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底發出嘣嘣嘣的聲音,在這麼狂烈的暴風雨天氣下,比呼嘯的風聲更加清晰地傳進耳朵裡。
水鬼是什麼?薩米爾問。
船長絕望地看了他一眼,也來不及解釋,他拿起長劍,招呼了幾個水手,往船的底部趕過去。
嘣嘣的聲音越來越大,薩米爾和蘭洛跟著他下去,然後看到船底有很多的黑影。
其實並不是影子,而是軟泥一樣的怪物,它們先是攀附上船底,隨後在船底開啟一個洞,從洞裡鑽上來。
這樣如黑色軟泥的水鬼到處都是,佈滿了船艙,慢慢蠕動著,並且讓船底漏了幾個大洞。
船長舉起長劍,朝水鬼砍下去,劍刃接觸到水鬼的表皮,水鬼發出一聲淒厲的叫聲,就像嬰兒的哭一樣,而且是那種令人心裡一緊的哭聲。瑞德拉斯大陸的海洋麵積遠大於陸地面積,海里的怪物也比陸地上的怪物種類更多,更加詭譎。
水鬼的身體纏著那把劍,飛快地攀附上來,張開大口它的口就佔了整個身體的二分之一,裡面佈滿了密密麻麻的尖齒,朝船長咬過來。
船長並不慌張,從旁邊抽出一支長長的木棍,捅到水鬼的嘴裡去。水鬼吃了木棍,下意識開始咀嚼,口裡發出蹦蹦的聲音。
原來之前的聲音,是它們啃噬船底發出的。
船長揮趁機劍斬殺了那個水鬼,水鬼慘叫一聲,變成一灘黑色的液體,那根沒有咀嚼完的木棍也落在地上。看著密密麻麻的水鬼,船長心裡驚懼不已,為什麼會有這麼多水鬼?!
因為海上航行會遇到這種水鬼,很多大船會在船中間層鑲嵌一層鐵板,但不能太重,否則對船的壓力也很大。這艘船安裝了標準的鐵板厚度,一般來說,應付水鬼已經夠用了,而且水鬼喜歡吃木頭,不喜歡吃鐵質品,啃著啃著也就放棄了。
但這次的水鬼實在太多了,它們啃掉了最下面的木頭,啃掉了中間的鐵板,直接啃穿了整個船底。
船長抹了把臉,說:船已經壞了,準備救生船!
水手們便開始準備救生船,船長在這時候轉頭飛快地對薩米爾他們說:在遭遇暴風雨之後,偶爾會遇到這種水鬼,它們什麼都吃,尤其愛啃噬木頭。這次沒辦法了,客人們坐救生船逃生吧。
他說的很痛快,也只是無奈之舉而已。這一趟他本來是想賺一筆大錢的,但遭遇這種事,幾乎可以說是身家全都賠了。除此之外,還有一直跟著他的那些夥計們,都是把身家性命都放在他身上。之後大家坐上救生船,還不知道能不能活著回去。
想到自己的家人,船長心裡沉的幾乎喘不過去,然而正因為如此,他必須盡力活下去,至少人要活著回去。
這次遇到這樣的事,實在是太倒黴了,畢竟海上十年遇不到一次水鬼,而那怪物更是聞所未聞。然而他們就是這樣看天吃飯的,海上航行,和其他種族做貿易,都是冒著巨大的風險獲取利益。
船長將苦澀和絕望暫時壓下,現在最重要的還是想辦法逃生。
這一趟,本來以為是個好差事,沒想到要把自己一輩子積蓄搭上去了。
就在這時,薩米爾聽見船艙裡發出一聲驚恐的叫聲,他發現是維安那邊傳來的,立刻跑過去,一腳踹開了艙門。
裡面到處都是黑色的液體,幾個水鬼不斷朝維安撲過去,維安懷裡抱著一份書稿,他身後的鎖鏈瘋狂抽打著水鬼,強硬地塞進水鬼的口裡,再捅個對穿。
船漏了!維安大聲叫道:這是些什麼玩意!
水鬼。薩米爾走過去,把他拎出來,說:我們要上救生船了,你會游泳嗎?
維安臉色一僵。
蘭洛忽然道:不用。
他從洞口裡跳下去,沉入海水之中。薩米爾愣了一下,也跟著他跳下去。蘭洛轉頭看了他一眼,似乎不明白他為什麼跟下來。
薩米爾對蘭洛比了個手勢,示意他來幫忙。
其實不是,他就是看著蘭洛跳了,下意識跟下來而已。
蘭洛伸出手,按在船底,很快,便有枝蔓從他手心生長出來,那些枝蔓在海水裡散發著微光,光芒以蘭洛為中心散開,填補了船上所有的漏洞。
他的金髮在海水裡飄蕩著,海水一片漆黑,他是唯一的光源。海水裡有黑色的影子在晃動,水鬼們張開巨大的口,撲向蘭洛。
薩米爾站在蘭洛身後,從掌心發散出無數電流,幽藍色的電流命中第一個水鬼,隨後以極快地速度迅速向下蔓延。電流一路貫穿了所有水鬼的身體,在漆黑的海面下,形成了幽藍色的三角形狀。
從遠處看的話,被綠色枝蔓包裹起來的船和下面散開的電流,就如同一顆大樹和它深埋在海里的根一樣。
外面風雨飄搖,烏雲壓頂,海面掀起巨浪,暴風雨傾瀉不休,只有大船被保護在綠色的光圈內,如同一個隔絕的,安穩的小世界。
解決了漏洞和水鬼之後,蘭洛回頭拉住薩米爾的手,兩人從海里游上去。
薩米爾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金色的長髮上,那些金髮隨著海水遊蕩著,十分美麗。
讓他總覺得,有點眼熟。
重新回到船上之後,船長正在指揮水手們把灌進船裡的海水舀出去。見薩米爾他們回來,船長立刻露出一個感激的表情,大喊道:我們離開這裡!
他也不去探究這三個客人是什麼來路了。
船長掌舵,調轉方向,準備往回開,以他的經驗,這片海域絕對是有問題,往常這條航線一直都是比較安全的,他根本沒遇到過那些怪物,水鬼也從來沒有這麼多。
錢果然不好賺。
大船在海浪中艱難地調頭,外面的暴風雨逐漸散去,前方慢慢湧起一團黑霧。船長心裡遲疑了一下,問站在高處的水手:前面是什麼?
看不見!黑霧很濃,至少前面三海里範圍內都是霧!
船長心裡一突,他們剛才來的時候,後面根本沒有起霧,他朝後面看去,暴風雨已經消失了,船尾被黑霧所包裹,他們駕駛著這艘大船,彷彿被黑霧與這個世界隔絕了。
不對勁。
船長低頭看了一眼羅盤,羅盤上的指標沒有任何變化。
一陣歌聲,忽然從海面上傳來。
船長先是一驚,隨後雙眼漸漸失神,彷彿陷入了過去的回憶之中。
薩米爾也聽到了歌聲,在這黑霧之中,那歌聲純粹而悅耳,澄澈而迷人,歌聲不斷迴盪,曲調悠揚,彷彿來自記憶深處,讓人陷入很久以前的畫面。
薩米爾轉頭問蘭洛:你聽見了嗎?
蘭洛微微眯起眼睛:聽見了,是人魚族。
維安側耳傾聽,感慨道:好優美的曲調,我從來沒聽過這樣的歌聲,適合一個古典而樸素的故事
他拿出紙筆,將聽到的調子記錄下來。
薩米爾:
他唯獨最佩服維安這一點了,維安寫下一行音符之後,握筆的手漸漸無力,隨後癱在船上,鎖鏈接住了他。
人魚族的歌聲,有蠱惑人心的效果。蘭洛說:在海洋中,是比水鬼更致命的存在。
薩米爾忽然感覺船的速度變快了,他飛起來,往後看了一眼,頓時大駭。
船前面居然有一個巨大的漩渦!那漩渦中間的速度極快,而且一眼望不見頭,將周圍所有的海水都吸了進去。
之前這個大漩渦被隱藏在黑霧之中,然而離他們的船還有一段距離。在人魚族的歌聲出現之後,被蠱惑的船長和水手們任由船開到了漩渦附近,現在船已經開始受到漩渦的影響了。
薩米爾和蘭洛對視一眼,口裡發出一聲龍吟。
船長低頭盤算著之前那趟的收穫,一盤熱騰騰的飯菜配著香甜的酒水放在他面前,女人輕柔的聲音響起:今晚早點休息吧。
我再算算。船長抬起頭,看著自己美麗年輕的妻子,她還沒有在日後的操勞中花白了頭髮,儘管後來請了僕從,妻子的身體卻再也回不到原來健康的狀態了。
船長搖了搖頭,露出一個傻呵呵的笑:咱們孩子既然有天賦,就把他送去白塔,至於錢的話,我會想辦法的。
而且,前兩天船長提拔我做二副了,以後會越來越好的。
妻子對他溫柔地笑了笑,說:你先去洗漱,吃點東西再說。
船長嗯了一聲,放下紙筆,熟門熟路地走到洗漱臺前,這個屋子很窄,他好像很久沒居住在這麼狹窄昏暗的地方了。他抹了把臉,看著鏡子裡熟悉又陌生的面容,年輕男人面板黝黑,五官俊朗,眉毛和頭髮像是漆黑的鋼針一樣硬扎扎的。船長摸了摸自己的眉毛,壓下心裡的疑惑,對妻子說:對了,我還想和你搬到內城去住,那裡的房子又大又漂亮,孩子也會很喜歡的,到時候再找幾個奴隸照顧你
妻子靠過來,雪白的雙臂纏在他肩上,嗔怪道:哪兒有那麼多錢
我準備去一趟精靈島。船長定定地看著鏡子裡倒映出來的景象:聽朋友說,去精靈島能賺大錢到時候,你就不用那麼累了。
就在這時,一聲清越的龍吟響徹他的腦海,船長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妻子變成一團黑霧,他往前一撲,在碰到鏡子的那一瞬間,他手裡抓住了一個冰冷堅硬的東西。
是船舵。
漩渦!薩米爾大聲喊道:快把船開走。
船長愣了一下,回過神來,瞬間起了一身的冷汗,拼命地將船扭轉方向。
但現在已經來不及了,船離漩渦越近,被吸過去的力道就越大,船長口裡發出絕望的叫聲,眼睜睜看著那個漩渦,如一張巨口即將把大船吞下去。
別停,繼續開!薩米爾叫了一聲,隨後跳下大船,變回原形,用雙爪抵著大船的頂端,努力將船推離漩渦的方向。
這樣收效甚微,他對自己使用了力量增強魔法,又加附抵抗重力,同時對大船使用了加固魔法,雙翅猛地展開,然後用力向後一揮,肩膀狠狠地撞過去,那一瞬間,幾枚鱗片從銀龍的肩膀脫落,但與此同時,船被他撞到後面去,真的脫離了漩渦的引力。
船長激動地大叫一聲,連忙朝外面開,薩米爾輕輕地撥出一口氣,轉頭看了看自己的肩膀。
那幾枚掉落的鱗片,沾染著血水,被一隻中間長著透明薄膜的手拿了起來。
人魚族的歌聲再次響起。
薩米爾往前看去,船已經不見了。
蘭洛和維安也消失不見。
一個纖長的身影從黑霧中顯現出來,他上半身赤/裸,露出雪白的面板,恰到好處的腰腹和緊實的肌肉,從腰部往下,則是藍色的輕紗和一條非常顯眼的魚尾。
魚尾是深藍色的,鱗片閃著盈盈的光,由深到淺,腰間的魚鰭彷彿輕紗一樣在海水中飄動,柔軟,美麗,閃亮,卻又讓人覺得危險。
我是奉命來接你的。人魚說,他的聲音像一陣風一樣飄進薩米爾的腦海裡。
薩米爾:我不認識你。
人魚笑了一下,說:夫人不需要認識我,只需要知道,是那位大人讓我來接你的就好夫人,請先休息吧。
薩米爾感覺自己的意識正在掙扎,他努力睜開眼睛,但越來越強烈的睏意席捲了他。
夫人,不必掙扎,我不會傷害你的。人魚輕輕柔柔地說:也不必抵抗,這裡不是莫沙徹之脊,而是人魚海域。
哪位大人?
難道是安尼海涅特?
你都知道我是銀龍了,還一口一個夫人你該不會和海妖一樣腦子不好使吧。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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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眼見薩米爾失去意識,人魚輕快地游過去,用一個水泡將他包圍起來,然後帶著他一直往下。
整片海域最深的地方是哪裡?
薩米爾儘管曾經去過海妖的所在之地,也不敢保證那裡就是整個海域最深的地方,安尼海涅特也說自己只是隨便找了個地方躺著而已。
一旦潛入海里,就感覺自己彷彿置身於另外一個世界,海洋佔了這個世界大半部分地方,儘管陸地上的人族已經開始逐漸成為最強大的勢力,但仍然不敢隨意冒犯海洋。
海洋更神秘,更可怕,更古老。
薩米爾鬆開手,刺眼的陽光立刻照進他的眼睛裡,這裡的太陽過度熱情,裸/露在外的面板居然有一種灼燒感,他於是又抬起手,遮住了直射下來的陽光。
你們這是在幹什麼?他問眼前那幾個人。
這幾個人都是漁民打扮,身上穿著簡陋的麻衣,肩上搭著繩子,拿著魚叉,面板被太陽曬的黝黑。然而他們一起追捕的並不是魚或者其他什麼獵物,而是一個少女。
那個少女大概十二三歲,長得可愛,唇紅齒白,眼睛也黑溜溜的,一頭黑髮披散下來,她跪趴在地上,漁民們剛剛用漁網把她抓住。
別多管閒事!漁民們喊道:年輕人,不關你的事!
漁民們十分彪悍,畢竟他們經常要與大魚,海盜,賊寇作戰,每個村子甚至有自己的武裝力量和以村長為首的權力結構。成群結隊的漁民,一般人還真不敢惹。
薩米爾擦了擦額頭的汗,放下手,露出漂亮的面容和蔚藍色的眼睛。
漁民們從未見過這麼好看的人,一時愣了下,那個姑娘趁機大喊:他們要那我當祭品,扔到海里送死!
回過神來的漁民憤怒地說:不要胡說,是送給海妖做新娘!這可是你的機會!
近年來收成不好,到處都是暴風雨和水鬼作亂,一定是海妖大人生氣了!
必須要找人平息海妖大人的怒火。
而且,你父親已經收了各個村子給他的補貼。
你竟然還敢逃跑!
你要跑了,我們怎麼辦?!
太自私了!
他們一言一語地指責著那個少女,少女漸漸說不出話來,只能跪在那裡痛哭。薩米爾心想,就算不提暴風雨和海妖生氣有什麼關係,你們為什麼會覺得平息海妖怒火的方式是給他送新娘啊?你們覺得他是因為單身才生氣的嗎?還是覺得他自己找不到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