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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章 其之壹-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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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痛能使人清醒。

但血流不止,則會讓人慢慢陷入昏迷,直至死去。

就這層意義而言,傷儘管痛,但卻是一種好事,能讓人知道身體何處出了問題,做出及時處置。

然而,在處理傷口的過程中會產生難以忍受的痛苦,讓人因害怕及恐懼而不願處理。

到最後,這種擱置不管的傷口,會造成最為惡劣的結果。

按照以往所學,在意識還清醒時,忍著一陣陣如千針攢刺的痛苦,將武裝卸下後,再以刀鋒將手臂衣服割下、打結綁在腹部,藉此壓住腰側傷口。

使力將布料綁緊的同時,劇痛加倍襲來。我咬緊牙根,不讓一絲聲音逸出。

不過,就算真忍不住而喊出聲好了,孤海茫茫,也沒人能聽見這種哀號。

一個人隨著海流載浮載沉,能依靠的只有手中緊握的刀。

刀身刻鑄的符文,有幾道透出螢火般的微光。呈現的術式使鋼鑄刀身能如浮木,撐起人體的重量而不下沉。

然而,雖然一時不致淹死,浸在海里的布料卻止不住失血。加上冬天沁入骨髓的凍寒,隨著時間過去,我漸漸難以維持清醒。

意識開始模糊,整個人逐漸陷入半昏半醒之間。

在這時,僅僅能夠想到的,只剩再怎樣也難以從腦海抹去的那件事。

在那種地方能見到的景色───

只有直奔天際,如煙花般華麗的焰火。

黑煙散去,觸目所及只剩事物燒盡的殘骸。此時大風一吹,餘燼卷地揚起。

朝吹送的方向望去,能見到數列送葬者的行列緩緩朝這走來。

抓住四散奔逃的人之後,正要回到他們該回去的場所。

而身處在殘火餘熱中的我,在跟上他們離開前,就已經感受不到一絲戰場上的灼熱。

儘管有那麼一點感覺也好。

但只覺得身心像墜入冰窖般,除了惡寒外,就只能感受到惡寒。

「……」

傷口不時傳出的劇痛,讓回憶不時中斷、浮現、又中斷。

原以為終於結束,卻又重在眼前上演。這當中唯一延續的,只有那股透入骨髓的刺寒。

我像是困在自己構築的牢籠,如罪人般在當中忍受折磨。

幾次差點因忍受不了而鬆手。但或許是本能使然,使我仍死死抓住刀身不放。

就這樣──不知道就這樣過了多久,從某個時刻起,我就此陷入昏迷。

「───!」

又一次因壓抑不住的痛驚醒,我花了些時間,強逼自己繼續忍受。

好不容易緩和,才感覺到自己正躺在某種溼冷異物上。定下神才明白自己正在某處的岸上。

海水時不時拍打足底,手仍緊緊握著刀不放。

天色未晚,但天空滿布陰雲,像要下雨的樣子。

於是,我強忍側腹傷口的痛,以刀強撐身體站起。

環顧四周,除了海、海岸和樹林之外,看不見任何有用的事物。

認不出究竟身在何處,太陽又為浮雲遮蔽,難以確認時間方位,也難以認清該往何處,才能回到我原該在的場所。

寒風吹過溼透的衣物,激起原先存在的寒意。

難以自制地打起冷顫,只得先以刀代杖,至樹林處躲避冽風。

然而,隨著步伐移動,傷口受到牽動,痛充作繃帶的布條底下滲出的水,逐漸自無色轉為鮮血的殷紅。

大概是失血過多的關係吧,一度清醒的意識再次模糊起來。

要我猜,若再倒下一次,就算是那些噩夢,也不再有辦法影響我了。

對吧?

能取代那些不堪回憶的事物,只有自己將在此死去的事實。

只有如此才能相抵。

所以說───

一路苦撐,走進樹林時恰好超過了自身極限,再也支援不住的我就此失去力氣倒下。

意識遠去前,我用最後一點時間看向天空,但視線被層疊的樹冠遮蔽,連一點雲和一小片天空都窺看不得。

......也只好算了吧?

這樣也對。以我做過的事來說,受這種懲罰也是理所當然。

也許......早在落海時,我就該直接鬆手,讓自己沉入海底。不該想著活下來、不該想著要回到諾克薩斯。

儘管那是我唯一該想也該做的。

但只要想起那些景象,便難不去懷疑那個唯一正確的念頭。

───自己一直以來所做、所相信的真全都是對的?

無法不讓自己這樣懷疑。

然而,就算從現在開始思考好了,也早已什麼都來不及挽回。

用以思考的意識開始遠去,雙眼慢慢不由自主闔上。

只能這樣結束了吧?

只能就這樣以自己的命,補償之前的錯誤。

最後,就在意識中斷前一刻,我感覺到像細雪般的事物,正一點一點地、輕輕地點在手、身上及臉頰。

在些微冰涼的感觸中,我鬆開手,放開一直以來緊握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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