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凜一言難盡地看著他:“用自己陪葬……你還真是唯物主義者,一點兒都不怕啊。”
“這有什麼,他難道還能從海里爬出來掐死我?”虞度秋滿不在乎,轉頭吩咐,“老周,我讓你拿的東西拿了嗎?”
周毅“誒”了聲,忙不迭地將一袋東西遞交給他。
虞度秋先從袋子裡掏出了一盒糖,放到墓碑前。
紀凜認出了品牌,是費錚平時常吃的那款,不高興道:“他害得穆哥那麼慘,你還帶他愛吃的東西來祭奠他?”
穆浩倒是不介意:“度秋是想跟他一起慶祝裴先勇被判刑吧?一碼歸一碼,費錚也是受害人之一,這事兒的確值得慶祝。誒,如果這一天來臨得早一點,或許不會發生那麼多悲劇……”
柏朝搖頭:“他的結局不光是裴先勇導致的,心裡只有仇恨的人,是活不久的,人總要有希望才能活下去。”
穆浩:“還有愛,裴先勇就敗在了你母親對你的愛護上。”
虞度秋放好糖起身,聞言笑了:“不得了,居然聽你談‘愛’?,你懂什麼是愛嗎?”
“我的確不太懂,可能無法靠愛去拯救別人。”穆浩很有自知之明地說,“但我可以燃盡自己去照亮別人。”
虞度秋哈哈一笑,指著這個一臉嚴正的小警察,對其他人說:“這傢伙從高中起就這樣,傻得要命。”
紀凜立刻揮起拳頭反駁:“哪裡傻了?就是要有穆哥這樣的覺悟才能當一名好警察。”
穆浩欣慰道:“我就知道小紀會理解我,度秋,還記得去年案發前,我說要給你打電話嗎?”
時隔一年,許多事都已經淡忘了,虞度秋想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好像是有這麼回事,怎麼了?”
“我當時就想告訴你,我可能遇上了麻煩,萬一我出了意外,你可以去找小紀,他是我見過最有韌勁和勇氣的人,一定會追查到底。結果還沒來得及給你打電話,我就出事了。幸好你們最終相遇了,這可能就是上天的安排吧。”
虞度秋微怔:“……等等,所以你一開始找我,是想讓我聯絡紀隊?”
“是啊。”
“也就是說,你發現異常後的第一時間,想囑託的人是紀隊?”
“對啊,有問題嗎?”
虞度秋看了他片刻,又看向呆住的紀凜:“我真的很好奇,你們兩個怎麼會拖到今天才在一起?”
“什麼在一起!沒有在一起!”紀凜極力否認,“你不要亂說!”
“好好好,我不說,隨你們。”虞度秋躲開紀凜的正義鐵拳,跳入柏朝的保護圈內,從袋子裡取出剩下的東西,一一分發給他們三個,“辦正事,來,我們還沒好好慶祝過案子告破呢。”
紀凜凝重道:“還沒完全告破,杜書彥有個會所,專門接待買貨的客人,我們去查的時候他們已經得到訊息了,有幾條漏網之魚沒抓到,等我復職了還得繼續調查……操,這什麼東西?”
穆浩舉起手中包裝花花綠綠的管狀物,仔細端詳了一番:“好像是……禮炮?”
他話音剛落,只聽“砰!”一聲巨響,無數玫瑰花瓣般的紅色紙片從禮炮中炸出,轟向半空,接著如血雨般飄然落下,覆蓋了費錚的墓碑。
紀凜:“……”
剛祭奠完人家,緊接著就在人家墳頭放炮慶祝,哪怕費錚十惡不赦,虞大少的行為也足夠天打雷劈了。
“幸好是座空墓。”剛剛還說不該祭奠的紀凜捂住臉,居然有點替費錚感到不幸,“否則我真怕費錚跳出來掐死你。”
虞度秋縱聲大笑:“你們也快點放,不然一會兒管理員來了,要趕我們走了。”
柏朝二話不說,隨他一塊兒發瘋,禮炮聲再度“砰!”地炸開,響徹天際。
紀凜和穆浩從來沒幹過這種缺德事,猶豫著要不要效仿,遠處已經隱約傳來管理員的怒罵聲:“誰他媽在這兒放炮仗?!不怕半夜鬼敲門啊?”
虞度秋拉起柏朝就跑:“我們手裡可沒禮炮,你倆自求多福吧!”
好一個狡詐奸商!紀凜恨得牙癢,但還是下不定決心。心理上他是想放的,可道德上那關過不去。
就在這時,穆浩突然一把搶過他手中的禮炮,左右開工分別擰開,“砰砰!”兩聲巨響後,漫天的“花瓣”飄落在他們二人之間。
紀凜看懵了:“穆哥,你……”
穆浩將空筒丟進垃圾桶裡,說:“我知道你想放,我也想。沒事,要是有什麼報應,也是報到我頭上。費錚害了那麼多人,還害你為我擔心那麼久,這是他應得的。”
紀凜怔怔地看著他,一時失語。
突然之間似乎理解了,為什麼虞度秋或柏朝做壞事,兩個人總是互相縱容。
有一個為自己而破例的人,誰能不動容呢。
管理員很快發現了他們倆個背鍋的替罪羊,但瞧見他們一身警服,也不敢說什麼,教育了兩句就放過了他們。穆浩卻執意要收拾禮炮放出的紙片,借來了掃帚和簸箕,勤勤懇懇地將費錚的墓地打掃乾淨,紀凜幫他一起,兩人很快完成了清掃任務,追上了成功逃跑的虞度秋與柏朝,又是一通雞飛狗跳。
虞江月和虞友海將判決結果帶到之後,也準備回去了。他們在墓園門口揮手告別,虞度秋高聲大喊:“紀隊!大後天我的訂婚宴,記得來!還有我拜託你的事,千萬別忘了!”
紀凜不耐煩地擺手:“知道了知道了!早就給你辦妥了!”
柏朝聽見了,問:“什麼事?”
“秘密。”虞度秋豎起一根手指,抵在唇邊,衝他眨了眨眼,“等到那天,你就知道了。”
平義市的秋日午後,車子駛過公交站臺,恰逢廣告燈箱內的一朵木槿花緩緩舒展枝葉。與它相隔不到十米的對面站臺、五十米外的商場廣告牌、一百米外櫥窗裡的電視機……無數朵純白的鮮花競相盛開。
倘若有心人駐足觀賞,會驚奇地發現,這些螢幕中的花朵並非重複著同樣的畫面,每一次盛開,花瓣與枝葉都比上一次舒捲的幅度更大,背景的天光也比上一次更亮。
朝陽初升,花期將至,全城靜靜等候著一場盛大的綻放。
第150章
三日後。
紀凜起了個大早,洗了頭、吹了發,穿上了前一天賈晉送來的整套西裝。
虞家對這次訂婚宴的重視程度簡直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不光給賓客提供免費食宿,還為出席的賓客統統定製了合身的禮服,據說陳寬為此特意多招了幾名學徒,加班加點地趕製,終於趕在訂婚宴之前完成了,每一套都價格不菲,算是虞家送給親友的第一份禮物。
紀凜剛打上領帶,樓下就傳來“嘟嘟”兩聲鳴笛。
盧晴手舉在嘴邊,衝他的窗戶喊:“快點兒啊紀哥!再晚趕不上開船啦!”
紀凜趕緊帶上自己的禮物,罵罵咧咧地下樓:“急什麼急,不是九點才開船嗎?現在才七點半!”
盧晴:“還要去接穆警官呢,怕早高峰路上堵。虞先生也真是,哪兒有在工作日辦訂婚宴的?”
“他又不用像我們一樣上班。”紀凜鑽進後座。
其實他們都知道,虞度秋選在今天這個日子,完全是因為,這是他所能選擇的最早的日子,僅此而已。
他才不在乎賓客們有沒有時間出席,只要一切準備就緒,哪怕只有他與柏朝兩個人,也能將這場訂婚宴辦得轟轟烈烈。
盧晴踩下油門,趁著早高峰尚未到來,趕緊提速往穆浩家衝。
電臺中播放著今日的天氣預報:“今日我市晴,最高溫度25攝氏度,最低溫度11攝氏度,吹4-5級西南風……”
沿途廣告牌中的木槿已經幾乎全部盛開,到處都是人們的議論,他們停下等紅燈的時候,聽到街邊有人問:“這花完全綻放之後會是什麼啊?”
紀凜也很好奇這個問題。
虞度秋壕無人性地包下了全城的廣告牌,卻沒有投放任何文字,說他低調吧,他讓全城人都知道了這件事,甚至上了全國的熱搜,說他高調吧,知道這是他的訂婚通知的人少之又少,此次邀請的賓客也只有寥寥數十人。
花這麼大手筆,彷彿只為了給柏朝一個人看。
這要擱古代,妥妥一個烽火戲諸侯的昏君。
現在全城的市民與好事的媒體都在等待花朵完全盛放的那一刻,想看看這位神秘富豪究竟想展示什麼。
車子開到了穆浩家,人齊之後,往郊區的昌和海灘方向駛去,盧晴瞄了眼後視鏡,壞笑著揶揄:“紀哥,穆警官,你倆今天穿得好搭哦。”
她不提還好,提了之後,紀凜尷尬得腦袋快要埋到車底下去。
穆浩收到的定製西裝與他一樣是深灰色系,兩個人的領帶一條紅一條藍,都是條紋的,明顯是同款不同色。
姓虞的絕對是故意的!
穆浩經她提醒才發現,開玩笑道:“真的誒,好像我倆去訂婚一樣,哈哈。”
盧晴差點兒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大驚失色地用眼神詢問紀凜:你倆已經發展到這個地步了?
紀凜用腦門撞前座:不,他只是想到什麼說什麼而已……我已經習慣了……
載著一車的歡樂、尷尬與驚奇,車子終於到達了目的地,離九點還差一刻鐘,剛好趕上開船。
其他閒來無事的賓客前一晚都去舉辦訂婚宴的小島上住了,紀凜等人民公僕沒那麼多閒工夫,今天特意請了半天假才有時間來參加,馮錦民和彭德宇兩位領導就沒來,並且對虞度秋訂個婚還這麼大張旗鼓的行為表示十分不屑。
“等他倆結婚了我再去喝喜酒,虞家那小子成天在外面浪,他倆能不能走到結婚還不一定呢!”彭德宇也聽說過虞度秋的花名,也知道虞度秋與杜苓雅解除婚約的事,對兩人的感情前景深表懷疑。
其實不光是彭德宇,今天來參加訂婚宴的不少賓客估計都在納悶,虞大少爺前幾個月剛與門當戶對的未婚妻取消婚約,轉頭就和自己的新保鏢訂婚了,這不鬧著玩兒嗎?說不定第二天就掰了。
紀凜倒不擔心這個,但凡他們知道虞度秋為了此次訂婚宴,租用了多少臺無人機,動用了多少人力物力,一定不會再質疑虞大少的認真程度。
只是個訂婚宴而已,虞度秋就彷彿恨不得將最好的統統獻給柏朝。
就連他們坐的這艘價值數億的新遊艇,也是虞度秋送給柏朝的禮物之一,比之前那艘還高一層,起名叫“日出號”,稍加思索便明白對應了誰的名字。
負責開船的依舊是孫船長,據說虞度秋近期心情好,赦免了他的過錯,不過同時也威脅了他,再翫忽職守就把他丟進海里餵魚。故而孫船長此刻兢兢業業,全神貫注地在駕駛艙內指揮開船,半分不敢懈怠。
舉辦訂婚宴的小島乘船二十分鐘便到,下船前,盧晴也換上了定製的禮裙,把前來迎接的婁保國迷得五迷三道,一個勁兒地誇她好看,還貼心地奉上了披肩,免得她著涼。
周毅把這個見色忘友的隊友趕到了一邊去,領著其他的賓客登島。
虞家辦的是西式的露天草坪訂婚宴,下船之後,一條鋪了白色地磚的羊腸小道曲徑通幽,兩旁栽種了無數名為“婚禮之路”的白月季,遮擋了真正的宴會場地,要是沒人領路,一不小心就會走岔路。
據周毅說,這是為了防止記者偷拍,小島周圍停靠著的那些小船,有些就是聞風而來的記者,舉著長槍短炮,專門來拍豪門八卦。
紀凜不禁感嘆了句:“柏朝還真是嫁入豪門了啊。”
此言一出,周毅與婁保國的臉色不約而同地變得古怪。
紀凜莫名:“怎麼,我說錯了嗎?”
“沒、沒錯。”周毅糊弄了過去,什麼也沒說。
走了將近十分鐘,地磚小道的盡頭顯露出一道綁著鮮花的拱門,賓客跨過之後,算是正式進入宴會場所了。
乍一看,佈置得似乎十分簡潔素雅,數十把椅子分別整齊地排列在左右兩側,周圍裝飾著氣球、鮮花,中間的過道鋪了厚厚一層純白如雪的花瓣,踩上去鬆鬆軟軟。
花路直通舞臺,正播放著與全城廣告牌同樣的木槿盛開畫面。
紀凜張望了圈,在合影區找到了兩位主角。
虞度秋今日一身白,左胸前佩戴著一朵豔麗火紅的虞美人,頭髮依舊是那個長度,稍稍修薄了些,柔順貼在臉側。此刻靠在柏朝身上,對著鏡頭微微笑著,褪去了往日的狡詐邪氣,竟然透出幾分溫文爾雅的氣質。
柏朝則是一身黑西裝,英姿勃發,相同的位置佩戴著一朵白木槿,為眾位賓客揭曉了這幾日全城廣告的主角。
紀凜與穆浩等人走過去的時候,恰好聽到其他賓客驚歎:“原來那些廣告是你投放的啊?我說呢,誰那麼大手筆。”
虞度秋謙虛地回:“博愛人一笑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