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明蘊的感慨就沒停下來過,任誰都能聽出她語氣裡的愉快。
紅楓離得近,更是感受到了她的快樂。
“姑娘,都沒聲音了,是不是全暈了?”紅楓把望遠鏡遞回來。
溫明蘊一一檢視,確認的確沒有清醒的人存在,才讓下人去收拾。
“進去之前先燻一波迷煙,這幫小子雖然人蠢,但是身體反應都強於正常人,或許有那麼一兩個是裝暈的。”溫明蘊還特地叮囑。
其實對付這幫半大不小的少年們,真的是最麻煩的,既要掌握度,還得防止被反咬。
“是。”
幾個少年郎一次被抬了出來,全都悽慘異常。
其中竟然是最先被吊起來的陸然,看起來最乾淨,也最像個人樣。
除了眉頭緊皺之後,依然還保持著一張白淨的小臉,其餘幾個少年全都肉眼可見的受到了機關的照顧。
其中以程晏和朱霖為最,朱霖是掉進了醃菜罈子裡,渾身一股酸菜發酵的味道。
程晏則腫成了豬頭,滿臉是包,要不是他那身藍色錦袍,根本認不出原本的模樣。
溫明蘊還特地走下來,近距離參觀了,看著程晏滿臉的疙瘩,忍了又忍實在沒忍住,還是在他的包上用指甲蓋掐十字。
少年經歷了裝暈,又吸了迷煙,暈得透透的。
但是當溫明蘊掐他臉的時候,程晏還是皺起了眉頭,似乎連昏迷都感覺到疼痛。
“行了,送出去吧。”溫明蘊絲毫沒有心疼,直到確認他臉上每一個紅腫的包上,都帶著一個指甲掐出來的十字,這才罷手。
*
陸然是其中最先清醒的,畢竟他只是被倒吊起來,吸了片刻迷煙,不像其他人經歷了無數坎坷。
他一睜開眼,就發現夜色已經黑了,今晚沒有月亮,星星也沒幾顆,看樣子明天天氣不會太好,還透著一股陰森。
“怎麼了?”他打了個激靈,連忙從地上彈起。
“霖子——呸,怎麼這麼臭,你從哪兒鑽出來的?”
幾個人被喊了起來,看到身邊人這副慘狀都被嚇了一跳。
“霖子,你離我遠一點,yue——”
當場就有人吐出來了,顯然這味兒實在太沖了。
程晏一睜眼就覺得渾身都痛,忍不住“哎呦哎呦”地叫喚起來。
“哦的兩斤(我的眼睛)瞎了。”他發現自己連睜眼都疼,而且視線一片迷糊,總覺得被什麼東西給遮住一樣。
“咦,這個醜東西是誰?”
“啊,醜東西是晏哥啊。”
大家竟然認不出程晏了,直到他發聲,才勉強辨認出來。
“腫麼回事,哦的錐(我的嘴)——”
“晏哥,你別說話了吧,你整張臉都腫了,脖子上還有隻死蜜蜂呢。誓死也要扎你,你幹啥了,怎麼這麼恨你?”陸然很不明白。
“等等,我們不是進了田莊嗎?為什麼又在這兒了?”
幾人互相攙扶著起身,才發現彼此是躺在西南門這裡,彷彿一直沒進去過,這道門附近仍然沒有人看守。
陸然一瘸一拐地跑到狗洞處,卻發現那裡什麼洞都沒有,石頭活著泥堆得整整齊齊,而且看起來還是年代久遠,根本不想新補起來的牆。
“我沒記錯吧,這兒是有個狗洞對不對?”
“咦,狗洞呢?”
“真的沒了?”
幾個少年一起走過來檢視,卻發現毫無狗洞蹤影。
程晏不信邪,他睜著紅腫不堪的眼睛,蹲著身體一點點摩挲著牆體,卻找不到絲毫作假的地方。
“怎麼可能?我們明明已經進去了啊,我還被倒吊起來了!”陸然難以置信地大叫。
“就是啊,我去那個地方,一股陰森森的感覺,忽然有什麼東西抓我的腳,我就飛快跑起來,然後摔進了堆菜罈子的地方,罈子都砸碎了,那味道差點把我燻死。”朱霖一提起此事,再次露出痛苦面具,那股噁心的回憶再次襲來,險些二次把他送走。
“我也是啊我也是……”
眾人激烈地討論著,大家都有些摸不著頭腦。
這麼多人的記憶是不可能出錯的,但是狗洞卻沒了,一絲一毫存在的痕跡都找不到,那他們是怎麼進去的?
可是不進去的話,他們身上的傷又是哪兒來的?
“汪汪汪——”忽然遠處傳來一陣狗叫聲。
在這樣月黑風高的夜晚,顯得相當瘮人。
幾個原本積極討論的少年們,忽然同時住嘴了,一個個面面相覷。
似乎直到這時候,他們才體會到周圍的氛圍。
“我們暈了很久嗎?為什麼就到晚上了?”
“這院子有人住嗎?為什麼一盞燈都沒有啊?”
“這不會是座鬼宅吧?”
幾個人越看越瘮得慌,不知道是宴會結束了,還是怎麼回事兒,總之整座宅子都空了,一個人都沒有,甚至連燈都不亮一盞。
這一片田莊佔地很大,好似方圓十里只剩他們幾個活人一般。
“晏哥,我們趕緊走吧。”
“走什麼走,我們再進去一探究竟,我就不信了,這宅子裡真的沒人,肯定是故意裝神弄鬼呢!”
程晏一說話就引得整張臉都疼,可是要他就這麼敗走,根本不可能。
他這次可是下了血本,來整治溫明蘊的,怎麼可以連面都沒見上,就這麼退走。
更何況他和他的兄弟們,還被莫名其妙打了一頓,甚至都沒抓到兇獸,至今一頭霧水。
“晏哥,這也進不去啊!”
程晏堅持,幾人沒辦法,商量過後決定疊羅漢,哪怕進不去也要看上一樣,裡面究竟是什麼情況。
陸然非常倒黴,就他身子最完好無損,所以他被安排在最底下。
程晏踩在最上面,他睜著那雙紅腫的眼睛,勉強透過一條縫看去。
就見整座莊子裡黑漆漆一片,真的一盞燈都沒有,唯有一處散發著亮光。
那是離牆頭十幾米遠的石橋上,一個女子站在橋上,她手裡拿著一顆夜明珠,散發著幽幽的冷光。
女子身穿著一身白衣縞素,看起來活像是在奔喪,在夜明珠幽光的映襯下,顯得臉色都帶著青白,但是究竟長什麼模樣,他卻看不清楚。
忽然女子衝他一甩手,似乎隨手投擲了一個東西過來。
“晏哥,你看見什麼了?”陸然快撐不住了。
“別吵,我快看清楚了,再等等!”程晏嚥了咽口水,仔細盯著她投擲的東西看。
直到離得越來越近,他才發現那是一塊拳頭大的石頭。
明明並不是直奔著他而來,但是那極快的速度,還是讓他嚇了一跳,他下意識地身體後仰。
陸然再也撐不住,腿一軟便跪倒在地,踩在他身上的少年們跟下餃子一樣,一個個都掉落了下來。
還不等他們抱怨,就聽“砰——”的一聲響,半面牆都塌了。
他們被塵土埋了個正著,原本就埋汰的身體,更加雪上加霜了。
程晏還在發懵,沒了圍牆的阻擋,他下意識地看向院子裡。
就見那個女子彎腰,再次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這回比上次更大,足有三個拳頭那麼大,她卻輕鬆用一隻手搬起,還拋向半空中掂量著,之後做出一個往這邊投擲的動作。
程晏立刻打了個寒顫,渾身的汗毛都炸開了,他的心底有道聲音在說話:這回不會砸偏了,必然是衝著他的腦袋來的。
“快跑,裡面有個白衣女鬼!”程晏一馬當先,連滾帶爬往外跑。
其他緊隨其後,哪怕是腿腳不便的人,在逃命的這一刻也激發了無數潛能。
好在他們的馬依然拴在原地,幾人拽開韁繩直接駕馬脫逃。
一直到跑離了溫明珠的田莊,才逐漸有人煙氣,幾個少年大氣都不敢喘。
看到他們驚慌失措的背影,溫明蘊撇了撇嘴,將石頭隨手丟在了地上。
“哎,還得練練,這幫瓜娃子太脆了,武藝還不咋地,我都不敢隨意發揮,生怕一砸一個腦袋瓜子。”溫明蘊搖頭嘆氣,話語之中充滿了遺憾。
紅楓躲在暗處,見她打了個手勢,才趕緊出來。
所有的燈被點亮,那些被勒令不許出聲的下人們,也重新出來走動。
幾乎是盞茶間,田莊再次恢復了往日的生機。
*
程晏快馬加鞭趕回家,一刻都不敢停留,他的心臟“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貼身伺候的小廝,見到他這副模樣,大驚失色,卻被他勒令不許出聲。
今日之事屬實丟臉,他原本雄赳赳氣昂昂去折騰人,結果都不知道怎麼回事兒,他自己落荒而逃了。
他那生鏽的腦袋瓜子,也根本轉不動,絲毫不敢聲張,生怕被人笑話。
只敢讓貼身小廝打水來,沐浴完之後上藥,明明渾身是包,一碰就疼,要是平時肯定咒罵人家十八代祖宗,今日連屁都不敢放一個。
只求女鬼放過他。
好不容易上完藥,他帶著渾身的傷,躺在床上,但是卻毫無睡意,只要一閉上眼睛,腦子裡就自動閃現今日的一切。
特別是最後那個白衣女鬼的畫面,夠他記大半輩子。
那一石頭砸過來,半堵牆都塌了,著實是驚到他了。
“墨海!”他大喊一聲。
“少爺,小的在呢!”
“家裡有沒有燒紙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