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華立刻看向主席臺,見吳主任表情沒有變化,眼角的餘光也不給說話人一下。反而是王水口,進來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就很難看。現在見手底下的預備司機居然敢亂說話,表情更加難看了。
發出質疑的人是之前那個蹦躂的最厲害的。剛剛還一副全身被安華打得動不了的樣子,現在已經從座位上站起來,勇敢地看向主席臺,一副準備揭發舞弊的樣子。
“這人哪裡來的?”安華實在佩服這樣的人,忍不住感嘆了一句。
凌海洋聽到安華的話,老老實實憋出了句:“那是紡織廠工會主席的兒子。”說完後,見大家看過來,他又加了句:“我爸是紡織廠的車間主任。這人我認識,但是不熟。”
安華:……原來貨車司機的崗位真是香餑餑。連工會主席的兒子也跑來了。難怪剛剛在外面就敢那麼囂張。
“閉嘴,趕緊把你的嘴巴閉上。考試結果已經出來了,你趕緊回隊裡好好上班。”王水口立刻堵住那人的話頭。用眼神示意其他幾個人把這人的嘴巴堵住。接著轉頭說道:“吳主任,他個剛從學校畢業的小年輕,不懂事。我回去會好好說說他的。”
王水口一邊說著一邊仔細打量吳主任的神色。
今天的結果出來後,他也十分不爽孫海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樣。只是,不管誰進拖訓班學習,其實跟他沒有半毛錢關係。這些人進不去拖訓班,最多就是安排隊裡的老司機帶帶而已。只是,沒想到那小子居然那麼沒眼色。要不是他爸是紡織廠工會主席,他現在就讓他滾蛋。
被人堵住的人眼神不甘,但是沒辦法掙脫五個人的束縛。
臺上站著的吳主任把這一幕看在眼底,心裡最後的那一點考量徹底消散。
“老王啊!以後注意點,別什麼人都弄到隊裡來。”
沒頭沒尾一句話後,吳主任跟孫海交代了幾句,就帶著人走了。
王水口不知道自己已經徹底失去了往上走一步的機會。看到吳主任走了,立刻鬆了口氣。
孫海冷眼旁觀,心裡冷笑了一下。也不管王水口這裡,直接朝安華幾個招招手。
安華起身,帶著幾個人走過去。邊上一直沒說話的紀宏山也走了過來。
“恭喜你們透過考核,明天是休息日,回去記得收拾好行李。拖訓班的脫產培訓有六個月那麼長,很多東西最好帶齊了。到上班那天早上,直接到咱們隊。我開車送你們過去。”孫海叮囑了他們幾句,就放他們離開了。
紀宏山:“恭喜你了,等老吳升上去,你就是運輸公司的主任了。”
孫海看著王水口帶著他隊裡的人離開的背影,嘆息了一聲:“真沒想到,老王居然會墮落到這個地步。不然,這主任的位子還真輪不上我。”
他自己知道自己事,沒想到那麼輕鬆,這個運輸公司的主任位子就落在自己頭上。
紀宏山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等你升上去,你這隊長的位子有人選嗎?”
運輸隊選隊長,正常情況下都是內部選拔的。並不會從外頭空降一個隊長過來。不然,手底下那麼多漢子,大家在不熟悉的情況下,很容易出亂子。
“再看看吧!本來我是屬意老安的。哪裡知道他會遇上車禍。現在離吳主任的任期還有半年多。這段時間,我再好好觀察一下隊裡的情況再做打算。”
安華不知道自己離開會場後,孫海跟紀宏山居然聊到了人員變動的事情。這會兒,她帶著三個小夥子一起往食堂去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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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一次開車
食堂裡, 還有半個小時下班的鈴聲才會響起。不過,這會兒, 已經有交班回來的司機, 三三兩兩坐在一起吃飯了。
四人一進去,這些司機抬頭看了兩眼。見都是新來的,也就繼續埋頭吃飯聊天。
安華沒怎麼來過食堂吃飯, 不過還是知道,食堂週六固定供應紅燒豬蹄跟酸辣魚塊兩個硬菜。帶著三小夥,安華直接來到了視窗。
今天李大龍的妻子蔡金妹剛好在視窗幫忙打菜。見安華過來,立刻熱情地招呼:“小華,今天怎麼來食堂?過來這裡,嬸子給你多打些肉。”
“嬸子,我們幾個今天沒帶飯盒, 要用食堂的。麻煩你幫忙拿一下。”
蔡金妹這才注意到安華邊上還有三個小夥子。她熱情地點點頭, 去旁邊的碗櫃拿了四個乾淨的搪瓷缸過來。
“你們看看硬菜是要豬蹄還是魚塊。今天的豬蹄很肥, 特別香。”
安華看了看身邊這三個小夥, 無一例外,都要吃豬蹄。她也隨大流, 要了一份豬蹄。接著把錢遞了進去。
運輸公司每個月是有食堂補貼的。像他們來食堂打飯、打菜,並不需要額外給糧票、肉票。只需要給錢就行了。當然, 一餐一個人只能要一份。多要, 那就是挖社會主義的牆角。食堂的食材由上級單位統一採購, 價格便宜。這也是單位食堂的福利之一。
安華接過滿滿一缸冒尖的豬蹄,再一次體會到在這時候,當一個貨車司機, 福利是有多麼好。
四人找了角落一張空桌子坐下後, 凌海洋就拉著蘇明康兩人, 自告奮勇去打飯。
“安華,你什麼時候變得那麼厲害呢?”見那兩人離開了,孫凱小聲問道。印象中,安華是個讀書非常厲害的姑娘。從小自己就被老子耳提面命,要向安華學習。那些個話讓他耳朵都聽得起繭子了。
安華、安華、安華,有什麼了不起。不就是個書呆子嗎?孫凱一直以為自己的想法沒有錯。直到今天,看到安華那動作敏捷、力度強勁的一踹。孫凱恍恍惚惚中好像明白了,自己老子讓自己跟安華學習的原因了。
安華一看就知道孫凱那腦子想的是啥。好笑地說道:“我那只是條件反射,可不是什麼武林高手。你別一副要拜我為師的樣子。”
被說中心思的孫凱笑容訕訕。
等飯打來後,四人一邊啃著豬蹄,一邊閒聊起來。
偏偏他們這邊氣氛正和諧的時候,上午那幾個公交車隊的傢伙也來到了食堂。
安華眼角餘光掃過,沒發現安金的影子。倒是那叫囂的最厲害的那個,這會兒跟個老大一樣,帶著三個人,大搖大擺地走到了食堂視窗。
“凌海洋,那傢伙叫什麼?”
孫凱嘴裡啃著豬蹄,語義不清地問道。
“我沒記錯的話,叫何光達。聽我爸說,之前工會主席要送他去工農兵大學,不過這人不願意。最後不知道為什麼跑到運輸公司這裡來。”
安華聽著凌海洋的話,覺得這何光達肯定以為當司機好玩。就他這個樣兒,真開上公交車,安華第一個不敢坐。
那邊的何光達好像也看到了他們。居然不怕死一樣,端著個搪瓷缸子就朝著他們這邊走了過來。
“哼,你們別得意。特別是你……”
何光達說著,一隻手抓著筷子直接指向安華。
安華:毛病哦!
見安華不理他,何光達覺得面子掛不住,自話自說:“你以為只會死讀書就能開上大貨車嗎?哼,你一個女人到了拖訓班,不用一個星期,肯定哭唧唧逃回家!”
安華:……我什麼時候哭唧唧逃回家我不知道。不過,你很快就要哭唧唧從這裡跑掉了。
因為,安華已經看到孫隊長帶著幾個他們貨車隊的司機,從食堂大門走著進來。
“又是你這個小子,你這是想幹什麼?”孫海沒想到考核都結束了,這小子還敢在食堂指著他的手下罵。
一見到孫海來了,何光達像是想到什麼一樣,狠狠瞪了安華一眼。抱著剛打到的飯菜準備離開食堂。
只是,剛走了幾步。他只覺得膝蓋窩突然一疼,雙腿瞬間失去平衡。手中抱著的飯缸騰空而起,在空中180度旋轉後,直接砸到他那光溜溜的腦門上。
“噗呲……”
“哈哈……”
食堂裡面所有看到這一幕的人都哈哈大笑起來。笑聲震天中,沒有人發現,一小節豬蹄骨正從何光達跪倒的地方慢悠悠地滾落在地上。
安華摸了摸油乎乎的手指,心想:這何光達的禮可真夠重,直接就跪了……
被人笑得臉都綠了的何光達,也顧不上他其他,從地上掙扎著起來後,頭也不回,飛奔離開。
這時候,跟著孫海進來的李大龍說道:“安華,聽隊長說你拿到進拖訓班的名額。實在太好了。這下老安就更不用擔心了。”
安華不怎麼喜歡李大龍。不過大庭廣眾之下,人家那麼熱心地跟自己說話,也不好太過冷漠。只能回了句:“是啊!能拿到名額很高興。大龍叔,你今天不用出車嗎?”
李大龍呵呵笑了幾聲,擺擺手:“明天出長途,今天剛領了任務。你中午回去跟你爸說說,下午我過去找他喝茶聊天。”
安華很想說我家不歡迎你。不過,還是點點頭,表示自己一定會轉達的。
吃飯完從食堂回職工樓,安華還沒上樓,就遇上好幾個鄰居。大家好像都聽說了她拿到拖訓班的名額了,紛紛恭喜祝賀她。等走到二樓,就發現那很久沒出現的胡霞,正站在李桃子門口,跟她說著什麼。
見自己過來,胡霞立刻不說話了。只有李桃子跟安華打了聲招呼,祝賀她進了拖訓班。
“姐姐。”一進門,就接受到了來自小安鈺愛的抱抱。
“哎,小安鈺。今天姐姐沒回家吃中午飯,你有乖乖吃飯飯嗎?”
小安鈺拉著姐姐的衣角,乖巧點頭:“次啦!次啦!次了好多好多……”
黃曉梅見女兒回來了,也是一臉高興:“小華,你考核通過了。媽媽晚上去買著雞回來,給你燒雞腿吃。”
“媽,不用了。中午我才吃了豬蹄。晚上吃臘肉就好了。”上次從紅棉大隊換回來的臘肉還沒吃完。安華覺得再不吃完,這臘肉怕是會變成石塊了。
“晚上還是要吃好點。咱們一家人慶祝慶祝。等去了拖訓班,學習任務很重的。我聽說一個星期也就放一天假。到時候要是時間來不及的話,你也別來回奔波了。”安國強絮絮叨叨跟安華說著打聽到的訊息。這些訊息還是從那些參加過拖訓班的人那聽到的。
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到這些話了。不過,安華還是坐在那裡認真聽著,時不時逗逗小安鈺。對自己現在的生活十分滿意。
第二天是休息日,安華一大早起來,收拾好了就準備出去剪頭髮,順便去買些日用品,好帶去拖訓班用。
理髮店離職工樓不遠,也就是幾分鐘的路。週末的理髮店正是忙碌的時候。理髮店的門口掛著張手繪的彩色海報,上面寫著 “積攢頭髮、支援出口”幾個大字。
幾個大媽嬸子坐在椅子上,等著理髮店的師傅來剪頭髮。理髮店的師傅姓陳,五十年代就出來給人剪頭髮。在這一帶小有名氣。
安華一進去,剛好看到陳師傅拿著根燒紅的鐵棍在過冷水。刺溜刺溜的聲音,聽著非常刺激。等安華看到陳師傅用破毛巾裹著鐵棍的一頭,拿起來就對著一個女人的頭髮滾動起來。安華看了一眼,脖子後的汗毛立刻豎了起來。
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燙頭髮”。
鐵棍子一滾動,女人黑色的頭髮開始變黃變焦,發出一陣陣蛋白質燃燒的煙霧。
偏偏這樣帶著點嚇人的畫面,邊上看西洋鏡的幾個大媽卻雙眼發光:“你們看看,這頭髮一卷,是不是特精神。”
安華實在佩服她們的勇氣。等那女人的頭髮燙完後,笑眯眯地站起身來,看樣子是準備讓下一個人接著上去。
不過,安華倒是走了過去,準備問問賣頭髮的事。
“哎哎,小姑娘,卷頭髮要排隊的。”一個大媽以為安華要插隊,忍不住開口說道。
“大姐,我不卷頭髮。我這是過來賣頭髮的。”
現在的理髮店是可以回收頭髮的,最後這些頭髮被收集起來,用於出口換取外匯。所以,這時候很多小姑娘都會留長長的辮子。等到缺錢的時候,就賣給理髮店。
大媽這才看到安華背後那根烏溜溜的長辮子,一陣可惜:“這辮子長得好。小姑娘,你還真捨得剪啊!”
安華無所謂地點點頭。
那陳師傅見幾個女人都同意讓安華先來,拿著把剪刀走過來,咔咔兩下,就把安華的辮子給剪掉,順便幫她把髮尾也修了。
不超過五分鐘,安華的髮型就變成個□□頭了。摸了摸自己的頭髮,安華接過賣頭髮的一塊錢,想著離開,就聽到那大媽很熱情地拉住她:“小姑娘,你這頭髮要不要也一起來燙一個?這頭髮燙起來,人就精神了不少啊!”
安華立刻後退一步,搖搖頭,鼻子縈繞的那股蛋白質燃燒的味道還沒散去。這種英勇的燙髮行為,她堅決表示自己做不到。
“不了,大姐。我在運輸隊上班。燙頭髮影響不太好!”
一聽安華在運輸隊上班,大媽的眼神就眯了起來。接著一臉豁然大悟:“哦,我知道你!你就是傳聞中的那個女貨車司機……”
這話一出,本來還在推著下一個輪到誰燙頭髮的幾個大媽,齊齊把腦袋轉到安華這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