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樂盈小時候看時真非常感動,後來長大了每逢春節電視臺重播,她也會跟著看,仍然沒覺得不好看。
這位皇帝聽她講完故事,中肯地評價了一句,“許士林有情有義,不錯。他中了狀元,仍然肯娶碧蓮,要知道碧蓮只是捕快之女,嫁給狀元算是她高攀了,她的身份其實做良妾都不夠。”
清代捕快的地位真的非常低啊,屬於“賤役”,沒啥門檻,混混流氓都可以當捕快,而且家裡有人從事捕快的工作,子孫三代的人都無法參加科舉考試。
好吧,他說的對,但樂盈還是忍不住分辨,“這是戲,肯定不能拿現實來比啊。”
玄燁點頭,“所以許士林娶了碧蓮啊,他們青梅竹馬,也算是天生一對。”
樂盈:“嗯嗯。”
玄燁又道:“你講的這個故事,還不合情理之處。這許仙生於小民之家,有一對和善的姐姐姐夫,日子過得還算和樂,自從白娘子要給他報恩,這鬧出多少事,差點兒都家破人亡了。其中朕是真不明白,為什麼你們女人都喜歡以身相許來報恩,用別的法子報恩不行嗎?”
樂盈瞅了他一眼,道:“那得問你們男人為什麼喜歡女人以身相許來報恩啊?因為這書是男人寫的呀。”
玄燁半響才道:“你說的有道理。”
樂盈大笑不止,笑夠了說道:“其實我好奇的是另一個問題。白娘子的老家在四川青城山,許仙是浙江錢塘人,他兩個一人說四川話,一人說吳語,語言能通嘛?”
樂盈在蘇州聽評彈時,那真是一句都聽不懂,要對著冊子一句一句的看才行。
玄燁認真想了兩秒鐘,給了她一個答案,“白娘子是精怪,精怪無所不能,會兩門語言是很簡單的事情。”
樂盈覺得非常有道理。
雨勢漸大,再加上春風拂拂,小小的一把油紙傘遮不住兩人,玄燁的衣袖淋溼了一些,樂盈額頭的劉海也被吹進來的雨水染溼。
梁九功再次過來請皇上與貴妃娘娘移駕,玄燁道:“逛的差不多了,上車吧。”
他先上車,然後拉樂盈上來,兩人回了行宮。
杭州待了幾日,皇帝再度返回蘇州,再去江寧,終於在四月初十到達江寧府,曹家的大本營。
御駕駐蹕江寧織造府曹家。玄燁到了曹家就如同到了自家一樣,頭一件事就是接見曹寅的母親孫老夫人。
他不讓孫老夫人給他行禮,反而扶著她的胳膊送她入座,與老夫人談話親熱而富有感情。
樂盈覺得他與孫老夫人的半母子情絕對比他對皇太后的母子情要真摯多了。
玄燁甚至親自引著樂盈見孫老夫人,樂盈面對這位被他稱做“此吾家老人也”的保母孫老夫人,自然也不敢拿大,親切地喊了一聲:“孫嬤嬤!”
孫老夫人握著樂盈的手,道:“老身給貴妃娘娘請安。”然後她又對玄燁說,“看到貴妃娘娘,老身就想起了當年的孝康章皇后。皇上平安健康,老身日後到了地下,也有臉面見皇后娘娘了。”
玄燁愈發感動。
孫老夫人是皇帝的保母,李煦的生母文氏是皇帝的奶媽,那位文夫人已經過世,碩果僅存這位孫老夫人,哎,真是享福啊,樂盈挺為自己那位皇后姑姑惋惜,人家保母奶孃都能享皇帝的福,她要是在世,老康得把她捧到天上去!
老康忙正事,祭祀明孝陵,接見江寧府官員,減免稅銀,寬赦犯等等,樂盈等後宮嬪妃每日與曹家女眷聚會,吃宴???看戲,不亦樂乎。
皇帝那邊工作之餘的重點也是吃飯,不過人家叫做賜宴,就是不知道他賜宴,這宴誰來買單?
想來是曹寅了,就曹家的接駕的大陣仗,真就如《紅樓夢》中所說“花銀子淌海水似的”。
雖然知道曹寅肯定不是靠自個兒的俸銀來接駕,但樂盈還是很好奇他的工資有多少錢,於是問了李金忠。
李金忠有過上一回南巡的經歷,自然有所瞭解。
“曹寅每年的俸銀也才一百兩左右,這只是是明面上的賬目,實際上誰說得準,可能也只有皇上才知道吧。”
也是,老康大概心裡有數,反正只要他在位就能給曹寅兜底,曹寅也不怕虧空銀子。
這時,曹寅的夫人李氏帶著侍女過來,笑道:“萱瑞堂裡唱戲,我們老太太讓我來請娘娘去看戲呢!”
樂盈道:“去請王貴人、瓜爾佳貴人,還有三位答應一起去吧。”
李氏恭敬道:“妾這就派人去請幾位娘娘。”
這回樂盈見到了曹寅的兩女一兒,兒子曹顒十歲,兩個女兒也年紀不大。
曹寅是老康的發小,對比之下,曹寅的子嗣少得可憐呀。
曹顒就是一個粉面公子哥兒,隔著簾子見過主子娘娘們,就下去了,兩個小姑娘進裡屋陪著貴人們看戲。
這兩位曹姑娘氣質落落大方,禮儀周到,相貌都是端莊的那種,也難怪討得康熙的喜歡,兩人都做了王妃。
樂盈有時候真不明白玄燁的腦回路,他對曹寅比自家兒子好就算了,對曹寅的女兒也比自個的女兒好。
先不論兩位曹姑娘嫁的人好不好,但在世人眼裡,抬旗,成為王妃,這可是光耀門楣的事!
樂盈問曹大姑娘,“江寧府有什麼好玩的地方?”
曹大姑娘道:“奴才曾隨祖母去雞鳴寺燒過香,那裡風景很不錯,可以看到元武湖。其他地方,奴才就沒去過了。”
原來曹家養女,是藏在深閨,輕易不出門的啊,《紅樓夢》中,賈府的姑娘確實幾乎連大門都沒出過。
但樂盈難得來一趟六朝古都,可不想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她要去逛玄武湖,爬清涼山,還要去遊秦淮河!
前兩項玄燁欣然允許,但不許她去秦淮河。
秦淮河兩岸河房林立,秦樓楚館自然不少,笙歌不斷,可謂是男人們的天堂,樂盈就問他,“皇上您去嗎?”
第138章
“朕明日就會去秦淮河,”玄燁見樂盈的眼睛都瞪圓了,大笑道,“邊上的江南貢院,曹寅、提督學政等人同去。”
哦,原來是去考察大清全國最大的考場,這個理由非常正當。
玄燁忍不住說她,“你這腦子裡都在想什麼啊,看來朕得讓南府那幫秀才重新編寫愛情戲了。”
“可我不是未出嫁的小姑娘,”樂盈並不在乎,而且她有件事特別好奇,道:“宮裡的老嬤嬤們說先帝朝有位出身秦淮河畔的顧夫人曾經進宮給太皇太后請過安呢!”
這位顧夫人,號橫波,才貌雙絕,後來由晚明的秦淮歌妓,搖身一變為清朝的一品誥命夫人。
玄燁還真回想了一下,道:“她是原禮部尚書龔鼎孳的夫人,應該進過宮,但那時候來給太皇太后請安的外命婦太多,顧氏可能在其中,只是朕沒什麼印象。”
樂盈心癢難耐,拉著皇帝的手搖晃,“皇上三哥,明日就是十五月圓之日,咱們去夜遊秦淮河吧?難得來一次金陵,說不定我此生就這一次有機會遊秦淮,以後再沒機會啦!”
也許是她最後的一句話觸動了玄燁,他一臉無奈道:“朕真是怕了你了!”
樂盈驚喜萬分,“您答應了?”
玄燁頷首,同時叮囑她,“明日穿日常的衣裳,我們輕裝出行。”
樂盈激動地一晚上沒睡好覺,次日醒來時,仍然覺得精神抖擻,白天她無心吃飯看戲,只等著皇帝看完考場回來帶她去遊秦淮。
直到坐在涼棚船上,看著秦淮河兩岸的酒肆茶樓時,樂盈仍然有一種不真實感,她忍不住伸手去撩水,然後回頭對玄燁說:“三哥,我好像在做夢呀!”
這會兒已是戌時,一輪明月緩緩升起,清輝灑滿小船,兩岸河房的燈火映在河裡,星光點點,再配上樂盈的笑靨,此情此景可堪入畫。
玄燁柔聲道:“你沒做夢,河水太涼,把手拿起來吧。”
樂盈聽話地不再耍水,她貪婪地看屋看景看人,只恨自己沒能多長兩隻眼睛。
不得不說,玄燁是個很懂的人,比如說遊西湖看山水,那肯定人少才好,但是在秦淮河這種地方,看得就是它的熱鬧鮮活,不怕人多,就怕沒人!
這位皇帝微服私遊,他與樂盈兩人坐一艘小小的涼棚船,一個本地的小太監划船,梁九功在一邊煮茶服侍。
紙醉金迷的秦淮河夜晚比白天更熱鬧,笙歌陣陣,樂盈凝神聽了一會兒不知哪位歌姬所唱的江南小曲兒,突然被噼裡啪啦炸開的火花聲嚇了一大跳。
玄燁連忙握住她的手,“別怕,是花炮,你看那邊船上也有人在放。”
樂盈頓時興奮起來,“三哥,我們也開放花炮吧。”
梁九功體察上意,立刻衝著賣花炮的船隻招手,買了好幾只花炮。
“我來,我來!”樂盈想自己點炮仗。
玄燁制住她,“讓梁九功來。”
梁九功道一聲“是”,然後一隻只點燃了花炮扔在河中,水面濺開,火樹銀花,樂盈忍不住拍巴掌。
這可是古代的夜生活啊,天知道她多久沒享受過了!
樂盈興致大好,覺得手裡捧著的陳年雨水煨茶也不香了,她道:“三哥,無酒令人意缺然呀,咱們喝一杯!”
這位皇帝他自個兒也覺得喝茶沒意思,早就換上酒了,不好讓樂盈眼巴巴看著他喝,於是讓梁九功給她倒了小半杯揚州蜜酒,叮囑她慢點兒喝。
樂盈小雞啄米般點頭,“知道了!”
畫船簫鼓,往來不絕,樂盈喝酒賞景,酒沒讓她醉,但她似乎要醉倒在這秦淮的夜景之中。
眼看著夜深了,玄燁讓人划船回西水關御駕候行處。
在回去的途中,有人駕小船賣花,玄燁看了梁九功一眼,梁九功立刻招手,買下了大捧的繡球、芍藥、玉蘭、瓊花,把他們乘坐的涼棚船的船尾都塞滿了花。
在滿船的花香中,樂盈結束了秦淮河的夜生活。
後面的幾日就是跟著御駕出行,都是官方大場面,玄武岩、雞鳴寺、清涼山等等都去了,但在樂盈心中都沒有那夜的秦淮河美。
不過,陪伴皇帝在雨花臺看日落時,她撿了幾塊雨花石作為紀念,玄燁嫌她撿的石頭紋路不好看,次日派人給她送了一匣子雨花石,草花、螺紋、化石應有盡有,其中有一塊雨花石的圖案神似白牆黛瓦馬頭牆的徽派建築,太神奇了!
總體來說,樂盈在南京玩得也很開心。
然而某日,曹夫人李氏給她送了兩個婢女使喚。樂盈本來不想要,但孫老夫人又在一邊幫腔,這老太太非但是皇帝的保母,而且還有另一重身份,皇上御封的一品誥命夫人,樂盈卻不過情面,只得收下。
開始的時候,樂盈還沒多想,直到瓜爾佳氏與王貴人來給她請安,瓜爾佳氏對著這兩姑娘看著了半日,然後對貴妃道:“娘娘,江南的女子嬌俏柔媚,我瞧著曹夫人給您送的這兩個姑娘的模樣兒同王貴人倒挺像。”
不是容貌上的像,而是氣質上的像。
瓜爾佳氏一語道破天機啊,樂盈覺得自己這些日子光顧著玩兒,不動腦子了。
曹家不會無緣無故送她侍女,這兩姑娘的用處分明就是同王貴人一樣啊。
如果由曹寅直接給皇帝送女人那肯定不太好看,也很難瞞住別人的眼睛,但是由內宅女人來辦就再隱蔽不過了,曹夫人或者孫老夫人先把人直接送給貴妃做侍女,貴妃知其雅意,再安排侍女服侍皇上,這樣就是名正言順了。
樂盈想起了自己那位皇后姐姐,她熱衷於給皇帝獻美,德妃、萬琉哈氏就是經她的手獻給皇上的,想必南巡時,她也會做曹家拉皮條的中間人吧。
所以,曹家都把這事當做習以為常的事了。
樂盈嫌惡得很,無意中被人當了一把皮條客!
瓜爾佳氏如今正得寵,很快由這兩個漂亮的江南美人兒聯想到了很多事情,露出鄙夷的神色來,她在家讀過書的,曹家這種叫做佞臣,就不是個好東西!
唯有王貴人尷尬不行,她走得也不是,留也不是,臉上發燒,根本不敢看那兩個侍女。
王貴人沒錯,那兩個侍女也沒錯,有錯的都是那些男人們。樂盈讓喜鵲把兩個侍女帶了下去。
瓜爾佳氏這會兒也知道自己???說錯話了,連忙道歉,“王貴人,對不住,剛才我有口無心,你千萬別介意啊。”
王貴人搖搖頭,溫婉笑道:“不怪你。”
她到底待著不自在,告了一聲罪,起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