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隨著時間流轉、光陰變化,我來到淇宮也數月有餘,眼看著金風已蠢蠢欲動,楓葉正搖曳著枝條和我揮舞,皓錚的傷在我的細心調理之下也好的差不多了。
一日,我又對著假人剛施完一套針法,皓錚捧著早膳走了進來。
「公主,你這針法從昨日練到現在,也該休一會兒了。」他嘴角掛著淡笑。
自從回來之後我也能感覺到皓錚的情緒不像我們初到淇宮之時那般憤恨了,最近尤為明顯,以前的他情緒很少,也沒什麼反應,現在開始會笑會鬧,人也變得開朗許多。
我接過他手中的膳食,「你的傷現在怎麼樣了?」
「早就好多了,還要多謝公主呢,要不是公主的日夜照顧,我也不能好的這麼快。」
我意有所指的打趣他,「你真正要謝的不是我吧?」
他微微低下頭,眼中有一絲溫情滑過,「自然還有霏兒姑娘。」
「只是?」他又道:「公主,我的傷已無礙,也該啟程回禮了。」
是啊,他說出了我一直不願意面對的事實,本就是為了皓錚的傷才留在淇宮的,如今他已痊癒,我們也該走了,畢竟我們終究不是淇國人。
只是,我問道:「皓錚,你老實和我說,你可喜歡霏兒?」
皓錚似沒想到我會如此直接,被我問得一愣,想了一下才道:「霏兒姑娘如此好,自然人人心喜。」
「那你可曾想過娶她為妻?」我問得十分認真。
「公主,我哪裡敢想啊??」他苦笑,「霏兒那般好,我就只是個普通侍衛而已,哪裡配的上她?」
「況且,」他又道,「我家人皆被淇兵所殺,而今天我卻娶了淇國女子,這又是何道理?」
「那我只問你一句,救你離開雪山的可是淇國人?」
「是。」
「那你養傷的以來所食所用是否皆為淇國生產?」
「是。」
「可是霏兒親手殺了你的家人?」
「不是。」
「那禮國的滅亡和霏兒可有關係?」
「沒有。」
「霏兒如果今天不是淇人你是否仍舊心悅於她?」
「自然是。」
「如此說來,」我笑著看他,「你娶淇國女子和淇國滅禮又哪裡有衝突呢?」
「皓錚,我們可以身負國仇家恨,可是卻不能被仇恨扭曲、矇蔽,一直陷在過去的人是沒辦法走向未來的,你知道嗎?」
皓錚似懂非懂的看著我,「可是,亡國之仇、滅族之恨如何能忘?」
「我沒讓你忘啊,是讓你別把仇恨加在無關之人身上。況且淇國對你固然有仇,可對你同時也有恩,若非溫顗派出的人救了你們,你們早就死在雪山中了。」
皓錚低頭深思一下過後便直直走出我的房中。
我對著一直躲在門外的霏兒說:「皓錚之心你已知曉,卻不知姑娘的心思?」
霏兒從柱子後轉了出來,對我行禮,「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只是?霏兒身份特殊,怕是殿下也不會讓霏兒離開淇國,皓錚又一直厭惡淇國我更不能勉強他為我留在淇。我不能去禮,他不願留淇,我想我們還是?如今這樣便很好了。」
她又對著我盈盈下拜,「儘管如此,霏兒還是多謝六小姐撮合之美意,但霏兒只怕是要辜負了。」
24.
孟襄的事卻還沒完,過了幾日他居然牽了鄀蓁一起跪到淇威王面前表明他們真心相愛,祈求淇威王能成全他們。
這可是二皇子和太子未婚妻啊,如此驚世駭俗之舉淇威王怎麼可能答應。
更驚世駭俗的是,他們跪了幾日後居然太子也一起跪了,向聖上表明他不喜鄀蓁、也無意拆散有情人,希望淇威王能成全。
淇威王被他的這兩個兒子氣到說不出話來,下了一道讓他們閉門思過的聖旨之後,便氣的暈了過去。
我一聽說溫顗被關緊閉之後,當晚便提了一罈桂花釀偷偷潛了進去。
潛進去的時候溫顗正挑燈在看書,看到我來也沒見他多意外。
我知他心情不好,也沒多說,只是丟了個杯子給他便坐在他旁邊喝酒。
一杯杯黃湯下肚,我把玩著手中的杯子,「你知道為什麼我的婉姨娘會死嗎?我親手送她上路的,因為她殺了我娘,我要替我娘報仇。」
他沒說話,只是一杯又一杯陪我喝著。
喝的有些暈了,朦朧間我好像又看到婉姨娘,「可是,我一直在想我這麼做到底對不對,婉姨娘是殺了我娘沒錯,可若不是她教我刺繡、讓我讀書、授我四書五經、傳我棋琴書畫,我也不會是現在的我,她對我縱然沒有生養之恩,怎麼說也有教養之義。」
「可是我卻?我卻勾結皇后和儀嬪,一起誣陷她殺了我父王的小兒子,我知道她最愛的就是我父王,我父王誤會她,比殺了她更讓她寒心。」
我喃喃道:「我怎麼也沒想到父王會真要賜死她的,我只是想讓她受到懲罰,我沒想要她的命的,真的,她不是好人,可她真的對我很好。」
「我在臨霞宮時每一件衣裳都是她替我做的。她每天給我做芙蓉糕,只因我愛吃。她替我去尋了珍稀的孤本,只因我喜歡。她沒有自己的孩子,就只有我,她恨不得把所有最好的東西給我,她明明對我那麼好,可是為什麼要殺了我娘?」
我閉上眼,一會兒是孃親的聲音,一會兒是婉姨娘的身影,「我每個夜晚都能夢到孃親的面容,每天都能想到她死的那天,每日每夜,就好像聽到她罵我認賊做母,就好像她在問我為什麼不給她報仇,就好像她在我的面前掐著我的脖子問我怎麼可以心安理得享受這一切?」
「我只能每天夜裡都在哭,又愧疚、又害怕、又不知所措,那三年我真的過的好痛苦,每天都想殺了婉姨娘,可是其實更想殺掉的是自己。」
我轉頭看向溫顗,眼中含淚,「如果我沒有出世,這些就不會發生了,這樣說不定我娘可以快樂一點,婉姨娘也可以活久一點。如果我沒有出世,就好了,你說是不是?」
溫顗拿了一件披風披在我身上,「你娘只希望你快樂。」
只記得後來我哭了很久很久,溫顗一直和我說話,可我也記不清他說了什麼,然後我便沒了意識。
翌日起床,我捂著頭,看著周遭,我不是在溫顗的殿中嗎?怎麼跑回來自己的房間了?
不管了,我懊惱的拍了拍自己,只是,我昨晚本來想去安慰他的,安慰到最後怎麼變成自己在哭了?
我憶起鄀蓁和孟襄,然後又想起自己,又想起溫顗,又思及皓錚和霏兒,只得長吁口氣,盡是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