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爹的話又急又密,再加上他情緒激動,扯著嗓子嘶吼,聽得溫明蘊耳朵嗡嗡作響,腦子幾乎不運轉了。
“五公主最後那番話,把皇上氣得絕倒,皇上還讓我用規矩禮儀訓斥她。這要是別人的事情,我肯定當仁不讓,可這涉及到你了呀,讓那兩個癟犢子言語上吃點虧又怎麼樣?又不會少塊肉……”
溫博翰邊說邊撇嘴,顯然這會兒他對偏心的皇上也有意見了。
五公主果然說得對,皇上就是心疼曹秉舟了,所以連說都不能說。
“你有沒有聽我說話?”他說了那麼多,結果卻沒有得到任何迴應。
溫博翰看過去,就見溫明蘊臉色發紅,眼睛瞪得圓圓的,怎麼看在麼不正常。
“你怎麼了?臉這麼紅,身子又不舒服了?”
“爹,你說得太快了。”她忍不住抱怨。
溫博翰為了觀察她,稍微走近了些,等她一張口,忽然就聞到了一股酒味兒。
桌上被紅楓放了一個香囊,就是為了遮掩住酒味,可是如今湊得近,還是露餡了。
“哪來的酒味?你喝酒了?”溫博翰臉色一變,語氣頗為嚴肅。
“沒有啊,嗝——”不知道是因為撒謊,還是太過緊張了,好巧不巧的,她竟然開始打嗝了。
這回哪怕放幾個香囊,也沒什麼作用了,酒味瞬間躥了出來。
“好啊,你個不孝女,我在宮裡替你擔驚受怕的,你竟然還在家裡喝酒,看這樣子還喝了不少,這都醉了。”
溫博翰舉起手就要揍她,溫明蘊站起身就開始跑。
他被氣糊塗了,她喝得智商下線了,兩個人就這麼繞著石桌轉圈,竟然誰也沒發現不對勁。
最後還是溫明蘊跑累了,智商重新佔領高地,她聰明地發現只要有東西擋著中間,哪怕不用跑步,也能隔開親爹的巴掌,
於是她彎腰,雙手抓住石桌,輕而易舉地搬了起來。
一眾丫鬟正趕過來阻攔,紅楓還揚高了聲音喊道:“老爺,別追了,我們姑娘今兒身子不舒服,待會兒又要咳血了,到時候——”
但是當溫明蘊將石桌舉起來時,所有人都石化了,院子裡除了風聲,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紅楓瞬間住了嘴,抱歉,說不下去了。
面對力能扛鼎的姑娘,再賣慘真的說不過去了。
場上眾人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一般,都不動彈了,就怔怔地看著那個雙手舉著石桌的女子。
偏偏喝醉的溫明蘊,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甚至還在為自己阻止了爹的追打,而沾沾自喜。
“你——手臂沒事嗎?”溫博翰臉色急變。
“沒事啊,能有什麼事兒?i'm strong。”她還飆出一句英語。
當然溫博翰是完全聽不懂了,只是滿臉震驚地看著她,總覺得眼前的小閨女似乎變了個人一樣。
更甚者,溫明蘊還只用單手舉著,另一隻手則拿起桌上的香囊嗅了嗅,直接扔進了紅楓的懷裡,頗為嫌棄地道:“怎麼不是桂花味兒的?這個太刺鼻了。”
紅楓這才反應過來,連忙上前,勸著她把桌子放下。
透過這一遭之後,溫博翰終於意識到不對勁了,合著她還是個大力士?
“溫明蘊!你個小兔崽子,竟然敢騙我,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兒!”
陳婕原本想進來瞧瞧情況,結果隔著老遠,就聽到了他這暴躁的咆哮聲,瞬間停下腳步。
“咱回吧,老爺發這麼大火,就不去觸他的黴頭了。”
她倒是不擔心閨女,主要是父女倆交戰的時候,溫博翰基本上就沒贏過。
*
次日,宮裡來了個太監接溫明蘊進宮,說是貴妃娘娘想瞧瞧她。
陳婕一直很緊張,塞給太監不少銀兩。
“溫夫人請放心,三姑娘與五公主是手帕交,貴妃娘娘早就有所耳聞,也很喜歡三姑娘呢。”前來的太監笑眯眯的,態度那是相當好。
這是溫明蘊第一次進宮,大燁朝的宮殿氣勢恢宏,很像是影視劇拍出來的那種氛圍。
不過她也只是用餘光打量,眼神並不隨意亂飄,身姿挺拔。
接她進府的太監,正是伺候貴妃的大太監李成,他原本還想著,這小娘子病弱又沒經過事兒,頭回進宮,定然嚇得不行。
萬萬沒想到,人家氣定神閒,閒庭散步的樣子,彷彿是來旅遊觀光的。
若是溫明蘊知道他的心思,必然會點頭認同,她頗有些暑假去故宮遊覽的心境。
“民女見過貴妃娘娘。”溫明蘊認真行禮,動作到位,挑不出一絲錯來。
貴妃悄然打量了一眼,暗中點了點頭。
不愧是禮部侍郎的女兒,這禮節一絲不差,像是由宮裡老嬤嬤調教過一樣。
只是這樣一個守禮的姑娘,如何跟小五處成手帕交的?
“請起,賜座。三姑娘不用客氣,你與小五是至交好友,本宮早就想見見你了。”貴妃顯得很和善。
“那是公主殿下抬愛。”
“她那性子,能與她交好的姑娘,都是脾氣好又善良的孩子。”貴妃誇了她一句。
或許是對她太好奇了,貴妃詢問了不少問題,關心她的吃穿用度和身體,溫明蘊都一一應答。
“今日請你過來,其實是皇上的意思,想必溫大人回去已經與你說了,那兩位你可有相中的人選?”
客套了許久之後,終於進入正題。
溫明蘊假裝嬌羞地低著頭,表現出幾分不好意思。
她剛要張嘴回答,就聽貴妃又開口了:“姑娘家對於親事害羞,是很正常的事情。不過女人嘛,總是要嫁人的,況且求娶的兩位都是不可多得的好兒郎。”
“你和娉婷既是手帕交,本宮就託大一回,把你當成親女兒教導,說說心裡話。”
“民女求之不得。”溫明蘊乖順地點頭應承。
其實她光聽那句經典的“女人總是要嫁人的”,就已經知道她們倆三觀不合,貴妃說出來的話,恐怕她不太愛聽,不過身份擺在這兒了,她也只有認真聽講。
“曹秉舟是皇上的寵臣,年輕有為,未來不可估量,而且他家中無甚親人,你嫁過去就自己做當家娘子,不用受什麼罪。再者他身體康健,武藝了得,日後生下來的孩子,也更強壯些。至於程家大爺,長得倒是不錯,只是身子骨太弱了些,程家又一攤子事兒,你還是去當繼母,恐怕不是什麼好去處。”
貴妃娘娘語重心長地道,這幾句話的確算是肺腑之言,也有可取之處。
不過不該由貴妃說出來,她是上位者,還是頭一回與溫明蘊見面,根本談不上什麼交情,就有些壓迫的意味了。
“母妃,如意是不是來了?”
溫明蘊正在斟酌語氣,如何回絕的時候,五公主已經跑了進來。
“哎呀,真的來了,母妃你也不派人告訴兒臣一聲。”五公主一見到她,滿臉笑吟吟的。
她先給貴妃請安,之後便直接衝過來,與溫明蘊抱個滿懷,看起來十分想念。
“你昨日當著外男的面兒胡說八道,你父皇很生氣,讓你禁足,怎麼又跑出來了?是不是真的想吃板子?”貴妃瞧見她,臉色都變了,恨鐵不成鋼地道。
“父皇那麼疼我,肯定捨不得打我。況且今日是有大事兒,哪怕我被打,也要來親眼見證。”五公主頗為豪邁地道,對手帕交是真的夠義氣。
“如意,小雞和小狗你選誰啊?本來我是想讓你雞狗雙全,左擁右抱的。可是你爹都不問過你,就嚴詞拒絕他二人,鬧得雞鳴狗吠、雞飛狗跳。”五公主握住她的手,好似搬來了成語大全。
溫明蘊忍不住笑了,不禁問道:“怎麼雞鳴狗吠、雞飛狗跳了?”
“就是瘟雞咯咯地叫,小狗汪汪地吠。被他那雞蛋裡挑骨頭的一通說,誰能受得住,雞差點飛了,狗也跳沒了。”五公主簡直是成語新說。
“小五,慎言!”貴妃冷下臉,警告地看了她一眼。
“母妃,這是你的寢宮,我說什麼不會漏出去的,況且如意是我手帕交,自然要說心裡話。”五公主並不當一回事兒。
“哎,如意,你還是趕緊做決定吧。要我說他們倆也真不是東西,怎麼就偏偏趕到一塊兒了,兩男爭一女,明明你才是無辜者,可若是傳出去,名聲受損的只會是姑娘家,兩個男人則美美地被人調侃風流,說不定還有人讚一句‘人不風流枉少年’。呸,這要是換成女人,都得被千夫所指呢!”
五公主長嘆一口氣,顯然是很擔心溫明蘊。
她自己養面首時,從來不會考慮名聲問題,甚至御史罵得越狠,她越能玩出花兒來。
但是為了溫明蘊,她也開始思考女人的名聲了。
當著貴妃的面兒,其實她也不好說什麼,只能努力憋笑。
五公主以為她是在預設,頓時更加激動了,搞男人的本能再次甦醒。
“你也覺得他倆都不是東西對不對?哈,男人嘛就是不能慣著,他們算老幾啊,說賜婚賜婚嗎?我看都配不上你,你爹之前說得也對,全都拒絕了。不過他們既然對你有情,作為溫順聽話的女人,你當然也不能對他們無義,必須得迴應他們。只是他們不配娶你,你不如就偷咯。”
“在同一條街上買兩處宅子,雞住街東頭,狗住街西頭。日日偷雞又摸狗,共赴三娘約。”
五公主越說越興奮,甚至詩興大發,忍不住起身吟詩一首。
溫明蘊終究是沒忍住,“哈”地一聲笑了出來。
真字面意義上的偷雞摸狗。
她在心底瘋狂給李之儀道歉,五公主這首詞明顯是改編了《卜算子.我住長江頭》。
人家好好一首情意綿綿的詩詞,被她這一改,面目全非。
“放肆!”貴妃終究沒忍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盤子裡的橘子,都骨碌碌滾落滿地。
殿內瞬間陷入死一般的安靜,貴妃顯然真怒了,她柳眉倒豎,一雙眼睛燃燒著熊熊怒火,幾乎要噴射出來。
“娉婷,你現在就出去,不用本宮請侍衛們把你抬出去吧?”
貴妃的語氣很嚴厲,完全是不留餘地。
“母妃,為何如此生氣?我那日在龍乾宮放肆許久,父皇都沒讓侍衛攆我滾蛋,您的脾氣倒是比父皇還大!”五公主笑意收斂,輕揚著下巴,一副桀驁不馴的態度。
“你敢拿你父皇壓我,反了天了!”
“我說的是事實!”
母女倆當著外人的面就吵了起來,面對貴妃的怒火,五公主絲毫不退讓,甚至還故意和她嗆聲。
溫明蘊自然發現了不同尋常之處,皇家本來就水深,看樣子這其中另有隱情。
不過此刻不是爭吵的時候,她要脫困。
“娉婷,我第一次進宮,完全是鄉下丫頭來開眼界的。回去之後,我母親肯定要問我的,你有沒有什麼禮物讓我帶回去炫耀?”她連忙上前,握住了五公主的手。
表面上看起來,她在溫聲細語地勸慰,實際上她將一張疊好的紙,塞進了五公主的掌心。
五公主眉頭一動,皺了皺鼻子:“好吧,我為你準備了很多禮物呢。你在這兒等著,我去拿。”
“好。”溫明蘊笑著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