇嘴,十分不滿地嘀咕道:“切,不知道的還以為程亭鈺是你親兒子呢,放水到這個程度。哪有你這樣當爹的!”
他這聲音也不算小,溫博翰自然是聽到了,當場抬手拍向他的後背。
“混賬東西,我正愁呢。你三姐力大無窮的事情,你是不是知道?之前還聯合她,給老子潑過髒水吧?如意一拳頭下來,十個程亭鈺都不夠她打得,我正心裡發虛呢,你還在這兒瞎嘀咕。”
溫青立瞬間躲開,也終於明白了親爹為什麼如此反常,合著這是心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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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明蘊蓋著紅蓋頭,坐在馬車中,入眼只能看到一片紅,唯有偶爾拂過的風將蓋頭撩起,視線裡才能看到其他景色。
她並不緊張,只是思維很活躍。
一會兒在想程亭鈺堅持騎馬,也不知道他這病體能不能堅持住;一會兒又在想今日可是成親之日,不知道程晏那傻子會不會出招。
“新娘下轎。”
終於到了地方,她被喜娘攙扶著下轎。
“夫人,前面是火盆,咱要跨過去,一切晦氣就都沒了,自此以後與大爺和和美美,白頭偕老。”
喜娘說著吉利話,溫明蘊低著頭,只能看到半邊火盆,她動作利索地抬起腳步,卻在跨過的瞬間,火盆裡的火像是受到什麼助燃品一樣,忽然變大了,直接撩向她的裙襬。
“啊——”不遠處有個看熱鬧的小丫鬟,被嚇了一跳,登時就驚叫出聲。
正在看熱鬧的百姓們也都驚了,四周立刻響起了嘈雜聲。
就連喜娘都打了個哆嗦,倒是唯有最該被嚇到的新娘子,顯得十分鎮定。
不止一聲未吭,甚至連動作都絲毫不退縮,大膽地邁步過去。
哪怕那火舌看起來真的舔上了她的裙襬,她也未曾驚慌失措,只是很快就發現那把火是紙老虎,根本沒能點燃她的喜服。
當她離開之後,火盆裡的火又逐漸變小了。
溫明蘊輕輕捏了一把喜娘提醒,喜娘立刻反應過來,好聽話像是不要錢地往外落,一切看起來都是虛驚一場。
握住紅綢另一端的程亭鈺,眉頭皺了皺。
這種手段看起來不像是程晏所為,因為他沒這麼高的智商。
以程晏那生鏽的腦袋瓜子,最多能想出放蟲子嚇唬人的伎倆,再高就不行了。
或許是為了印證他的話,兩人走到喜堂裡,準備拜堂的時候,程亭鈺看了一眼程晏。
就見這小子自以為躲在人群裡,就沒人關注他,實際整張臉上都透著一股躍躍欲試的表情,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喜堂擺在中央的蒲團上。
程亭鈺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就看見屬於新娘的蒲團上,此刻正有一隻長毛的蜘蛛往上爬。
無語的感覺又來了。
你他孃的要搞事,能不能格局大一點,怎麼這麼容易猜?
弄蟲子捉弄人的手段,大概停留在七八歲的年紀吧,欠揍又沒品。
“吉時已到,一拜天地。”
在跪下去的瞬間,程亭鈺裝作自己腿軟,一隻手按在了新娘的蒲團上,恰好把那隻蜘蛛給捉了回來。
儀式走得非常順利,未能得償所願的程晏,氣得吹鬍子瞪眼。
常言道:有了後孃就有後爹。
這話果然不假,兩人還沒經歷洞房花燭夜呢,親爹就在無形之中替這女人解決了一場危機。
不過看著新娘子那走一步顫三顫的模樣,程晏忍不住撇嘴,臉上充滿了不屑之情。
就這麼個病秧子,估計都不用他動手,都是個活不長久的命。
可惜新房被看得很嚴,他根本沒機會插手,不然若是在他們新婚之夜,搞出些事情來,必然十分有意思。
最好讓他們無法圓房,再加上這個女人本來就體弱,若是經歷連續的驚嚇,恐怕會出現心理陰影,這以後也休想吹枕邊風了。
只是可惜,他沒辦法了。
不僅如此,宮中的賞賜也如流水般送來,這豐厚程度看紅了眾人的眼。
其中肯定有五公主的功勞,否則這待遇都堪比郡主出嫁了。
新娘子被送進新房等待,新郎官出去陪了兩杯酒,也就回來了。
若不是陛下的賜婚聖旨,估計無官無職的程亭鈺成親,根本不會有如此多的賓客前來道賀。
溫明蘊坐在床邊,等著程亭鈺回來,將她的紅蓋頭挑起。
喝了交杯酒,之後又有丫鬟遞上碗,裡面放著幾個半生不熟的餃子。
溫明蘊只瞧了一眼,便知道接下來的流程,天可憐見的,兩個病秧子成親,都得走這一個步驟,這生孩子的思想簡直是深入骨髓了。
“夫人請吃一口。”喜娘提醒她。
溫明蘊看了一眼身邊的男人,直接將筷子遞給了他。
想讓她生,沒可能。
程亭鈺微微一怔,今日這個成親禮,兩位新人都過於淡定了。
他本來以為溫明蘊會緊張的,畢竟姑娘家麵皮要薄一些,但是當蓋頭揭開的那一刻,兩人剛對上視線,他就知道自己多想了。
一個能把相親變成三男一女修羅場的女人,怎麼可能會在這種事情上害羞。
她衝著他使了個眼色,一切盡在不言中。
“哎,這是新娘子吃的——”喜娘也是一頭霧水,連忙開口阻止。
可是她的話還沒說完,新郎官就夾起一個餃子塞進嘴裡,咀嚼了兩下,眉頭緊皺,直接囫圇嚥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