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明蘊,你到底是不是用眼睛看人的,為何會看上程家那沒出息的老東西?你姐姐弟弟都誇你聰明,我真是沒看出來你聰明在哪兒,哪怕用腳挑人,你一個世家清流的嫡姑娘,也不會嫁給個沒爵位的男人當續絃吧?更何況他還有個那麼大的兒子,你是不是腦子不好使?這還不如我當初給你挑的趙文呢!”
他衝進來之後,將所有伺候的下人都攆了出去,直接開始瘋狂輸出。
溫明蘊正在吃燕窩,聽到他這話,差點把自己給嗆到。
好傢伙,親爹罵得可真帶勁!
“程亭鈺的確是個沒出息的老東西,但是不妨礙我相中他。”她點點頭。
溫博翰一開始見她贊同,忍不住竊喜。
他的小閨女還是很聽他的話嘛,只不過罵上幾句,就瞬間清醒了。
但是等後半句時,他瞬間陰沉著一張臉。
“你聽聽你說得這是人話嗎?既然他都那麼爛了,你還偏相中他,腦子不好使還是他給你下情蠱了?你到底相中他什麼?”他忍不住咆哮道。
溫博翰是越想越氣,自家這三姑娘挑來挑去,誰都不要,當初他們都以為她是挑三揀四,哪裡想到竟然要求這麼低?
程亭鈺的檔次,在他眼裡和街邊殺豬的差不多。
不,還不如屠夫呢,好歹人家身體健康,有一把子好力氣。
“我相中他身體不好。”溫明蘊沒有隱瞞。
溫博翰更是難以理解:“身體不好,他那副架勢都快見棺材了,你想嫁過去當寡婦?”
“有何不可,當寡婦不快樂嗎?”
溫明蘊問得理直氣壯,顯然她是真覺得當寡婦很好。
“你認真的?”
“當然,祖父在世的時候,祖母過得有多痛苦,想必爹應該很清楚。有無數的姨娘通房,還有數不勝數的外室,也多虧祖母穩得住,沒讓那些人生太多孩子,否則你們的日子肯定更難熬吧。但是你看,自從祖父逝去,祖母當了寡婦之後,日子過得多瀟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還不用看夫君的臉色,子孫孝敬,奴僕成群,安享晚年,簡直快樂似神仙。”
溫明蘊抬頭,直勾勾地看向他的眼睛,語氣是前所未有的認真和嚴肅。
溫博翰聽得心頭大駭,臉色急變。
從來沒人和他說過這種話,哪怕老夫人心裡是這麼想的,但絕對不可能說出口,畢竟這話堪稱大逆不道。
“混賬東西,你胡唚什麼!是我和你娘太寵著你了,成日無法無天,都編排到你祖母頭上了!”溫博翰抬手要打。
溫明蘊眼疾手快地躲開了,這回她堅信自己站在真理的一方,而不是用武力鎮壓。
“我只是說祖母前後生活對比,這叫什麼編排,但凡長眼睛的,都能看出來祖父離世後,祖母的變化有多大。若是祖父在世,溫府的一切還不是他說了算?但他離開了,祖母哪怕不管前院的事情,但父親每回做出什麼涉及到家族利益的事情,都會去和祖母商議,聽從她的意見。”
“爹明明就知道我說的是事實,卻不肯承認,這是為何?難道孔聖人也教過你撒謊不成?”
溫明蘊輕抬著下巴,據理力爭,絲毫不因為親爹的打壓而示弱,相反化身成戰鬥的公雞,抬頭挺胸,一副奮戰到底的模樣。
“你給我閉嘴,我怎麼生出你這麼個混世魔王!”溫博翰額頭上的青筋直跳,這句話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顯然恨得不行。
他在朝為官,見識過無數世家大族,生出了紈絝子弟,成日走街串巷,呼朋喚友,正經事不做,跟二流子似的。
不過這裡面當然不包括溫青立,不少同僚還羨慕過他,雖然只生了一個兒子,卻絲毫不溺愛他,而且個人很自覺,是天生的良才。
當時他很得意,可是現在他卻覺得魔幻。
他們溫家並不是全都出了好筍,兒子不是紈絝子弟,但是小女兒卻養成一副混世魔王的性子,說出來的話簡直氣死人不償命。
她逃,他追,她飛得無比利索,親爹跟在後面氣喘吁吁,愣是沒追上。
另外他還要忙著口頭輸出,最後連罵人的力氣都沒了。
溫博翰坐在椅子上,灌下去兩大杯涼茶,才算是平靜下來。
“這世間好男兒多得是,像你祖父那種——”他頓了頓,讓兒子說爹的壞話,絕對是不行的。
但是為了拯救女兒危險的思想,他咬了咬牙,再三躊躇還是道:“不著調的人也不多,你不要害怕。”
“真的?我不信。”她用魯豫的語氣回答。
瞬間把親爹氣得臉色鐵青,明明只是簡短的五個字,語氣裡卻充滿了讓人暴躁的因子。
“你之前還說趙文好呢,結果他竟然殿試舞弊。若是我真嫁給他,此刻已經被誅九族了。”
溫博翰的手又癢了,他真的很給她兩巴掌。
這丫頭真是他們溫家人?無論是他還是陳婕,都不會這麼氣人啊。
如果氣人有科舉制的話,溫明蘊絕對是狀元郎,每一句話都踩得他神經痛。
“趙文不是主犯,他要被砍頭,三代後人不能科考,對女眷沒有處罰。”
哪怕溫博翰都氣得快冒煙了,但還是耐著性子糾正她關於律法的內容,這也算是他的職業病了。
溫明蘊一聽,當下悔得腸子都快青了,連忙拍桌道:“哎呀,爹你不早說。要是我嫁給趙文,如今已然是新晉小寡婦了。嗚嗚嗚,就這麼錯過了當寡婦的日子,悔之晚矣。”
溫博翰:“……”
今天誰都別攔著他,他要弒女了。
再不把她殺了,他就得被活活氣死。
他目光恨恨地看著她,仍然不死心地跟她講道理:“你祖母之所以這麼舒坦,那是因為你爹孝順,有人給她養老。若不然年紀輕輕還沒兒子的女人,當了寡婦,過得要多悽慘就多悽慘,誰都能來欺負一下。”
溫明蘊點頭表示贊同,“那的確,所以我千挑萬選才相中了程亭鈺,他不止身子孱弱,能讓我早早守寡當老夫人,還有個十四歲的好大兒,堪稱完美!”
溫博翰抬起手,顫抖地指著她,腦瓜子嗡嗡作響。
“你真以為不是親生的兒子,能給你養老送終?更何況程家那個才是真混世魔王,望京第一狼崽子,你還敢指望他?”他質問她。
溫明蘊倒是十分冷靜淡然:“我誰都不指望。靠山山倒,靠人人跑。親生兒子也不一定靠得住。“
“你真就鐵了心要嫁程亭鈺?”溫博翰滿臉失望地看著她,冷聲質問。
溫明蘊立刻搖頭,斬釘截鐵地道:“他算什麼東西,也值得我鐵了心想嫁?這世上哪個男人,能配得上我鐵了心想嫁的?要不是那誰的金口玉言,誰稀罕成親!”
她這番話說得擲地有聲,信心百倍。
“你、你——”溫博翰指著她,你了半天沒能憋出下一句話,直接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他現在倒是寧願她鐵了心想嫁,哪怕是程亭鈺那個沒出息的老東西也可以。
聽著小女兒這口氣,看樣子就連她相中的人,都不一定能成,她的親事還有的磨呢。
*
親爹和她認真辯論一番之後,最後暈倒敗退,甚至第二日直接請假,連早朝都去不了。
足以見得,溫明蘊把他氣得有多狠。
甚至他一連幾日都不曾與溫明蘊見面,哪怕迎面撞上,也是掉頭就走。
哪怕陳婕從中說和,也毫無作用,甚至平時一口一個如意,如今也直接變成了“不孝女”,他能從小女兒手裡撿回一條命,那絕對是他身體足夠康健。
若是換成程亭鈺那種弱雞,在溫明蘊手裡都過不了兩個來回,就得去地府報到。
還是陳婕看不過眼,找女兒來談心。
“你那日與程家大爺見面,可曾暗示過他,你對他有意?”陳婕直奔主題。
溫明蘊眨眨眼,似乎有些不明白她為何這麼問,但還是輕點了頭。
陳婕撇嘴,恨鐵不成鋼地道:“你就不能矜持些,多虧沒傳出什麼難聽話,不然你得被唾沫星子淹了。”
“程家大爺那邊,你還是不要惦記了。我讓人去問過了,他並無續娶的打算,也未曾找媒人登門。既然你都暗示過了,證明他對你無意。你就不要上趕著了。”
陳婕直接破碎了她的計劃,怕她不信,還把究竟請了誰去問的,在什麼地方說話的等,都一一講清楚,證明她並不是糊弄溫明蘊。
溫明蘊其實不算意外,畢竟那日見面的時候,程亭鈺就表達得很清楚了。
他不願意拖累別人。
只是她以為之後她幫助了他,擁有一段共患難的精力,不僅幫他脫離被誣陷的危險,甚至還倒打一耙,讓那個岑姑娘變成罪人,他應該會感謝她,甚至於回助她,幫她脫離困境。
不過很顯然這個男人依然郎心似鐵,不識好歹。
“我知道了,他這麼不識好歹,遲早會遭報應。”溫明蘊撇了撇嘴,立刻開始詛咒。
畢竟她的烏鴉嘴可是開過光的。
至於說她小肚雞腸,惱羞成怒,她通通不反駁。
她只是想一想而已,又沒有實施行動,她不是聖人,難道一些不好的思想還不能有嗎?
“你呀。”陳婕見她不太高興的樣子,忍不住點了點她的額頭:“我們娘倆許久沒說說心裡話了,你能不能告訴娘,為何這麼不願意成親?我想知道你心底真實的想法,不要糊弄娘。”
溫明蘊沉默了片刻,她看了一眼陳婕,才慢吞吞地道:“我害怕生孩子。娘生了四個,特別是生我的時候,都大出血了,一定很痛苦吧?”
陳婕眨了眨眼,她幾乎不敢和小女兒對視,硬扯出一抹笑容來:“怎麼會呢?你們都是好孩子,娘能生下你們,只會覺得開心和慶幸。”
她撒謊了,哪怕孩子們都長大了,可是當初生的那一刻,她很痛苦。
特別大出血那一次,無論是她還是一旁接生的產婆,都以為她挺不過去了。
那麼多的血啊,把半張床都染紅了,要不是請來的大夫乃是醫科聖手,她真的就嚥氣了。
但哪怕活了下來,那個時候血液流失過多,她依舊冷得發抖,好似所有生命力都消失了一般,甚至感覺自己在閻王殿走了一遭。
“是啊,我逗娘玩兒的。女人怎麼可能不嫁人不生孩子呢?”
溫明蘊看到她故作堅強的那一刻,瞬間心裡發堵,馬上露出狡黠的笑容遮掩過去,並且說出這句相當經典的話來。
這是陳婕往常教育她時,會掛在嘴邊的話,如今被溫明蘊主動提起並且承認了,她卻絲毫沒有開心的情緒。
甚至幾次張嘴想要附和,喉嚨裡卻跟堵了棉花一樣,什麼都說不出來。
陳婕應付了幾句,便匆匆離開了溫明蘊的院子,她無法面對小女兒的眼神。
晚間,溫博翰回府,立刻找到陳婕:“夫人,你今日與不孝女聊得如何?”
陳婕枯坐在桌前,似乎在發呆,等聽到他的聲音,才發覺老爺已經回來了,下意識地揚起笑容。
只是當聽到男人的問話,嘴角揚起的弧度又落了回去。
“如意不是不孝女。”她認真地糾正。
“我知道,除了不願意成親之外,她簡直是個再貼心不過的孩子了。她有沒有被你說動?”溫博翰點頭,他忙著脫去外衣,並沒有注意到陳婕的不自然。
“沒有,我被她說動了。”
“啊?”溫博翰一怔,下意識地扭頭看向她,才發現自家夫人眼眶紅腫,顯然是哭過了,頓時大驚。
“夫人,你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