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不要離開我。”
年春時,蔣頌在不應期和憶起舊事的雙重打擊下,曾經對雁稚回說出這句話。
他鮮少用那種真正放低姿態的語氣,因為當時情緒正處在最強烈的時候,而妻子有意安撫,蔣頌冷靜下來後,便同雁稚回一起默契地把這句話輕輕揭了過去。
現在看來,這似乎算是命運的預示。
蔣頌坐在車裡,在雁平槳就讀、雁稚回任教的大學門口,看到自己的妻子和一個年輕男人走進了學校對面商圈一樓的咖啡館。
他們身旁不斷有學生經過,後者的目光視線常停留在兩人身上。
目光帶有一種可恨可厭的祝福性質,“郎才女貌”四個字幾乎要寫在那些學生的臉上。
蔣頌看得很清楚,妻子頸上的項鍊是他早上親自為她所繫,當時雁稚回正埋在他懷裡,隔著襯衣摸他的身體,試圖用出格的話語讓他面紅。
而現在她儀態溫婉優雅,與一個年輕男人一起進了咖啡館,兩人之間維持著一種勉強合適的社交距離,神色放鬆,應該至少算是相熟。
察覺到前排駕駛座上秘書那種彷彿正在經歷車禍現場的緊張狀態,蔣頌開口:“那是誰,或者說,你見過嗎?”
他常在忙得騰不出時間時,讓秘書明益去接雁稚回,或者為她送需要的檔案。
明益點頭:“是夫人的同事,見過幾次。”
蔣頌輕輕噢了一聲,坐直了身體。
本來現在他應該在雁家見雁稚回的父親雁斌,但對方臨時要去接狗,於是作罷。
那條被雁稚回養過一段時間的老比格現在身體不算太好,在醫院治了個把月,今天才剛能出院。
這段時間裡暫時沒別的安排,也不需要太掛念公司,蔣頌便示意秘書開車到大學門口,打算接雁稚回去外面用午餐。
目前看來,他的妻子顯然有別的計劃。
“她看起來和同事相處得很好。”蔣頌道。
明益努力圓話找補,心道您最好是真這麼想的。
蔣頌沒再去看,他平靜地把視線移向前方,道:“明早,我可以看到他的資料,對嗎?”
蔣頌看到明益在點頭,聽到他在說是,沒問題。語速比平時還要快,看起來比他這個正兒八經的當事人丈夫還要尷尬緊張。
蔣頌想,他對他的小妻子一直有充足的信任,他從不會因為這麼一次小小的意外撞見而感到尷尬,感到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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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平槳在這個週末帶著女友安知眉來家裡吃飯。
管家傭人態度熱情,而且忙碌。安知眉去了趟衛生間,再次出來時,看到雁平槳的爸爸微微皺著眉坐在堂廳沙發,在看腳下的“小貓咪”。
雁平槳坐在一旁,腿分得挺開,一臉無所謂的樣子。
蔣頌忍無可忍開口:“如果一件事做不好,我希望你能自覺放棄,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讓它帶著被弄髒的毛亂跑,簡直是彗星拖著尾巴。”
雁平槳打了個哈哈,一副消極應對的態度,正叫來傭人把貓抱走收拾。
安知眉走近才意識到剛才發生了什麼。
大概是小貓用貓砂後,沒把屁股蹭乾淨,雁平槳自告奮勇給它擦,然後把便便蹭在了貓屁股處的長毛上。
那些乾淨柔順的長毛在雁平槳笨蛋一樣的手法裡成功黏在一起,拖在身後,正如蔣叔叔所說的——
“彗星拖著尾巴。”
阿姨還沒回來,安知眉對雁平槳和父親的緊張關係略有耳聞,於是試圖說些別的,好讓氣氛輕鬆一些。
安知眉提起了院裡新來的男老師:“……助教姐姐說咱們院新來的男老師很年輕呢,似乎下週的課上就能見到他了——他辦公室裡居然放了雙AJ。”
雁平槳立刻道:“我也有AJ啊,上週我去辦公室的時候看到了,我的難道不比他放那的多嗎?”
安知眉有些無奈:“……誰跟你比這個啦,這是一個比喻,意思是指他真的很年輕呢,和學生一樣。你見過咱們院哪個老師穿AJ來上課?不都是像餘老先生那樣,戴小瓜皮帽,穿小外套,提著瓶可樂來講課嗎?”
兩個孩子的注意力很快轉移到“老教授上課到底帶可口可樂還是百事可樂”上,蔣頌坐在一旁,臉色似乎已經從被雁平槳冒犯的不悅中緩和下來。
他看起來很平靜,但心裡並非如此。
不同尋常的直覺讓蔣頌嗅到情敵的氣息,隱隱約約的,或許仍未完全發生,但已能察覺到其可能性的存在。
雁稚回這個年紀能在這個學校做講師算是正常,甚至於因為她過於年輕美麗的長相,會給人一種很年輕就入職的感覺。
那麼這個男教師呢?
蔣頌想到那日之後的第二天早上,秘書遞來檔案。
上面是那個年輕男人的個人資料。
他叫宋承英,比雁稚回還小一歲。
這意味著,蔣頌三十二歲被雁稚回騎著絞緊,軟聲撒嬌要哄的時候,這位……宋先生,大機率還是個像雁平槳一樣揹著書包每天早晨四點半起床討好女同學的男高中生。
蔣頌是懷著上述這種心情瀏覽宋承英的資訊的。他有一種非常微妙,同時非常不堪的優越感。
明益察言觀色多年,知道蔣頌感興趣什麼,檔案的介紹重點全放在宋承英的履歷上,個人資訊比如身高體重都是簡單帶過。
車停在大學門口旁,蔣頌坐在車裡,目露滿意,手指輕捻紙頁。
而後,他在抬眼時,準確無誤地看到頭髮挽起來的雁稚回穿著米色的長風衣,和宋承英一同走出校門,再次走進了前一天的那家咖啡館。
蔣頌努力不去思考一個問題。
這真的是第二次他們共同走進那家咖啡館嗎?
這一天在下雨。蔣頌提前了大半個小時到,目的是接妻子回家。
他看到宋承英打著傘,動作間有意護著他的妻子的肩膀,防止那裡被雨打溼。
蔣頌不知道這人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的。
他安靜地看著兩人走過紅綠燈,這段路程很短,不到三十米,而宋承英卻有時間伸手,試圖替雁稚回拿手裡的手袋。
雁稚回擺手,應該是拒絕了對方。
平心而論,蔣頌開始嫉妒了。
如果是路人的視角,可能真的會認為雁稚回與宋承英是情侶,而非蔣頌與雁稚回站在一起時,別人理所應當自然而然的一句“噢,雁老師,這是您先生吧?”
他已經過了會被認為是與女友(妻子)處在熱戀階段的年紀。
甚至於從他和雁稚回在一起開始,這麼多年,幾乎無人在最初交談之際認為他們在戀愛,清一色地預設已婚。
中年男人好色,最喜歡老夫少妻那一套,愛攬著漂亮的纖瘦少女聲色犬馬,在這個出格即是入格的社會被認為是非常合理的存在,並且必然已經有婚姻——這種某種程度代表了財權利益的關係達成。
那種乾淨的,只和兩個人有關係的,純潔的愛情培養皿似的戀愛,好像只被允許出現,只配出現在雁稚回和宋承英這種年齡協配的組合上。
放狗屁。
蔣頌安靜地望著,待兩人身影消失在視線範圍內,就望回他們剛走出校門時站著的地方。
男人面色平靜,彷彿毫不在意,向著秘書開口:“回去吧。”
——平靜一如現在,雁稚回開車回家,進門看到他在,露出驚喜的表情上前,擁抱自己,仰頭索吻。
蔣頌依然彷彿毫不在意自己之前所見的事實,垂首輕吻妻子的嘴唇,耐心道:“小乖,先下來,兒子帶女朋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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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詐騙(打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