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IGHTH TOUCH
來自伊利亞的禮物讓喬安娜惴惴不安了好幾天——她顯然是沒有聽到伊利亞對她的那個變短了的稱呼。
直到新年快要來臨, 她的不安彷彿也還是沒有從心口遷居。她不明白伊利亞對待自己究竟是怎樣的態度, 總覺得似乎友善得過了頭。
沒有哪個被圈養起來的食物會希望囚禁者以相當平和的態度對待, 因為這樣會很容易就會迷失方向,深陷在善意中難以抽身, 最後當殘酷的終焉來臨, 便會更覺痛苦不堪。
她不想被伊利亞的偽善麻痺了神經, 但內心脆弱的一處卻總是不自覺地為之動搖。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不待她尋到合適的解答,新年悄然而至。都市正中的鐘樓響起歡快的鐘聲, 街上的人比往日更多了些, 雖然喬安娜從窗戶往外看並不能看到太多街景, 但聽那歡鬧的人聲就知道外頭多麼熱鬧了。
烏泱泱一群吸血鬼湧進她房裡, 也不敲門,彷彿她的房間是無人之境一般。他們也不聽喬安娜說什麼, 自顧自地開始擺弄起她的頭髮與身上的每一個角落, 無論她問什麼也不回答,好像單用沉默就能把她渾身上下每一處的不完美全都打磨盡了。
喬安娜原本還會問幾句, 可惜都得不到任何答覆,最後她自己也不耐煩了,任由她們擺弄自己。
盡情在喬安娜身上揮灑盡了自己精妙的技藝,她們又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就像來是那樣。喬安娜坐在梳妝檯前, 看著鏡中精緻得不像話的自己,居然沒有一句話想說——既不想驚歎,也不想感到不滿。
她站起身, 這才發現娜塔莉還在她的房間裡,而她神知道不知道娜塔莉是什麼時候進來的。
娜塔莉手上提著一個衣架,磨砂防塵罩透出護在其中的長裙。喬安娜已經不記得自己把這份來自伊利亞的饋贈丟到了什麼地方去,重新在娜塔莉這兒見到不免有幾分驚訝。
娜塔莉低垂著眸子,滿臉恭順的模樣。她現在好像已經能夠相當熟練地在喬安娜面前掩飾自己的真正想法了,但喬安娜並不知道這算不然是一件好事。
“我來幫您穿上。”她畢恭畢敬道。
“呃……我自己來吧……”
喬安娜沒有多想,很直白地推辭了。這種簡單的事情,她不想由其他人代勞,也不樂意真的把自己當成什麼大人物看待。
娜塔莉不出聲,不知從何處掏出了束腰來,展平了,舉在喬安娜面前,依舊是謙卑地笑著,也不把手裡的衣服給喬安娜。她的意思相當明瞭——喬安娜沒辦法獨自一人戴上束腰。
喬安娜盯著她手裡編織得相當細密的束腰,下意識地新生抗拒,略向後退了一小步,眉眼間透出些許嫌棄。
“現在是二十一世紀了……”她小聲嘟噥。
娜塔莉將頭垂得更低:“這會讓您的身段看上去更加優美。”
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喬安娜一時半刻居然想不到該怎麼反駁才好。她不知道究竟是誰想到了束腰這個糟糕的注意,但她相信,這人絕對是個停留在十九世紀不願前進的老古貨。
她本想推辭,但娜塔莉站在那兒的模樣彷彿是在表示,如果她不點頭,自己就沒有辦法離開那樣。喬安娜長出了一口氣,頹然垂肩,拖著步子轉過身,脫下上衣,乖乖舉起手。娜塔莉把束腰縛在她的腰上,略有些驚訝於她的瘦弱,但沒有失神太久,很快就穿上了繩,用力拉緊。
喬安娜的呼吸隨著繩子的收緊猛然一滯,彷彿被扼住的不是軀體而是脖頸。她急忙憋住氣,這卻讓她能夠更加清晰地感受到肋骨和內臟被一點點箍緊的感覺。
最初也緊緊只是束縛感,隨著繩子越拉越緊,她總覺得血管都快被勒成兩半,整個腹腔離變形只有咫尺之遙。娜塔莉像是洩憤一般,用力收緊束腰,掌心被繩子勒出道道紅痕也渾然不覺似的,依舊努力拉著。
此刻的娜塔莉儼然像是古代宮廷中那些踩著小姐的後背以讓束腰更緊的那些老傭人。
喬安娜雙手撐著桌沿,險些將整個桌子捏碎。她實在疼得受不了,叫出了聲:“你快把我的肋骨拉斷了!”
“你是吸血鬼,就算斷了根骨頭也能長回來,不是嗎?”娜塔莉咬牙切齒地說著,言語中滿是不快。
喬安娜扭頭瞪了娜塔莉一言。這話讓她氣極了,情急之下便不由自主地丟掉了對娜塔莉僅存的那點友善,朝她吼道:“那你乾脆也別吃晚飯了,反正你明天也要吃,不是嗎!”
娜塔莉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吼驚得手上的力度減了大半,喬安娜趁著這當口,立馬把束腰從身上拽了下來,緊繃的骨頭立刻就舒展開了。她深呼吸了一口氣,第一次發現原來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也蘊含著些許幸福的成分,雖然有些部分伴隨著呼吸隱隱作痛,不過還算是無傷大雅。
娜塔莉緊咬下唇,瞪著眼,像是下一秒就要怒吼出聲了,但卻沒有,轉而恭敬地低下頭。
喬安娜把束腰丟進抽屜,向娜塔莉擺擺手:“你先出去吧。我一個人就行了。”
娜塔莉應了聲“是”,把手中長裙掛在衣架上,半躬著身子退了出去。喬安娜獨自坐了一會兒,等到肋骨不再隱約生疼,才重新站起。
整點的鐘聲響起,蕩入城市的每一個角落。喬安娜披上一件長外套,推門下樓,卻見伊利亞已經等在了樓下。喬安娜知道自己的動作有點慢,但沒想到居然會有此殊榮讓公爵大人等待自己。
儘管這麼想著,但她還是慢悠悠地走下樓梯,絲毫不急。她緊盯著腳下的地毯,偶爾抬眸一瞥,卻發現伊利亞竟然剪短了長髮,露出修長的脖頸。鬢髮恰是在眼下的長度,被齊齊梳到腦後,本該是顯得無比嚴肅的,卻不知為何有一縷格外叛逆的髮絲偷跑了出來,落在右眼旁。伊利亞沒有在意這縷遮擋視線的髮絲,垂眸專心扣上袖口。釦子上印了特雷維爾家的圖騰,她外套的扣子上也印了一樣的圖案。
短髮的伊利亞是喬安娜未曾見過的,因而多少有些驚訝。不過更吸引她的注意力的,是伊利亞此刻穿著的這身黑西服,還有肩上披著的淺駝色風衣。這些都是先前從沒有在伊利亞身上出現過的顏色。
“我真不知道原來你的身上還會出現除了白色以外的其他顏色。”喬安娜在僅剩的幾級臺階前停下,帶著一臉冷漠的表情如是說,“我可太驚訝了。”
伊利亞抬起頭,像是沒聽出她話中的嘲諷意味,反倒是微頷了頷首,彷彿是接受下了這番讚美一般:“我可是什麼都會嘗試的。八十年代的時候,我還穿過碎花襯衫和闊腿牛仔褲呢。”
伊利亞說出這話的時候總有種驕傲感。喬安娜忍不住想,八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