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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05棉棉(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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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那日書房吵架,起因便是何家散了,留下一堆爛攤子,何家人上門求媽咪,爹地不高興,二人發生口角,吵著吵著,新賬舊賬一起翻出來細細盤算。

再後來我每每見媽咪,總覺她強顏歡笑,明明之前不是這樣的,我永遠記得她曾經風華絕代不可一世的模樣。

又過了幾年,媽咪更是鬱鬱寡歡,有一回她將我喊過去,盯著我的臉瞧了半天,欲言又止,終究什麼話都沒有說出口,只是把我抱進懷裡,喊我棉棉。

那天她抱了我很久很久,久到我的肩頭溼透了一塊。

棉棉是小棉襖的暱稱。媽咪說我從小就是她的貼心小棉襖,故而叫我棉棉,也只有媽咪才能叫我棉棉。

曾經蕭逸不懂事,跟著這麼喊了一次,我二話不說,拎起手裡馬鞭劈頭蓋臉抽了他一頓,一開始他來不及躲,反應過來了之後不敢躲,站在原地生生受著。打那之後,他再也沒敢提過棉棉兩個字。

雖說劈頭蓋臉,其實我下手的時候夠細心夠仁慈了,特意沒傷著蕭逸的臉。

他那張臉怪好看的,抽花了未免可惜,而且我不太想讓別人知道我對蕭逸動手。身上的傷嘛,套件衣服就遮住了,臉上的傷,找起藉口太麻煩了。

那是我們在莊園消暑時發生的事情,蕭逸陪我騎馬,當然他是沒有資格騎馬的,只能在草場外面眼巴巴地看著我。

正值盛夏,蕭逸只穿了件單薄的白襯衫,後背衣料被馬鞭抽得七零八碎,胳膊和背上傷痕縱橫交錯,好幾道深得滲出血來。

我抽完了還不解氣,喊傭人把蕭逸鎖進馬廄旁的小木屋裡,關了一夜又一天,不給吃不給喝,第二天傍晚我好心帶著水去看他。

夏日傍晚,鄉野間微風帶著一點涼氣,悠閒地拂過我的裙襬,竄進小腿間穿梭往來,吹得我很舒服。但是小木屋密不透風,積攢了整個白日的悶熱,推門時我差點以為自己掉進了一個蒸籠。

蕭逸被關進去的時候傷口沒有處理,血腥味經由高溫發酵得異常難聞,空氣裡瀰漫著黏黏糊糊的腥酸與鏽味,我聞著快要窒息。他身上還是那件破破爛爛的白襯衫,全身血跡斑斑,靜靜坐在角落裡,聽見我進來了也不抬頭。

“知道錯了嗎?”

我走近他,居高臨下問他,這才發現蕭逸整個人都被汗水和血水浸溼,酸臭味與血腥味一股股泛上來,燻得我幾乎想要作嘔。我強忍噁心,將手裡的礦泉水扔到他腳下。

“喏,喝水。”

礦泉水瓶咕嚕咕嚕滾了兩圈,停在蕭逸腿邊,他一動不動。木屋裡沒有開燈,蕭逸就在這片黑暗溼熱中,倔強而無聲地與我對峙。

我倏地一下子蹲下去,顧不得噁心,擰開礦泉水瓶直接往蕭逸嘴裡灌,一邊灌一邊問他:“你跟我耍什麼脾氣?棉棉也是你配叫的?”

碰到蕭逸身體的時候,我被燙得嚇了一跳,這樣炎熱的夏日,他體溫高得彷彿下一秒就能灼燒起來。再低頭看傷口,血淋淋直冒膿水,一道道紅腫觸目驚心。

“喂!你——”

沒等我說完,蕭逸突然開始嗆水,剛剛灌下去的水全部吐了出來,吐了我一身,我手上糊滿了鮮血,來不及發難,只見他身體一歪,一頭栽進我懷裡暈過去了。

渾濁空氣裡,火辣辣的熱意和黏膩膩的血意混雜在一起,還有蕭逸滾燙的身體,幾乎快跟著一起沸騰。

他燒起來了。

我喊人將蕭逸送進了醫院,自己一直陪著他,直到他清醒過來。中途爹地來過一次,問怎麼回事,不必我開口解釋,底下人已經替我想好了說辭。

“表少爺說錯話惹大小姐生氣了,大小姐輕輕教訓了兩下子。”

“天氣熱,表少爺就不小心中暑了。”

“小孩子一起玩嘛,難免有磕磕絆絆的,大小姐知道表少爺中暑後心裡過意不去,在醫院陪了好久呢。”

爹地微微點頭,算知曉了,也不知道他聽沒聽進去,不過倒是沒怪我,只吩咐下來一句,等表少爺醒了告訴他一聲。

蕭逸醒的時候是晚間,只有我一個人陪在他病床旁邊,他睜眼瞧見是我,當即默默翻了個身過去,賭氣背對著我。

哇,這個人怎麼這麼記仇啊?虧我還守在病床前,擔心了一整天他會不會有事,會不會留下什麼後遺症。

我從床尾繞過去,在蕭逸面前站定,他竟然又一個翻身,繼續把後背留給我。他就這麼不想看見我嗎?我不信邪,小跑著又繞回了原來位置,果然蕭逸又翻身了。

行,你小子有種。

我繼續小跑繞床,蕭逸繼續翻身,不知道僵持了多少個來回,這回蕭逸乾脆只翻了一半,面朝天花板正躺著,這下我是怎麼跑也跑不到他眼前了。

“行了,別跑了,被你繞暈了。”蕭逸盯著天花板懶洋洋開口。

“講不講道理?要不是你一直翻來翻去,我有必要繞著床跑嗎?”

我不甘示弱地反駁,又賊頭賊腦地張望了下病房門口,見沒有人來,刷的一下子脫了鞋,直接爬上了病床。蕭逸來不及反應,我便已經爬到他身上,雙腿岔開跨坐在他腰上。

嘿,這下子看你還怎麼翻身。

我手肘分別撐在蕭逸枕頭兩側,俯下身子貼近他,舔舔唇,像極了調戲良家妹妹的臭流氓。這下可好,他整個人完全被桎梏在我身下。

“翻啊?”我吹著氣音,得意洋洋地顯擺起來,“你有本事再翻身啊?”

蕭逸翻了個白眼,眼看就要閉眼,我趕緊低聲威脅他:“你敢閉眼我就喊非禮。”

估計是被我氣到了,蕭逸反而笑出聲:“你喊吧你喊吧,你喊過來讓大家都瞧瞧,現在究竟誰非禮誰啊?”

“我不管。”我撐在蕭逸身上不肯動,盯著他的眼睛,“反正你不許閉眼,你要看著我,然後回答我的問題。”

蕭逸偏過頭,躲開我的視線,我也隨著他偏過去,繼續湊近,鼻尖快抵上他的鼻尖。蕭逸又偏頭,我繼續跟著,這種你跑我追的小遊戲,真是樂此不疲。

距離太近了,我撥出的熱氣慢悠悠地全部噴到蕭逸臉上,漸漸地,在他鼻翼兩側凝成水霧,溼漉漉的。

他睫毛好長,根根分明,眨眼時不經意掃過我的眼瞼,掃得我癢癢的,也跟著不由自主地眨起眼睛來,濃密眼睫一下下颳著他的,像兩把尾羽高高翹起來的小扇子,突然就糾纏在了一起。

“你叫我什麼?”我輕輕開口問他。

就在此時,蕭逸突然一個翻身把我拽下來,也不知道身為病人,他怎麼會有如此強勁的爆發力和如此敏捷的行動力。速度堪稱電光火石,待我反應過來,已是天旋地轉,被蕭逸壓進了被子裡。

“你!唔——”

我剛想開口抗拒,蕭逸一巴掌將我的嘴捂住,只聽見護士進門查房,蕭逸把我頭死死按在被子裡,用只有我才能聽見的聲音低低威脅:“別動。”

好一招反客為主,護士離開後,蕭逸自己也鑽進被窩裡來,與我共享著有限的氧氣,在黑暗裡幽幽地看我:“大小姐,你想問我什麼?”

他眼睛閃著光,嘴角似乎挑起了笑,開口的瞬間像要把我吞掉。

被窩內空氣稀薄,我們貼得太近了,呼吸都開始艱難,隨即急促起來,我複雜地看著蕭逸,最終什麼話都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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