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是上次劉掌櫃告訴他的，當時他就記在了心上。

可此時他連著問了好幾家客棧, 那店夥計說客人已住滿，都沒有空房來著。

也是，這後天就是縣試的日子，十里八鄉的考生想必也都已經過來了，這邊位置又好, 大家自然都會選在這裡住宿, 所以客棧爆滿也正常。

沒辦法, 誰讓自己來得太晚了呢，要是實在找不到的話，那他也只能去稍遠一些的地方住宿了。

周青林邊走邊選了一段詩經裡的子路篇背誦起來，這篇文章昨晚他在睡覺前念過好幾遍，看來果然還是有效果的，這不今天背起來就流利多了。

就這樣邊走邊背文章，等快出文昌街時，周青林還沒問到空房。

他正準備往回走，結果看到前頭拐彎處似乎還有一家客棧來著，秉著只要路過就別錯過的原則，他轉過身準備去瞧個究竟。

等看清那門頭上掛著雲來客棧的牌匾後，周青林便走了過去。

門口的小夥計正拿著木盆往街面上潑灑著水，這兩天來來往往的行人特別多，一到下午，路面就有好些灰塵，掌櫃讓他灑過水後再清掃，免得嗆著了路人。

見到周青林過來，小夥計忙把手裡的水盆擱到了石階上，然後笑著招呼道：“客官是來吃早飯的吧？快裡面請，本店早餐有包子，饅頭，烙餅，還有米粥和小菜。”

周青林搖搖頭，問道：“貴店可還有空餘的房間？”

原來是來住店的，小夥計有些詫異，這幾天到店裡住宿的基本都是讀書人，可他看眼前這人，一身青灰色的短褐，那腳上的布鞋也全是泥，頭髮還有些散亂，雖相貌不俗，可這身穿著怎麼也不能把他和讀書人想到一塊兒。

不過自己到這店裡上工的第一天，老掌櫃就和他說過人不可貌相，不要以穿著去評定一個人，這世上哪有一眼就被別人瞧出門道的人啊。

想到這兒，小夥計的笑容又真誠了些，他點著頭說道：“空房倒是還有一間，只是在閣樓上，如果客人您想住，小子現在就帶您上去瞧瞧？”

周青林點頭，一路轉過來，好不容易碰到一間空房，他哪還有挑的心思，只要能住人就行了。

怕碰到拉石頭的車隊，今天他們一夥人天還沒亮就急匆匆從石別山出來了，又走了二十多里路才到了雲河鎮，這會兒他身上還汗津津的。

石別山上用水不方便，自己都好多天沒洗過澡了，他此時就想快點找個地方好麻溜地收拾一下自己。

這客棧一共有三層，一樓是供客人吃飯的大廳，二樓和三樓都是客房，到了三樓，再走過寬敞的過道後，周青林跟著小夥計踩著狹窄的木樓梯登上了最上頭的閣樓層。

本以為這上面肯定也是狹窄不堪的，哪知上來之後卻別有洞天。

過道也是寬寬敞敞的，就是高度不夠，周青林一舉手就能摸到頭頂的隔板來著。

令他詫異的是，閣樓層上居然也有好幾個房間，從樓梯對上來，一字排開，他數了數，共有六間來著，且那前頭的幾個房間裡隱隱約約地還有讀書聲傳出來，看來都是有人住著的。

店夥計開啟最東頭的一間，周青林跟著進去瞧了瞧，只見屋裡擺放著床和書桌，靠南面牆上有一個小木窗，房間不大，大概是靠東邊的緣故，屋子裡倒是亮堂堂的。

那床上的被褥疊得整整齊齊，淡藍色的被面看上去也清清爽爽的，周青林心下就滿意了幾分。

便和夥計定了下來。

雖是小閣樓，可在客棧房間緊俏的時候，房錢也是不便宜的，住宿費一天五百文，如一日三餐都在店裡吃，那另外再加一百文的飯錢，要是想吃好的，店裡還可以另外點菜，到時再另外結算。

問了小夥計哪裡可以洗澡後，周青林就出了客棧，他得先去成衣店買兩身換洗的衣裳，身上的衣服還是做活時穿著的，衣襬和袖子有幾處都開裂了，這鞋也得買一雙來著。

還有這臉上的鬍鬚也得刮一刮，那浮票上可是登記著面白無鬚呢。

可別到時候連考場大門都進不去。

找了家最近的成衣鋪，從裡到外給自己買了兩身新衣裳，還買了鞋，周青林特地選了料子厚實一些的長袍，考試那天按規定是不準穿帶有夾裡的衣服的。

二月的天還是有些冷的，考試時只能坐在狹小的號房裡，活動範圍受限，就這樣乾坐著肯定冷，衣裳太薄的話，到時著涼了可就麻煩了。

挑好衣服後，周青林又去了榮昌街上的靜墨軒，馬上就要考試了，他還什麼都沒準備呢，時間緊迫，他得先去書舍把後天考試要用的文具都準備好了。

書店掌櫃看到周青林後很是熟絡，等知道對方是來買縣試考具的，他心裡暗暗有些吃驚，這人不是才剛剛買了要考科舉的書嗎，怎麼現在就要上考場了，這會不會太快了點啊。

雖然覺得不可思議，但店掌櫃也沒有多問，多年的生意做下來這點眼色他還是有的。

笑咪咪地領著周青林去了一旁的隔間裡，裡面貨架上擺放著的都是考試要用的東西。

硯臺，毛筆，墨條，還有筆筒，應有盡有，如果覺得選來選去太麻煩來著，那麼店裡還有另外給配好的考籃。

周青林看了看，那籃子的樣式有好多，做工也考究，有圓形帶蓋的，有抽屜樣式的。

在木架最上面的一排，周青林居然看到還有飛鳥造型的，那張開的雙翅連在一起正好是籃子提手的位置。

沒想到這考籃還有這麼多花樣。

掌櫃見周青林盯著最頂上的那幾只考籃瞧，便笑著說道：“這大鵬展翅可是好寓意呢，讀書人最是喜歡了，這考籃整個雲河鎮也就咱們店裡有賣的，這不今兒個一大早，店門都還沒開，就有好幾個書生等在外頭了。”

說著便有些得意起來，這批考籃可是他們東家專門為了這次縣試去安州府進的貨，如今兩百隻考籃賣的就只剩下貨架上的幾隻了。

原來是大鵬啊，他還以為是老鷹來著呢，聽了掌櫃的話後，周青林提著籃子上下左右仔細瞧了瞧，也沒瞧出個所以然來，畢竟這大鵬鳥現實中也沒有見到過。

周青林不禁感嘆，都說大鵬展翅寓意著鵬霄萬里，功成名就，也象徵著飛黃騰達，一舉成名。李白的詩裡還有“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的詩句呢，可見文人對它有多喜愛了。

能想到把考籃編成大鵬鳥的樣子，周青林不得不佩服古人的商業頭腦。

話說讀書人哪個不想前程遠大啊。

這不，只這麼一晃神的功夫，貨架上另幾隻大鵬展翅都已經有主了，還有一個小書生正盯著周青林手上的考籃欲言又止呢，這是想要又不好意思說來著。

周青林哪裡會和小孩子搶啊，再說他也不喜歡這樣的造型，太複雜，他把籃子遞給小書生後，就另挑了個圓形帶蓋子的，他喜歡這種簡潔大方的。

那書生拿到了籃子頓時眉開眼笑起來，那高興的樣兒就好像已經考中了童生一般。

考籃裡都已經配好了考試器具，周青林看了看，兩支毛筆，一塊硯臺，小小的筆山，裝水的小竹筒和舀水的小木勺，還有墨條和打火石來著。

且每個籃子裡都放了一塊乾淨的抹布，這是進號房後用來擦桌子上的灰塵的，還別說，這東西準備得挺齊全的。

周青林又讓掌櫃給他拿了白紙，還有那歷年考題的冊子也要了一份，見那上面還印著考試注意事項，這正是周青林需要的，雖然他有原身的記憶，但是再對照一遍總歸是沒壞處的。

付好了銀子，周青林便提著考籃回到了客棧，他把東西都放到房間後，便拿著新買的衣褲去了客棧後院的浴室，這洗澡的地方倒和現代有幾分相似，裡面也用木板隔成了好幾個單獨的洗浴間，再往裡頭擺個大浴桶，付給夥計五文錢後，伙房的人便會給你送了熱水過來。

等周青林洗完澡回到大堂準備上樓時，正好碰到那小夥計下樓來，看到周青林後他竟是一愣，這相貌堂堂的男子是啥時候住進他們客棧的，他怎麼從未見過啊？

等看到周青林上了閣樓後，小夥計才恍然大悟，原來竟是他，沒想到這人洗了澡換了衣服之後就完全變了個樣，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

周青林並不知道他給小夥計帶去了怎樣的震撼，此時他正把四書五經從儲物倉庫裡拿了出來，還有那帶註解的書也取了出來。

要買的東西都已買好，周青林決定從現在開始一直到明天晚上他都不準備出門了，俗話說“臨陣磨槍，不快也光”，他準備抓住時間的尾巴再衝刺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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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升遷

非進士不入翰林, 非翰林不入內閣。

歷來翰林院都被眾人稱之為“儲相”之所，這話還真不是虛的，如今內閣中的首輔秋伯賢秋大人和徐次輔當年可都是在翰林院任過職的。

也因這樣的原因，周耀祖才在這裡一待就是六年。

不是沒有調動的機會, 好幾次有外放的名額, 可週耀祖都想法子避開了, 他可不想去那些窮鄉僻壤當個小知縣，辛辛苦苦地熬十幾年也不見有個出頭之日。

按理來說以他現在的資歷，去地方上任個知府倒也是可行的，可惜這樣的肥缺又輪不上他。

如今好不容易有次升遷的機會, 居然又被別人給頂了去。

想到今早汪成山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樣，周耀祖心中就鬱悶, 這明明已經定下來的事，為何還會有更改呢。

越想心裡越煩躁。

不行, 他得去一趟岳家, 自己岳父和那吏部侍郎顧大人可是同年，想必定是清楚事情原委的。

是以, 下了值, 周耀祖就匆匆趕去了廣福街。

陳友忠也才到家，見二女婿急忙忙地過來, 心裡便猜到他是為了何事。

翁婿兩人去了書房，周耀祖便迫不及待地說起了今日的事來。

“那汪成山可比小婿遲了三年入的翰林院，按資歷怎麼也輪不到他坐上那個位置吧？”

陳友忠喝了口茶，心下嘆氣，自己這女婿還是閱歷淺了, 怕是在翰林院待得久了, 把官場上的這些爾虞我詐都忘光了。

放下手裡的杯子, 陳友忠語重心長地對周耀祖說道：“這官員升遷調動什麼時候全照規矩來了？”

周耀祖聽後先是一愣，隨即若有所思地問道：“岳父的意思，是說那汪成山暗中使了銀子？”

“使沒使銀子不知道，不過我聽說顧澤最近剛得了個妙人兒，正上心著呢。”

見女婿一副困惑不解的樣子，陳友忠接著說道：“那女子可是揚州來的，最起碼這個數。”他朝周耀祖豎了一根手指。

周耀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雙眼，一千兩！

見女婿聽明白了，陳友忠點點頭繼續說道：“你說，那顧澤得了這麼大的好處，他能不讓人家稱心嗎？”

再說這翰林院侍講也不是什麼緊要的位置，就算有個變動也掀不起什麼風浪來。

他女婿不明白這些門道，吃虧是必然的。

周耀祖當然知道岳父的言下之意，他又不是傻子，這跑官打點的事他當然都懂，可他也為難啊。

自己每月薪俸十五兩，算上衣賜、茶湯費什麼的，一年三百兩都不到，至於那冰敬炭敬什麼的，他一個翰林院修撰，手中又無實權，這種孝敬自是少之又少的。

且這每月的俸祿他一領來就交由陳氏收著，哪知收進去容易掏出來難，銀子到了陳氏手裡後，她都能給你捏出水來。

有時候周耀祖也想不通，不都說官家千金都有大家風範，且浮雲富貴的嗎，怎麼他家這個卻扣扣搜搜小裡小氣的呢。

想到家裡那堆編了碼的油燈，周耀祖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他看了看坐在對面的岳父，心想，到底是什麼樣的官宦人家才能養出如此惜財的閨女啊。

陳友忠哪裡知道他的幾句話竟讓二女婿疑惑起他的家教來了。

王氏知道大孫兒下值回家了，趕緊吩咐下人快去把晚飯都端上來，今兒個可是耀祖發升遷文書的日子，他們可得好好慶賀一下。

周青雲夫妻兩個更是喜的合不攏嘴，兒子官做得越大，他們做父母的自然越臉上有光了。

哪知等飯菜都上了桌，左等右等也不見大孫子過來，王氏忙喊喬氏過去瞧瞧，到底是什麼事給耽擱了。

喬氏興沖沖地去垂頭喪氣地回來，周耀祖夫妻也悶悶不樂的跟在後頭。

周青雲不解，忙問這是怎麼了，周耀祖煩悶地把事情說了一遍，大家才知道原來這煮熟的鴨子飛了，那升遷的文書發給了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