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在學校裡屬於那種很會打扮的時髦女生,每天上學都會偷偷畫眼線、塗素顏霜,甚至校服襯衫和裙子都是特意拿到小店裡去請人改過,這樣能更加凸顯身材。
而此刻站在她們面前的單茶,白淨臉龐上粉黛不施,可她光是站在那裡, 哪怕穿著肥大的校服外套和褲子, 依舊亭亭玉立,整個人彷彿都在發著光一般。
她們根本不敢相信,從開學就開始戴口罩的單茶,竟然長了這樣的一張臉。
***
直到恍恍惚惚地從洗手間出來, 這三個女生都有些沒回過神來。
在十三中,黎書嘉是最漂亮的女生了。
所以她永遠高傲得像只孔雀, 學校裡其他家境好的男生們也願意寵著她、縱著她。
而她們, 哪怕心不甘情不願, 可心裡也清楚, 她們只有和黎書嘉搞好關係,這樣才有可能進入十三中風雲人物的圈子。
而她們今天來找單茶的麻煩,也有幾分向黎書嘉示好的意味在裡面。
畢竟黎書嘉喜歡祖宗是人盡皆知的事情,可祖宗今天竟然特意抽出午休時間來幫單茶講題。
哪怕晏隨是因為和人打賭開盲盒才接近的單茶,可校花的面子還是會掛不住吧?
而她們想做的就是拍下單茶的照片發到網上,這樣那群男生也沒必要打賭了,正好也可以向黎書嘉示好。
可現在,看著手機裡剛才拍下來的那一小段影片,三個女生面面相覷。
影片裡的女生五官精緻小巧、面板晶瑩剔透,哪怕是這樣的近距離拍攝,臉蛋依舊如白瓷一般,沒有半分瑕疵。
拉扯間女孩的頭髮被扯散開,幾縷黑色髮絲散落在女孩瑩白的臉龐上,竟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美。
誰能想到呢,單茶的容貌半點都不輸給黎書嘉。
甚至可以說是更勝一籌。
***
單茶在洗手間裡待了很久。
口罩帶子已經在剛才被扯壞了,單茶勉強將帶子打了個結,然後重新戴上。
其實她的臉上已經沒有了紅疹,所以就算被人看到了正臉,對姐姐也不會有什麼影響的。
可剛才在洗手間裡被人掐著下巴迫使著抬起臉的那種屈辱,單茶忘不了。
她們高舉著的手機攝像頭黑洞洞的,如同吞噬人的怪獸一般,幾乎要懟到她的臉上。
直到那幾個女生離開,單茶才終於忍不住,蹲在地上小聲地抽泣了起來。
她戴的眼鏡也被剛才那幾個女生踩爛了,沒有辦法遮擋已經紅腫的眼睛。
校服口袋裡傳來兩下震動。
是爺爺發來的簡訊——
【乖囡,老師今天拖堂了嗎?】
這會兒已經將近一點鐘了。
爺爺還在等她吃飯。
單茶吸了吸鼻子,不知該如何回覆爺爺發來的資訊。
午後的校園徹底安靜了下來。
秋日的高陽當空,伴隨著依稀的蟬鳴聲,單茶快步走出了教學樓。
好在一路上她並沒有遇到任何人,直到走出校門時,單茶聽見傳來男生漫不經心的聲音——
“怎麼還沒走?”
單茶沒有看向說話的人,只是迅速將臉偏了過去。
晏隨中午一般都是留在學校裡,不過今天相熟那家cd店的老闆打電話來,說是他之前託人幫忙搞的一張絕版cd到貨了,所以他這才打算出去一趟。
問完剛才那句話後,晏隨便察覺到了不對勁。
平日裡單茶的頭髮從來都是整整齊齊地綁在腦後的,可現在她的頭髮卻全部披散在了肩頭。
雖然從他的角度只能看見她的側臉,可能看出她沒戴眼鏡。
晏隨走近兩步,“你怎麼了?”
就在此時,原本一直背對著他的單茶,突然轉過身來,直直地看向他。
被那雙微微紅腫、依稀泛著淚光的杏眼注視著,晏隨微微一愣。
而向來害羞的少女,此刻卻不避不讓地注視著他,聲音有些沙啞,可語氣卻很冷:
“是要你親自拍照,才算打賭贏了嗎?”
晏隨一愣。
他後知後覺地想起那群狐朋狗友的調侃。
所有人都以為他接近十班那個戴口罩的小姑娘,是為了“開盲盒”的賭約。
畢竟在旁人眼中,除了這個可能性之外,他們並無任何原因產生交集。
而他,從沒反駁過旁人的這個說法,更沒反駁那些或是戲謔、或是惡意的調侃。
晏隨突然感覺喉頭有些發澀。
說不出是什麼感覺。
單茶依舊頂著微微紅腫的大眼睛看向面前的少年,聲音很輕:
“需要我摘口罩讓你拍照嗎?……這樣你打賭就能贏了。”
送她去醫務室、當著全班人的面幫她解圍,還教她物理競賽題……如果這些都只是為了“開盲盒”的話,其實不用那麼麻煩的。
他為什麼不直接說呢?
為什麼對她好或不好的人,最終目的都是拿她取樂呢?
單茶也不明白。
少年動了動嘴唇,卻什麼都沒說。
恍惚間,他似乎聽見身體的某個角落,“咔噠”的一下,有東西彷彿碎了。
晏隨閉了閉眼,然後才沉聲道:
“……我知道你做過器.官.移.植手術。”
單茶微怔。
晏隨繼續道:“你臉上的紅疹,一看就是吃藥長的……就算你戴眼鏡戴口罩,也只能瞞住那些不懂的人。
我妹妹也做過移.植手術,不過她沒你幸運。”
說完這些,晏隨又看了她一眼,然後自嘲笑笑:“我只是……看見你就想起了我妹妹。”
單茶徹底愣住:“……”
她以為……那幾個女生說的打賭開盲盒是真的。
不然根本沒辦法解釋,像晏隨這樣的校內風雲人物,會對她這樣的人照顧有加。
可……居然是因為他的妹妹。
聯想到自己剛才對他的惡劣態度,單茶突然有幾分手足無措。
她垂下了眼睫,聲音中帶上了幾分抱歉:“對不起,我以為……”
原來是她誤會別人了。
不過晏隨卻沒有讓她繼續說下去,而是出聲打斷她:“走吧。”
單茶疑惑:“啊?”
“你希望這個樣子被你爺爺看見?”
單茶自然是不希望的。
晏隨環顧四周,然後直接攔下不遠處一個騎腳踏車的男生。
三言兩語,那個男生便乖乖地將車鑰匙遞給了晏隨。
晏隨推著腳踏車走過來。
“去我家吧。”
這是除了爺爺以外,單茶第一次坐在異性的腳踏車後座上。
午後的城市街道上,帶著潮氣的微風吹拂在少女的髮絲和臉龐上。
年輕男孩的校服外套被風吹得高高蓬起。
單茶伸出手,悄悄揪住了他的校服下襬。
晏隨住的是學校附近的一處酒店式公寓。
騎車的話五分鐘就到了。
單茶知道這個公寓。
樓盤還在建的時候,有一次姐姐帶她路過這裡,單茶便說,等以後大學畢業了,她也要給爺爺買一套這樣的房子住。
當時姐姐就笑了。
她說:“傻瓜,光是好好讀書,可買不起這裡的房子。”
雖然單茶不懂姐姐為什麼要這樣說,但她也知道了,這個樓盤的價格十分之高昂。
電梯一路上升到二十二層,電梯門開啟便是一個寬敞的門廳。
一箇中年女人迎出來,臉上堆著笑:“開開回來了啊。”
單茶一愣,然後才意識到,“開開”好像是他的小名。
她偷偷看一眼旁邊的晏隨。
晏隨“嗯”了一聲,臉上沒什麼表情。
中年女人看起來像是保姆阿姨,她的神情有些緊張:“我不知道你今天中午要回來吃飯……家裡沒準備飯菜。”
晏隨倒是不以為意,他轉身看向單茶:“吃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