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會兒小心翼翼駕駛著這裝滿煤塊的貨車前行。
每壓一次離合,每壓一次油門,她都經過精密的計算。剛剛她已經上手試過了,自己的力量完全可以掌控住這臺裝滿煤塊的貨車。
車子順利離開了屬於煤場的路段後,就進入了之前她路過的那個村子。
這時候,她發現,前方道路兩旁的田地,站著好些個揹著揹簍的孩子。這些孩子一聽到貨車發動機的聲音傳過來,立刻騷動了起來。
安華從駕駛位看得清清楚楚。
這裡的道路跟兩邊的田地,高度是有半米的落差。但是安華眼睛很利,大老遠就發現有些孩子把腳跨上道路。看著就是想蹦到路上去。來不及多想,隔著幾百米的距離,安華按響了車喇叭。
響亮的車喇叭聲音顯然讓那幾個準備爬上道路的孩子遲疑了一下。趁著這時候,安華一邊慢慢地開著車子,一邊一直按響車喇叭。
估計是她的這個舉動,終於有大人注意到這些孩子的動作。當安華的車子經過這些孩子的時,眼角的餘光掃到了幾個大人拉住孩子,嘴巴動著正在說什麼。而這時候,她也才發現,這些孩子的揹簍裡面,裝著的居然是煤塊。
得了,她終於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了。
這村子,估計經常有人在道路兩旁等著經過的貨車。這些貨車從煤場出來,肯定都裝了滿滿一車的煤塊。而這裡的道路狀況不太好,車子經過的時候,偶爾會掉煤塊下來。這些孩子等在道路兩邊,就是想著撿車子掉下來的煤塊!
安華從後視鏡看了一眼,那些孩子被大人教訓了一頓後,都離路邊遠了一段距離。
這樣就好!撿煤塊沒什麼,只是安全更加重要!要不是這裡是很偏僻的小村子,她怕出事的話,剛剛都會停車,下來看看怎麼一回事。
車子離開了那個村子後,進入了一大段沒什麼人的路段。
這邊基本上都是些國營屠宰場、養殖場。所以車子經過的時候,各種怪異的味道透過車窗飄了進來。安華鼻子皺了皺,尋思著大概還有一個小時才能進入市區地段。
不過,當她看到前方的坡道時,就知道今天最難的路段要到了。
現在她整臺車子,煤塊加上貨車的自重,有十幾噸的重量。而前頭的陡坡,是整個路段最難走的一段。
安華估摸著跟陡坡的距離差不多了,立刻開始踩下油門,把貨車的速度慢慢提到最大。在發動機轟隆隆的聲音中,大貨車順利爬上陡坡。可惜,還沒等安華露出笑容,車子居然開始向後溜車了。
安華簡直要震驚了!
之前在託訓班的時候,萬師傅曾經說過,貨車滿載的時候爬陡坡,特別容易溜車。她當時還很疑惑車子怎麼後溜。因為練車的時候,是使用空車的。這種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不過現在,她完全明白車子後溜的感覺了。
硬要她描述,大概就跟車子在上坡路段,忽然沒了動力,不受控制地往後滑差不多。而且,更要命的是,安華駕駛的這臺貨車,車子自重也就四噸左右,而車斗裡面的貨可是有十噸重。這樣的話,車子被貨物的重量拉扯著,後溜的速度更是加快了不少。
安華這會兒已經顧不上其他的了。腦海中飛速閃過當初萬師傅教過的辦法。
這時候的貨車效能不好,方向盤沒有助力。安華只能整個人直接站了起來拉住方向盤。同時,猛踩油門。
在這一刻,安華感覺自己的心都快要停止調動。
明明自己開的是大貨車,怎麼這會兒有種開戰/斗車的錯覺呢?
安華按照萬師傅的教法來操作貨車,終於止住了貨車繼續後溜的陣勢。隨後,這臺載滿煤塊的大貨車,像頭老黃牛拉一般,赫茨赫茨地緩慢爬坡。等車子終於爬過陡坡看到最美的風景時,安華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知道又一次考驗來了。
陡坡過後不是迎來一段平路,而是另一個下坡路段。
這個下坡跟上坡路段的傾斜角度差不多,看著就讓司機頭皮發麻。尤其是車子滿載的情況下。
安華唯一慶幸的是,下坡路段,她終於可以坐下,精細地控制車子了。而且,最最重要的一點是,她覺得自己再繼續死壓油門的話,發動機要抗議了。
所有的想法好像過了很久,不過一切只在電光火石之間就完成。
當安華動手飛快地壓離合,放油門的時候,車子的速度明顯下降不少。不過,下坡路段帶來的慣性,讓坐在駕駛位子的安華覺得這一刻,車子好像要飛起來。
特別是這時候的車頭,無論是前擋風玻璃也好,車窗玻璃也罷,漏風非常嚴重。等車子重新進入平緩路段的時候,安華的頭髮都被從玻璃縫隙吹進來的大風,弄得跟雞窩有得一拼了。
不過,安華卻一邊把著方向盤,一邊開始提速。臉上漸漸地露出燦爛的笑容。
接著,“哈哈”的笑聲在這小小的駕駛室裡面迴盪。
剛剛,她,好像征服了一個貨車人最不喜歡的路段。
那種爽感,讓她頭皮發麻。
開車,不止風馳電掣刺激。征服高難度路段,也讓人激動不已。
接下來的路段,非常平靜。
安華享受剛剛征服困難的成就感,但也珍惜這樣平穩的路段。
進了這種維護良好的道路,意味著離市區越來越近了。
這次任務的最終目的地是市汽水廠。去年安華第一次跟車的時候,來過這裡一次。
所以,當安華把車子開到汽水廠的大門時,熟門熟路地跟門口的大爺打招呼。
大爺顯然對她這個難得一見的女貨車司機印象深刻,立刻熱情道:“安同志,這是拿到駕駛證啦!”
安華高興點頭,順便把手中的託運單遞了過去。
汽水廠還是那個樣子,一進去,一股子汽水特有的味道撲鼻而來。安華覺得,要是自己穿越過來後,是汽水廠職工的孩子,估計會走上完全不同的職業道路。
這次車子不是去汽水廠的倉庫,而是掉頭直接往汽水廠的食堂走去。
這時候,剛好是汽水廠中午休息的時間。往食堂的道路上,人來人往。安華不得不時不時按響喇叭,提醒行人注意一下。有時候,一些人直接堵在那不動,她就只能把腦袋伸出車窗喊話。
好在,這時候的人還比較淳樸。一般不會故意堵在車前面搞事情。
好容易,車子終於在食堂的後門停好。
食堂的採購員從裡頭匆匆跑了過來,見到安華,他還愣了愣。不過,因為是南花市內的單位,顯然是聽說過安華的名頭。呆愣過後,立刻笑了起來。
“安同志,辛苦了。”
安華看他想握手又立刻縮回去的動作,也不介意。直接伸出手揮了揮,當作是打了招呼。
“你好!這煤塊你們食堂現在安排卸貨嗎?”
食堂的採購員搖搖頭:“工人都下班吃飯去了。要卸貨只能等他們上班再安排。安同志,你先去我們食堂吃飯休息一會兒。”
見安華皺了下眉頭,立刻補充道:“車子放這裡絕對安全。咱們汽水廠的職工可都是好同志。”
安華想了想,也對。車子在國營單位裡面,確實是非常安全的。
“那行,我先去食堂吃個飯。麻煩你這邊儘量安排人早點過來卸貨吧!”
那採購員立刻高興點頭:“可以,可以。安同志,這邊走。”
等安華跟著這採購員進了汽水廠的食堂後廚,當然引起了些食堂職工的注意。不過,大家也就是看了她一眼,接著繼續幹自己的活兒。
那採購員估計經常招待其他單位的人,熟門熟路給安華端了碗紅燒肉跟白米飯過來。
安華伸手摸了摸口袋。糟了,今天出門,沒帶肉票。
因為知道今天要出車的關係,怕耽誤中午吃飯,她的身上是帶了錢跟票的。不過,肉票在過年的時候就已經用完。這會兒身上只有糧票。
採購員見狀,趕緊擺擺手:“別客氣,別客氣。咱們都是兄弟單位了。你這辛辛苦苦給送一車煤過來,哪能吃個便飯還付錢的道理。”
安華想起上次來喝了兩瓶免費汽水,再次感嘆司機這個職業,在外頭可真是受歡迎。
等安華這邊不再推辭,開始吃起飯來,這採購員終於鬆了口氣。
雖然大家是兄弟單位。只是這運輸公司的車輛緊張。所以,領導說了,每次這些貨車司機過來,大家要招待好。免得以後用車不方便。安華是個姑娘,不像有些司機,還要抽菸喝酒啥的。
對他來說,特別省心省力。
這樣想著,他又興匆匆地從邊上堆著的汽水裡面拎了兩瓶,刺溜兩聲開了,放在安華面前。一副汽水管夠的豪爽樣兒。
安華根本不知道眼前熱情的採購員,把她跟其他來過的司機做了對比,所以才對她那麼熱情的。
下午,等車上的煤塊被卸完後,這食堂的人還特別熱情地。接了廚房的水,幫著安華把大貨車沾著的黑色煤灰沖洗得乾乾淨淨。
所以,當安華再次看到自己的大貨車時,整臺車子在陽光下,散發出亮閃閃的水珠光芒。
安華這會兒也不知道該說啥好了!只能對著那採購員豎起大拇指表示感謝。
等車子順利回到運輸公司交班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點左右。
當然,安華安全回來的訊息,在那些老司機裡面引起了轟動。
他們這會兒仗著人多,一窩蜂跑到了停車場。準備看看安華開出去的那臺車,到底被霍霍成什麼樣子了。
是的,他們上午驚訝過後,一致認為安華一個女同志,根本不可能安全把一車煤,從煤場送到汽水廠。即使她拿到了駕駛證,也不能掩蓋她是個新手,是個女同志。
有些刻薄的甚至在派單大廳那會兒,就直接來了句:“哼,這女人開車遲早肯定得出事。”
所以,當這些老司機聚集到停車場,看到一臺既沒有任何凹陷撞擊痕跡,又沒有任何剮蹭痕跡,而且被清洗得乾乾淨淨的大貨車時,臉上那尷尬的神色,簡直可以當場摳出一棟五層辦公大樓來。
當安華從維修場經過停車場的時候,就看到這些老司機圍著自己出任務的車輛,小聲嘀咕著什麼。
安華詫異。
她這才剛剛回來交班,順便去隔壁維修場說一下,叫他們檢修車子的時候,注意看看發動機有沒有問題。畢竟今天滿載的情況下,可是跑了個大陡坡的。
只是剛出來,就看到這一幕,實在是奇怪的很。
“嗯,各位叔叔伯伯,你們這是在幹嘛呢?”
一起圍著貨車轉悠的老司機們,轉頭齊齊看向安華,臉上的表情再次尷尬起來。
有一個已經鑽到車底,觀察車底盤有沒有出問題的司機,沒有聽到安華的聲音。
露在外頭的雙腿蹦躂個沒完,沉悶的聲音從底盤飄了出來:“不對呀!底盤也沒事!沒有任何剮蹭的痕跡。是誰說這車身沒出事,底盤肯定有問題來著?”
車底下的人在嘀咕著,沒發現外頭的人隨著他的話,臉色越來越古怪。
安華聽完後,眼睛掃視了一圈這七、八個的前輩們。實在不知道該說啥好!這些人,不止不信自己的能力,居然還跑過來檢查自己的車子。可真是,閒出來的毛病!
車底下的人雙腿還在地上磨蹭,準備檢查底盤其他地方。
安華乾脆在其他人的圍觀下,蹲下身來,笑眯眯地朝車底問候了句:“師傅啊!你發現啥了嗎?”
“沒……哎,怎麼是女人的聲音。哎呀!”
一陣撞擊聲從車底傳了出來,安華直接笑出了聲音。
該!
讓他這麼閒,居然鑽車底下去找毛病。
等這人出車底下溜出來的時候,就看到安華離開停車場的背影。臉上的表情立刻跟著尷尬起來。
他們這些個比人家先進運輸隊的,好像這樣做不太地道來著。
他伸手錘了剛慫恿他鑽車底的朋友幾下,也跟著安華的腳步離開了。
剩下的六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尬笑回到運輸隊。
而安華這會兒也在運輸隊裡面,正跟她師父紀宏山同志報告這次出車的情況。
“師父,你是不是故意給我安排那麼一個任務的啊!那陡坡,可真是嚇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