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培風那麼問純粹是開玩笑的,順著話茬想逗一逗她罷了。
毫無預兆聽到圖南的肯定回答,他反而有些無言。
視線不動聲色在她臉上掃了圈,蔣培風隨意地笑了笑:“是麼,這個人我見過?”
“……不告訴你!”
車身穩穩停下,圖南飛快開啟車門下去了。
蔣培風啞然。
半晌才無奈一笑,拿起她落在座位上的書包,“小白眼兒狼。”
其實嚴格來說,圖南來蔣家的時間並不長。
蔣培風說不上來什麼原因,這個沒有血緣的妹妹竟意外地與自己投緣。
可能出於從小接受的責任教育,身為兄長,他理所應當照顧弟妹。
此時此刻圖南不肯把秘密告訴他,讓他有種孩子長大了叛逆了的微妙落差感。
等蔣培風進了客廳,半蹲在沙發邊的身影蹭地站了起來。
一把拽過他手裡的書包就往樓上跑。
校服裙襬隨著跑動的微風掀起來又落下,隱約露出長筒襪和大腿之間的一小截雪白面板。
“慢點兒……”蔣培風看著圖南的背影出聲叮囑。
她腦後紮起的馬尾辮在肩上擺動不停,頭也不回地消失在樓梯拐角。
夕陽斂了最後的光熱。
大概是快要入夏了,蔣培風站在原地,莫名覺得有些悶燥。
假如以後有個女兒,應該也會是這樣的吧。
他如是想道。
*
兩場大雨過去,高考中考相繼結束。
圖南成績出來前一天,蔣培風的通知書送到了家裡,他是提前批次錄取的。
晚上,蔣家辦了一個小型的宴會,只請了關係親近的幾家過來聚一聚。
“唉,要不說還是你命好啊,攤上培風這麼爭氣的兒子,等著享福吧!”
“人比人氣死人!我家那混帳東西見天兒的折騰他老子,別說陸指……哼!有學校要他,我和他娘就燒高香了……”
在老友們一句接一句的豔羨聲裡,蔣至誠嘴角始終沒放下來。
他伸手拍拍兒子結實的肩膀,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喜悅得意。
其實到了他們的位置,後代即便是躺著,這輩子也能活得比大多數人滋潤。
卻也因此,子孫爭氣,後繼有人,才是真正風光圓滿。
蔣培風身為今晚的主角,免不得給幾位叔叔伯伯敬酒。
觥籌交錯舉杯換盞間,恍然一片坦蕩前程鋪展開。
蔣雲程帶著那幾個隨父母上門的男孩女孩在二樓玩。
他們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不用拘束禮節,笑喊聲震天響。
有人嚷著說渴,蔣雲程嘖了一聲,下樓拿飲料。
經過飯廳,他朝裡頭看了眼。
滿屋子大人交際熱鬧,言笑晏晏,只長桌尾巴的位置坐著一格格不入的身影。
圖南正半垂著腦袋,有一口沒一口喝著玻璃杯裡的橙汁。
談芸忙著應付女客,完全顧不上她。
腦袋被輕輕拍了下。
圖南迴頭,蔣雲程衝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叫她出去。
門被推開的那刻,屋裡的熱鬧靜了一瞬。
眾人盯著門口,好像有不速之客闖入。
蔣雲程胳膊搭在圖南肩上帶著她進去,幾句話就打了圓場。
還在陽臺支起攤子,讓圖南和他們一道打麻將,他就坐她身邊教她怎麼看牌出牌。
有人輸得慘烈,連連罵他們兄妹聯手是耍賴。
於是換了撲克,蔣雲程給圖南做示範。
等看明白了入場,光是模仿他不到一半的套路,便能贏個七七八八。
筵席直到深夜散盡。
送走賓客,談芸扶著喝多的蔣至誠上樓休息。
傭人們無聲進出收拾殘局,蔣培風站在庭院臺階上吹風,酒意清醒不少。
蔣雲程把自己房間的垃圾拎出來,撞上他。
“圖南呢?”剛才人多,蔣培風沒注意她什麼時候離席的。
“我那兒呢。”
陽臺的落地窗半敞著,圖南窩在沙發上發呆。
身後有腳步聲靠近,她下意識閉眼裝睡。
窗子開大了些,涼風進來的同時,身上微微一沉,給披上了張薄毯。
圖南下半張臉被蓋上,那人伸手給她往下拽了點。
手指挨著她的鼻唇,淡淡的酒氣,混著熟悉的香皂味道。
空氣默了片刻,打火機金屬蓋子掀起,發出叮的一聲。
黑暗裡,圖南甚至能聽見火苗舔舐菸草,迅速灼燒成灰的細微響動。
還從來沒見過蔣培風抽菸。
睫毛顫了下,圖南打算偷偷看他一眼。
眼皮還沒睜開,忽然聽到耳邊一聲輕笑。
接著是有些低啞的嗓音問,“醒了?”
圖南驚訝地睜大眼睛。
隔著一層稀薄的煙霧,蔣培風就坐在她對面的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