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室前的更衣室就走了。
他本來就看不大清,這護士也太不負責了吧。
還有楚恆,身為翻譯,不應該提前近手術室看護病患嗎?
正當何似自己胡摸到一隻鞋套時,一隻手伸進了他的視線。
何似愣在那裡。
就算他看不清,也能感知到。
這是種無師自通的感覺。
只有積年經月生活在對方身邊,才會熟知他的一切,小到對方手掌的大小,手指的長度還有手腕肌肉的走向,大到對方的背影,脖頸長度,頸肩肌肉彎曲弧度還有腿長比例。
何似突然明白那個冬天,消防演練的時候為何徐見澄能一眼在人群中看見自己了。
那是因為他一直在注視著你你,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也是。
“這是你的尺寸。”
“千萬不要哭啊,一會兒還要做手術。”
身後的人穿著手術服牽著何似的胳膊帶他坐到長椅上,彎下腰來替何似穿鞋套。
“是真的嗎?”
何似掐了一下眼前人的臉。
是真的。
徐見澄帶著口罩,但能看出他眼睛彎了一下。
但何似卻突然覺得肺部像被燒紅的刀子扎穿了一樣,說不出話來。
淚還是落了一滴下來。
徐見澄嘆了口氣,從深綠色手術服底下的口袋掏出一張無菌溼巾來給何似擦了擦。
“我們走吧。”
護士是上了年紀的大媽,給何似臉部貼手術貼膜的時候貼歪了,擋住了做手術的左眼,隨後便直接像撕膠帶那麼一撕,直接撕了下來。
何似沒忍住出了聲。
他還沒說什麼,徐見澄就用挪威語道:“輕點。”
大媽又換了張無菌貼膜,這會兒總算貼準了,緊接著何似的左眼被撐眼器撐開固定。
“這是鎮定劑。”
護士把何似的左手固定在手術檯上,含有鎮定成分的針劑緩緩推進血管裡。
意識逐漸模糊。
徐見澄坐在一旁牽著何似的右手。
主刀醫生開啟無影燈,對準何似的眼睛。
當五顏六色的LED燈匯聚在一起就成了白色。
無影燈是為了防止手術時醫生視覺疲勞而設,但何似只覺得睏意止不住的往上翻湧,眼皮被撐眼器固定住了比不上,只剩一汪黑眼珠快要翻上去。
徐見澄捏了捏何似的手心,“別睡。”
“等做完再睡。”
何似強迫自己盯著無影燈,感覺那燈芯就像萬花筒一樣轉來轉去,就在愣神之間醫生把什麼東西按進了眼裡。
好痛,卻四肢軟綿綿的動不了。
不知道是痛覺太強烈還是這鎮靜劑只負責限制何似行動不負責切斷反射的傳入神經部分,但確實,他連眼淚都流不出來。
何似下意識用餘光看見徐見澄皺著眉閉了下眼。
主刀醫生道:“Ikke sove”
何似把視線移了回去,聽見徐見澄沉穩的聲音,“別睡”
緊接著又是第二次,醫生又按了什麼進去。
“endte”
“結束了。”
原來自己還能動,護士扶著何似下了病床。
徐見澄站在原地。
他不陪我嗎?
他要留在這兒嗎?
何似伸出手指勾住徐見澄的手術服,但力氣太小,又被護士饞著。
很快就鬆開了。
術後何似立刻起了排異反應開始發燒。
楚恆問了醫生去給何似買退燒藥。
吃藥時沈歡正在隔間燒水。
楚恆和何似二人心照不宣的沒有提起手術室裡的事。
那就是個夢。
何似心裡想到。
“明天覆查,如果恢復好的話大後天就可以走了。”
何似嗯了一聲,不再說話。
事實上第二天覆查的時候,何似角膜基質層內依舊殘有氣泡,直到第三天,氣泡才稍稍消了些,勉強能看到視力表上最頂端的那個E.
回國後何似仍然過著日夜顛倒自我麻痺的日子,徐見澄再也沒來找過自己,沒有電話沒有簡訊。
也難怪,畢竟是自己先丟掉他的。
直到一天晚飯的時候沈歡突然問起他來。
“徐見澄是上次來我們家的那個嗎?”
“怎麼了?”
沈歡把自己的手機拿給何似看。
影片標題是“B市高考狀元竟然去了這兒?”
何似點開影片,影片內容是徐見澄穿著R中校服接受採訪。
記者:“有什麼特別的學習方法可以分享一下嗎?”
徐見澄:“上課認真聽講。”
記者:“平時課後有什麼提分方法嗎?”
徐見澄:“認真完成作業。”
何似直接把進度條拖到最後。
記者的畫外音響起:“那麼恭喜徐見澄同學被T大協和醫院臨床醫學專業錄取。恭喜~”
他去了協和。
都說勸人學醫天打雷劈,勸人學法千刀萬剮。
他怎麼去學醫了呢?
還是一入學就要本碩博連讀的協和,如果沒讀下來,學校連本科的學位證都不會頒發。
何似往下翻了翻評論。
“這不是上一屆IMO帶領我們衝冠的徐神嗎?怎麼不去數學系改學醫了?”
“協和臨床醫學每年在B市只招前幾,行吧,不愧是R中,不酸,哭了。”
“R中學長這麼帥?!早知道我中考努努力上R中了。”
這條評論點開下面還有回覆。
“我尿黃我來滋醒你,看了你微博,四附中畢業的還要考R中?在夢裡考嗎?”
“同上。”
“同上。”
“同上。”
“這麼好看的人果然有喜歡的人,哭了,十八歲最後為愛流一次卑劣的眼淚。”
“祝他們99”
“什麼時候分手啊???”
何似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提到了感情問題。
又往下翻了翻評論。
“我們是協和醫學院—T大醫學部好嗎?協和在前T大在後,協和在前T大在後,協和在前T大在後!”
“這有什麼好爭的?誰在前誰在後不都一樣,更何況T大在前就在前唄,那可是T大啊。”
這條回覆被噴的很慘。
“???當初是誰求著協和要把協和納入醫學院的?知道為什麼T大醫學系分為協和醫學院和T大醫學院嗎?”
“我們協和高攀不起T大可以了嗎??”
“博一老學長弱弱的問一句咱們不是和T大早分手了嗎?門口的牌匾都拆了啊。”
何似看到這裡把手機還給沈歡。
“沒想到你那同學那麼優秀。”
何似喝了口水,默不作聲,他不知道,最後一個問題是“在三十二省狀元中不到十人學學醫的現狀中,能告訴我們你學醫的理由嗎?”
徐見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