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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妁-第四十章
那日見過蕭老夫人之後,簡若林就沒有再被浸在水裡吊起來,只是身上的鐐銬還是一件未少地鎖著,天寒地凍的,他半臥在牆角,低低地發著燒。
一陣牢門開啟的鎖鏈晃當聲響起,簡若林身子虛乏無力,心中卻道,他已經認下了罪責,還有什麼人又要來見他──都快丟了命的人了,最後這一點安寧也不肯給嗎?
簡若林暗中皺起眉頭的時候,牢房的門被推開了,首先進來兩個雜役,然後,便是幾日前將簡若林鎖拿至此的那個鄭大人。
“傳,罪民簡若林,入乾元見駕──”
簡若林掙扎著從地上站起來,腿腳無力,視野也有些模糊,身上的鎖鏈嚴重限制了他的行動,險些又要站立不穩摔倒下去。
鄭大人看得直皺眉頭,低低吩咐道:“入面聖,不得失儀,先行安排沐浴更衣吧。”
隨後簡若林跟著鄭大人,前後圍了十幾名的侍衛,從大理寺入,一路步行,深冬夤夜寒風陣陣,到了乾元外還要等候安公公通稟,身上的傷雖然上了上好的大內秘藥,又在入之前被人灌下一碗吊氣的參湯,跪了一會還是覺得寒難耐。
好不容易才得到宣召,安公公自殿內退出來,依命讓簡若林獨自入內見駕。恍一入門,那熱氣便蒸薰得他頭腦有些發脹,這乍暖還寒的,身子骨著實有些承受不住。好一會兒,那股眩暈感才漸漸弱了下去。睜開眼打起神走進去,一眼就看見皇帝坐在炕上,也正瞧著他這個方向呢,連忙跪下:“草民簡若林,叩見吾皇萬歲。”
這一跪下去,卻半天不見迴應,只覺得有一道視線打在背脊上,頓感重壓。
皇帝的聲音並不高,不徐不疾地,但是帶著股不怒自威的溫和:“簡若林?”
“草民在。”
“你跪過來一些,朕有些話要問你。”
簡若林挪著沈重的身子靠前,跪在炕邊上,四肢俯地。手腳微微有些打顫──在大理寺數日,雖然沒有受過重刑,但是挨個幾板子卻是少不了的。而且大理寺那班人為了儘快辦好差事,明裡的刑罰不敢用,卻專挑一些刁鑽古怪的法子來整治他。曾經他就被整整一排銀針扎進身體裡,銀針極細,扎進裡連血都不會流出來,更查不出傷口,卻能整治得人死去活來。現在簡若林跪著,卻是咬著牙硬撐。
“你抬起頭來。”半晌,才又聽皇帝的聲音在頂上響起。
簡若林緩緩地把頭抬了起來,對上皇帝略帶探究的目光,天家威嚴,畢竟不容小覷,只對視了一會,簡若林就不由自主地垂下雙睫,躲開了那眼神。
皇帝看了他好一會兒:“果然生得面如冠玉,朕後裡的女人,竟也要給你比下去了。”
這話已經帶了些侮辱質在裡面,皇帝或者言者無心,但是簡若林卻暗暗咬緊了牙,身子不受控制地羞惱顫抖。
“你和景默的事,朕已有耳聞,朕問你,你可是礙於景默身份,委曲求全而委身於他?你不用有所顧忌,景默雖是朕的侄兒,可是朕賞罰分明,你只管說實話,若是景默脅迫於你,朕必定會為你做主。”這是皇帝思考良久後才想到的另一種解釋,是皇帝不惜紆尊降貴,給了二人一個臺階,讓他們順勢而下。皇帝已經不想逼迫蕭景默太深,但也堅信不能放縱蕭景默耽溺男色,唯一的辦法,便是讓簡若林主動遠離,斷了蕭景默的妄念。
簡若林是個聰明人,若是不想死,皇帝給的這個臺階,那便是一條活路。
“不是。”
“你說什麼?”
“回皇上,不是的,蕭小侯爺並沒有脅迫於草民,是草民見小侯爺一副富貴氣派,暗自揣測他必是富貴之人,一時起了妄念,有意攀引接近。草民不甘只做一小小商人,制香研粉,是以才做出這見不得人之事。小侯爺生風流灑脫,又是個熱血之人,血氣方剛,年少可欺……”皇帝靜靜聽著,越聽那臉上的神色越發深沈。簡若林則是豁出去了,蕭景默不該為了他,斷送前程和命,反正已經認了私藏龍袍之罪,就索將一切都擔了下來:“草民原本以為,依傍上蕭小侯爺,可於我簡家有益,沒有想到,皇上明察秋毫,已經將諸事看透。事到如今,草民再隱瞞也無益,私藏龍袍,引誘小侯爺全是草民之過,請皇上嚴辦草民,以彰顯天家赫赫。至於小侯爺,皇上切莫錯怪了他。”
一時間屋內百籟具寂,聽不見一絲聲響,簡若林趴伏在那,心中忐忑不定。
男子相戀,這於皇家,始終是一件奇大丑聞,簡若林已經不期望自己能夠全身而退,卻希望能以一己命,盡力保全蕭景默。只是──
“破綻處處,漏洞百出,枉你還是名滿天下的扶蘇公子。”
簡若林受驚抬頭:“皇上?”
“若真如你所說,你為何要認下私藏龍袍一罪?乾乾脆脆全部推給蕭景默,你最多隻是個從犯,甚至於你還可以說自己毫不知情,何必要將黑鍋往身上背?”
“這、這事本就是草民一時糊塗,現已知罪過,不敢再汙攀小侯爺。”
“那你說是你誘惑的景默,怎麼朕受到的訊息,卻是景默再三對你糾纏不休?”
“這、這當然是草民玩的欲擒故縱的把戲……”簡若林急出了汗,不明白這皇帝是個什麼意思,若說要保全蕭景默,怎麼此刻字字句句都像是在為自己開脫?
“你是跟朕說了實話,朕便也跟你說了實話吧──景默這孩子,朕自小喜歡,將他帶在身邊教養了幾年,他的情品格,朕一清二楚,你若真是那別有用心的攀附之人,景默今日對你,當不至於此。”皇帝挪動了下身子,居高臨下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人:“景默是朕對疼愛也是最器重的人,只是多年來他屢屢迴避政事,便是朕迫於壓力,也不敢給他高官實權……他是朕的侄兒,朕甚至不能隨心所欲,把朕想給的留給他……只是,他如今不明白朕的用心,居然跪求朕三天──他是算準了朕會於心不忍,還是有恃無恐?!”
“皇上──”簡若林聲音淒涼。
“你對他的影響實在太大,也太過了。景默在這個位子上,不得不處處小心,朕不能給他留下一個汙名,給別人留下一個可以懲治他的把柄。朕百年之後,也要景默與新皇和睦相處,朕不敢、也不能放任他,鑄下大錯……”
“他現在在病中,卻仍然念念不忘要朕赦免你,太醫給他的藥,他一口也不肯喝。朕問他,他便死死咬定龍袍為他所有,與你無關。他這是要逼死自己,逼死平陽侯一家,也是要逼朕開恩低頭啊!”
簡若林的兩手死死扣著皇帝腳邊厚厚的地毯,只覺得心如刀絞,兩行清淚汩汩流下,他的聲音,淒涼而又無望:“請皇上、請皇上賜草民一死。”
“你以為朕不想要你的命嗎?你以一個男兒之身,卻讓景默屢屢為你觸犯雷池……可是,景默是說過的,若是有一天,你簡若林不在了,這個世上,也不會再有蕭景默此人。”皇帝重重嘆息,那感覺,似是無奈,又似是惱恨:“什麼家族親眷,什麼禮儀倫常他全都不顧了,竟然還存了生死相隨的念頭,生
生枉費朕教導他許多!”
簡若林肝腸寸斷,他不明白為什麼他和蕭景默會走到這一步。這一路如此坎坷,他和景默,明知世人厭惡這不倫之戀,卻還是猶如撲火飛蛾一般義無反顧。蒼天是否真的無心無情,否則怎麼會忍心給他一絲幸福的希望,隨後再伸手將之生生撕碎!
皇家威嚴,天子聲名,真的比什麼都要重要嗎?
簡若林喉頭一甜,似有血腥味上湧,卻被他生生壓了下去。
“朕今日宣你入,一是因為景默的堅持,朕不得不好奇,究竟是個怎樣的男子,能讓景默為他如此──另外,卻是要為此事做一番了結……這件事上,朕已經猶豫了太久,長痛倒不如短痛,索便來個了結。”
簡若林知道皇帝必有後話,所以也只是溫順地跪俯著,等候發落。
“朕今日見你,確知你不是個攀附虛榮之人,你肯為景默而承擔全部罪責,總算是對景默真心相待。皇家雖容不得男子相戀之事,但朕念你這份誠心,便給你一次機會──”
小太監端上來一個盤子,裡面放著一紙立約文書,還有一杯鴆酒,放在簡若林跟前。
“你若肯立下重誓,有生之年與景默不再相見,更終身不得離開蘇州城,朕便饒你一命,讓你回蘇州城去,繼續經營你的留芳閣──否則,朕,也容不得你了。”皇帝一語說完,似乎也有些於心不忍,緩了口氣:“是簽字立約離開景默,還是喝下朕為你預備的鴆酒,你自己選。”
簡若林呆呆看著那文書和毒酒,一抹苦澀湧上心頭,皇帝給了他兩條路選,但其實這兩條路卻都是死路──蕭景默的死路,或者是他的死路。
聖人不仁,是因為以蒼生為計,以大局為重。
但這選擇,太過冷酷,太過無情。
“皇上,草民並不想死。”簡若林示弱地說了一句。
“朕並非鐵石心腸,你只要離開景默,便可以不死。”
“可是皇上──”簡若林悽然一笑:“你給我地生路,卻是要我以背棄景默為代價。這兩條路,一是要付出生命,一是要斬斷情感,無論哪個,草民都捨不得。”
“朕還以為你不怕死。”皇帝冷冷一笑。
“怎麼會不怕死呢?”簡若林仍是淒涼笑著:“我不但怕死,也怕以後再也見不到景默。”
“一直以來,都是景默苦苦跟在我身後,一次次地付出,在我最難的時候默默守在我身旁……我雖對他冷言冷語,他卻還是一如既往……我們已經蹉跎過一次,經不起第二次了……我答應過他,除非他先放手,否則無論發生什麼,絕不會再輕言背棄。皇上,草民並不想死,可若是草民要生,便要毀了這個承諾,草民……真的不忍心……”
如此情義,便是天子也動容,皇帝看著他,內心思緒紛雜。
皇帝訝然:“你當真不要命了嗎?”
簡若林俯首叩拜,神容悽惻,令人不忍睹觸,苦笑一聲,道:“皇上給了我活路,是我自己,要選死路……”
酒杯裡的紅色體,一如當日他和蕭景默在桃花樹下,旖旎對飲的桃花美酒。
只是一入喉,便是穿腸毒藥。
──其實早在那時,蕭景默攜日而來,掛坐在桃花樹梢明眸低笑的時候,他們彼此,便已經種下了情的蠱愛的毒,除之不休,生死相隨。
“草民只求皇上一件事。”
“你說。”
“請不要讓景默知道,是皇上賜死了草民,就說草民離開了吧,去他說過的雪山之巔看雪景去了,或者說我去了大漠遊歷……無論怎樣都好,只要讓景默還知道我活著,讓他以為,我還在某個角落裡頭,且走且行,如此便好……”
皇帝沈吟了半晌,終是不忍,惻然道:“朕答應你。”
簡若林心事已了,回想起他和蕭景默一路經歷的種種,卻不想,終還是如此結局。桃花廟的一紙籤文,果然一語成讖,他的姻緣,結於桃花,卻註定歷盡坎坷,不得善終。
仰頭將杯中清酒一飲而盡,酒杯帶著點點殘舊,自指尖滾落,委頓於地。
喉嚨發腥,點點血紅沾上衣襟,簡若林的嘴角沁出鮮紅色的血跡,白的臉紅得血,如此悽豔又如此傷人。他倒在皇帝腳邊,手指握住那一點地毯的邊角,目光黯淡,嘴角的鮮血蜿蜒,輕微地痙攣掙扎著,但那神容,卻平靜之極,幾乎是從容無畏地赴死。
視野中的景象消散得太快,漸漸地,簡若林也已經無力抓住和挽回,任由黑暗寸寸籠罩。此時此刻,那唇邊竟然浮現起一抹燦爛的笑意,旖旎動人……
那夜,是誰笑彎了一雙桃花媚眼,低低呢喃著說:“我喜歡你。”
那時,又是誰決然離去,唯留背影讓人遙望傷神?
明知是過,卻為何還要明知故犯──半生虛華如夢,簡若林和蕭景默,終是一場華麗徒然的蹉跎。
作家的話:
下一章就完結了,關於,真的就再沒人想跟寒月說點什麼了麼。。。
桃妁-第四十一章(完結)
“若林!”撕心裂肺的尖叫聲突然響起。
蕭景默自帳幕後奔出來,前後不過數日,但是正值華年地蕭景默卻已經形容憔悴枯槁,甚至灰白了諸多髮絲,宛如困獸一般地姿態令人咋舌驚詫。他衝到皇帝的暖炕之旁,抱起倒地不醒的簡若林,聲聲淒厲:“若林,若林,你怎麼能這樣傻,你怎麼能?!”
見懷裡的人兒身子冰冷氣息全無,嘴邊卻是一縷縷乾涸的血跡,又是心疼又是惱恨,幾乎肝膽俱裂,猛然抬起頭,遍佈血絲和淚水的雙眼直視高高在上的帝王,那個至始至終冷靜旁觀的天子,痛聲道:“皇上你好狠的心,若林究竟做錯了什麼,為什麼你一定要他的命?!你讓我親眼看著他喝下鴆酒卻救之不得,你好狠,好狠的心哪!!”
帳幕後面一群護衛齊刷刷地跟出來跪下,他們奉命看押蕭景默,要他在幕後聽著皇帝和簡若林的對話,本來蕭景默口裡是塞著棉布被眾人壓制住四肢的,只是沒想到蕭景默眼見簡若林飲下毒酒,情急之下竟是諸多護衛也壓制不住,讓他衝了出來。
“他認下了私藏龍袍的大罪,早晚也是要被處死的,謀逆之罪,朕未曾追究其九族,還留他一個全屍,已是格外開恩,你以為朕會饒了他嗎?”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皇上明明知道,龍袍之事,本不關若林的事。他生溫和柔善,卻被這子虛烏有的罪名,生生逼死!”
“你放肆!蕭景默,時至今日,你仍然執迷不悔嗎?朕殺簡若林,皆因你而起,若非你無心朝政之事戀慕男子,朕何必要枉做小人,送了簡若林這一條小命!”
蕭景默摟緊了懷中已無生息的簡若林,容色哀慼,深深看了一眼皇帝,竟是一笑:“皇上,你高高在上,卻已不明白人世間最平凡的情感了嗎?”
宸貴妃方才也在幕後,此刻看到蕭景默悲痛欲絕的模樣,心中不忍:“景默,皇上這也是為了你好,人死不能復生,你要節哀才是。你母親,還有你那剛出生的孩子,你可不能放任他們不顧啊。”
他是生怕蕭景默做出傻事,才提起他母親孩兒,希望他能想開一些。
──那個簡若林雖然斷了氣,可臥在蕭景默懷裡,依稀還是能看出生前的傾城絕色,男子容貌過於秀美,本身便是一件過錯,落得如此下場,實在讓人哀婉嘆息。
“朕今兒已經倦了,龍袍一事大理寺已有定論,犯人也已正法,此事便到此為止吧。”
蕭景默卻像痴了一般,低頭呆呆看著失去氣息的簡若林,用力摟緊,小心輕吻,那樣子,珍愛非常,但是神色卻已經恍恍惚惚。蕭景默此刻就像一個失了靈魂的空架子,完全聽不進去外界的聲音。
“景默──”宸貴妃被侍女攙扶著,本來是遠遠站著,此刻卻覺得不安,想開口再勸兩句,但是靠近時看見蕭景默手中拿瓷片時,驚聲尖叫:“啊──”
皇帝眼尖,也已經看見了蕭景默手裡的碎瓷片,頓時心頭一驚,喝道:“攔下他!”
可惜護衛的動作還是晚了一步,蕭景默動作迅疾,雖然只是一片碎瓷,卻被他灌注了真力割向脖頸,血嘩嘩流了一大片。好在還算搶救及時,只淺淺割開一道傷口──若不是蕭景默因為三天跪求之時不吃不喝身體虛弱尚未復原,這一下下去,只怕便是與簡若林鴛鴦同命了。
皇帝心驚膽戰,卻見蕭景默似乎不覺疼痛,被護衛制住也痴痴地一言不發,心中頓時大慟,終於連連嘆氣:“罷了罷了,朕活了這麼些年,平叛亂黨殺人數百都不眨一下眼,現在卻是輸給你了。”他命眾護衛放開蕭景默,又是一句低嘆:“朕本來打算再給你指門好親事,要你安安心心繼承爵位做你的逍遙侯爺,可惜……朕最終還是太心軟,功敗垂成,功虧一簣……”
蕭景默聽得有些愣忡,本來痴痴傻傻的,終於也有了些反應,只是看著懷中並無生息的簡若林,卻又實在不明白皇帝的意思。
皇帝看他那副模樣,終是心軟:“朕也是凡人,豈能無情?你莫要再幹傻事了……朕賜給簡若林的,只是一杯大內特製調血養氣的秘酒,有假死之功效。他只不過是氣血滯淤於體內,一時激動才會嘔血暈厥,你若不信,便細細貼在心口聽聽他的心跳聲……”
蕭景默本來已經被打入地獄,突然間情勢急轉,有些難以置信,卻還是依言將耳朵貼在簡若林心口仔細感受著,果然聽到了微弱的心跳聲。
“皇上──”蕭景默既激動又忐忑,但卻緊緊摟著簡若林不肯放手。
“你意既決,朕便收回你平陽侯的封號,貶你為庶民──皇家天威不容褻瀆,也容不得有蕭姓子孫戀慕男子之事──從此以後,你再不是平陽侯家的世子,終此一生,絕不得踏入京城半步!”沈默良久,皇帝最終赫然長嘆:“景默,這是你自己選擇的路,朕希望你永遠不會後悔──朕、不會再手,奪去天賜於你的這份情緣了。”
這道旨意,既是全了他的痴心,也是斷絕了他和蕭姓皇家的關聯,從此之後,蕭景默孑然一身,再無功名爵位。蕭景默心頭百感交集,抱著簡若林重重磕了兩個頭:“景默頑劣,不堪造就,有負皇上錯愛……皇上仁慈,今日之恩,草民將終身感念。”
宸貴妃有所不忍,上前低喚了一句:“皇上──”
皇帝卻主意已定不可逆轉:“不要再說了,明日便宣司禮鑑入,冊封平陽侯長孫蕭琰為世子──朕倦了,擺駕回吧。”
宸貴妃依依不捨地看著蕭景默,含淚道:“你、你這是何苦呢?”
蕭景默又向她也叩了個頭:“景默不孝,母親獨自在京裡,以後還請貴妃娘娘多加照顧。”
宸貴妃點了點頭,復又看了一眼蕭景默懷中的簡若林,長嘆數聲,終於掩面跟隨皇帝一同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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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之後,蘇州錦城。
又是一季桃花霏霏,延綿百里的錦繡桃花沿淮江鋪開,一地粉紅旖旎無限。
留芳閣內客似雲來,閣內傳出的桃花清香陣陣散開,三里之外都能嗅得到那股淡淡的香味。簡若林坐在內堂,翻動著手中的賬目,看完之後輕輕吁了口氣:“這些我都核對過了,沒有問題,該收的賬該還的錢,這幾日都趕緊辦了。”
祈叔頷首:“是。”然後便又退了出去。
一個小廝急急忙忙衝進來:“二爺、二爺,官家老爺說新出的桃花薰香他很喜歡,下了訂單要訂100份呢!”
簡若林欣喜地笑笑:“放著吧,一會兒我會讓人核對下去庫房裡拿貨。”
小廝點了點頭,放下單子又急急忙忙地衝出去。
他出去以後,一個錦衣公子出現在門口。
影投下,正好打在簡若林桌前。
簡若林正忙著,頭也不抬:“又有什麼事?”
那人也不說話,徑直走到桌邊,兩隻手臂搭在桌案上,俯下身,一雙桃花媚眼笑語盈盈,卻隱帶哀怨:“若林正是忙得毫無空暇了……前日你可答應我的,今天要與我一起去淮江之畔賞花,卻叫我在江邊一陣好等。”
簡若林抬頭見他,也自覺理虧,訥訥地:“我、客人太多了……一忙就……”
來人正是蕭景默,他趴在簡若林桌子對面,一臉幽怨,伸手一奪,將簡若林手裡的硃筆抽走仍在一旁,霸道地開口:“不許再看賬目了,今天天大的事也比不上去賞花重要!”
簡若林低頭,有些為難地:“景、景默,今天恐怕……”
蕭景默一個空翻,竟從桌案上翻過去,落在了簡若林身邊,只聽佳人一聲驚呼,蕭景默卻已經攬住了他的肩頭,語調邪魅十足:“本公子已經等了好幾天了,管你有什麼事,反正今天你一定得跟我去──”說罷微微俯身,將簡若林身子一帶,手臂順勢就摟住了他的腰肢,空出的另一隻手凌空一揮,拍開窗戶,竟然帶著人從窗戶躍了出去。
簡若林一陣頭重腳輕,想要說理,卻快不過蕭景默的動作。
等到回過神來,兩人已經從後院牆躍出,奔出了幾條巷子之外。
簡若林惱恨地瞪了蕭景默好幾眼,終於還是隻能無奈妥協。
憤恨之餘,不禁低低斥道:“晚上不許你進房睡覺!”
蕭景默臉上一垮,可憐兮兮的好像棄犬:“若林你真忍心嗎,現在為夫無權無勢無依無靠了,你要是不收留為夫,為夫就要睡大街去了……”
“住口!胡說八道什麼!”簡若林怒紅了一張俏臉:“活該你睡大街。”
蕭景默渾然不覺害怕,呵呵笑著,人群漸多的時候,他便放了簡若林下來,但還是固執地拉著簡若林的手一起走,怎麼都不肯放開。
簡若林臉皮向來是極薄的,掙扎了幾次,但見蕭景默堅持,最後還是羞惱著隨他去了。
淮江之水潺潺流淌,沿著淮江兩畔,種植了綿延百里的桃花樹。此刻萬花齊開,遠遠望去宛如一片粉紅雲霞蒸騰,美豔無邊。
蕭景默帶他到一棵最茂盛的桃花樹下,一抬頭,風吹桃花,花瓣片片飛落,站在樹下的簡若林,映著碧水桃花,清豔宛如遺世獨立的仙人。
“你帶我來這幹什麼?”
蕭景默
一言不發地看著他,眼中揉進一汪溫柔情意,脈脈無聲。
簡若林被他看得羞稔,紅著臉低低垂著頭,細密的長睫蓋住了雪樣明眸。
蕭景默邪魅一笑,突然騰身而起,躍到桃花樹的最高階,折下頂端一枝開得最豔的桃花。
花海里輕風下,紫黑的衣袂翻飛,蕭景默笑意如花──
“天地為媒,桃花為妁,你我此生此情,不離不棄,不消不滅……”蕭景默的語調綿細,宛如輕聲呢喃,又宛如一句蠱惑人心的咒語一般,含笑帶痴:“若林,你可願意?”
天地為媒,桃花為妁……不離不棄,不消不滅……
簡若林覺得自己的眼角似乎被什麼打溼了,又似乎沒有。
桃花的香氣太過燻人,三月的暖風太過迷醉,他在桃花樹下伸出了手,接下旖旎嬌豔的花枝……
春去了又來,花謝了又開,他們雖然經歷幾番輪迴,終於還是能夠執手相攜,並肩賞桃。一場愛戀,恍如隔世遺夢。
只願淮江之畔,桃花年年開如此。
──end──
作家的話:
艱辛地完結了,淚奔~~稍後還會補一個,並同期進行所有章節的全面修訂,請大家及時關注。番外的話暫時沒有什麼想法,那個,會有人想看點什麼其它的番外嗎?比如說簡若析到底死了沒有,發生了什麼……再比如正文中絕不會出現的小侯爺和若林受受的華麗h。。囧...請給我留言吧。
桃妁-後記
一直盼著寫後記的這天,真正開始動手的時候,卻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這個故事對我來講已經超過我預想的長度了,本來打算跟一樣,寫一箇中長篇,8萬字10萬字地over了它,沒有想到最後寫得停不下來了,v了文,一鼓作氣地寫了將近十八萬字。
我發誓在此之前,我真心沒有想過我真的能將這個故事完結。
寫的起源,源自於中“桃花妁”那個章節,王爺和嬰寧桃花樹下的那段旖旎,寫得連我自己都被迷住了,便動了念頭,想要寫一個有關桃花的故事。
一開始的設想並非大家現在所看到的如此,只是單純地想寫富家浪蕩公子負心薄倖的故事,有點像拍案驚奇那種小故事一樣。
寫到上部的時候其實就應該可以完結了,只是我捨不得,偏偏又續了那麼長的篇章。
更新的過程中,有好幾次卡文,還有好幾次寫得非常煩躁,感覺沒有了開篇時那種行雲流水般的流暢感。這種過程,除非是真正寫過文的同學,否則真是無法想象的,又糾結又抑悶。
回頭看看,在四月開篇,六月v文,現在已經是十一月了,我真不敢相信,我用了半年多的時間來完成這個故事,這麼長的一個時間。中間大概有兩三個月,僅僅只更新最低字數,人懶散了,死路不清晰,沒有好好地把文章完成。當然付出和回報是成正比的,那段時間雖然沒有更新,但是還是經常到專欄上晃悠兩下,看到的景象:無人催文,票數稀少,點選數寥寥,說實話,我幾乎就要放棄。若不是因為早先v了文,有合約約束不得不更新下去,也許這文,早就成了萬年天坑。
一文,能夠吸引人的地方確實不多,一來不是什麼激情上演的文,二來寒月也做不到在溫溫吞吞中虐戀無形扣人心絃,所以這篇文,真要拿個東西來比喻的話,真真就是一杯白開水。[嵐若楓]同學用了“細水長流”這個詞來形容它,看到的時候寒月覺得無比欣喜,一開篇就是一種慢悠悠的調子,但是我想在這種氛圍下,試著將兩人間的愛情表達出來,慢慢地,像在釀一罈醇香的酒一樣。蕭景默和簡若林有很多瑣事,看起來沒有什麼驚心動魄跌宕起伏,但是一點一滴的,那映出來的,就是愛。
說實話,像這樣的文,如果不是我自己寫的,別說花錢,就算免費也很難能夠引我駐足。我心知肚明,但最終還是堅持用這樣的步調和風格,完成了整篇文──我希望最後呈現出來的,是我最心醞釀出來的,最為本來的面目。
的不足很明顯,也有很多,我還是會花些時間,儘量在細節上一一修改,結尾或者也會稍作修訂。能完成這個故事已經很不容易,不過我還是務求盡善盡美。
非常感謝那些堅持看一文的同學,雖然我並不能全部知道你們是誰,但是真的很感謝你們的支援;感謝給我留言的朋友們,你們的話對我而言既是動力也是鼓勵,每次看到時我都非常開心和興奮,呵呵。笑。
最後還是那句話,很希望能夠聽到讀者的反饋。再簡單的留言,對我來講都彌足珍貴。
謹用獻給21歲的我,希望你們也能給予包容。
希望你們能夠喜歡。
o(∩_∩)o~
完結線上 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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