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犀緩步迫近,如與虎峙。
她當然不是虎。她細弱易折的頸,當不起薄刃一擊。僅憑隻手,他便可輕易扼殺她令人抓狂的驕傲,斷絕她不服水土,卻不絕如縷的奇異幽芳。
刀光的意義,在於照鑑她的膽。他的遷延,亦不可以理解為憐惜與猶疑,無非是給她時間哀悼希望的湮滅。
蟬嫣始終認為,人即使不能互相欣賞,亦不必互相傷害,但她對世事與人性的判斷,總是一錯再錯。她的任性與孤介,常在無意間化友為敵。
五年前的少年伏犀,才經過父死母嫁的權力過渡危機,即向舊的政敵、新的君上求賜豳女公。
突厥伐葫蘆城,身分高貴、貌美如仙的女公是最顯赫的戰利品,是屬於大可汗的禁臠。
若無母親的斡旋,母族的維護,伏犀的這一魯莽僭越,幾為他招致殺身之禍。
起初有多痴迷,後來就有多恚恨吧?
是以,蟬嫣對商天子拋來的一線生機,無多熱望。再度將身命繫於不可捉摸的男人心?焉知他不是又一個失意的伏犀?
她垂首低睫,引頸待戮,以為懷中嬰兒的睡顏是今生最後的畫面。
“女君,女君?”
對方輕柔地喚。
蟬嫣啟眸,棋枰上,對方已落子。牛車顛簸。茶盞裡,碧湯晃。燭焰煌煌,照亮商天子使臣荀發年輕英發的面龐。
“您好像盹著了?”
蟬嫣致歉,“真是怠慢。”
“是我遲鈍,累您久候。”
蟬嫣看著自己空虛的手臂,嬰兒不復在,再也難見了。擎車帷望,胡塵一里一里遠去,故國城郭漸漸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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