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佘宴白髮呆的這一會兒,腹部猛地一痛。因著他的神識一直關注著丹田裡的蛇蛋,這會可謂是清清楚楚地看著蛇蛋一路往下滾,再過一會兒就要到達某處了。
佘宴白臉上頓時一陣青一陣白,只恨敖夜此刻不在身旁,否則定要狠狠收拾他一頓!
都怪他!若不是他的緣故,現下他也無需承受這種本不該由他承受的事!
他明明是雄蛇!
原來不是眠眠出了事,而是他竟、竟要
生了。
佘宴白雙頰生粉,眼尾泛起紅暈,貝齒咬白了紅唇。
啊
佘宴白閉上了眼,眼睫不住顫動,隱隱有兩三淚珠從眼尾滲出,滾過因感覺太過羞恥而紅透了的臉頰、脖頸與胸膛。
因太用力,他額上青筋冒出,滾燙的汗珠層出不窮地從額角湧出,溼紅的臉像是熟了一般。
地宮入口處,又拿出了一枚明光石,正在思考著要雕刻成什麼花的小田聽見了這一聲痛呼,不禁睜圓了眼睛。
他趕忙拋下手裡的東西,轉身便想往地宮內跑,不料迎面撞上一道倉促之間布起的結界,額頭青了一塊。
公子!小田焦急道,您怎麼了?快讓我進去看看您呀!
聞言,佘宴白按在地磚上的手忍不住用力,把兩塊堅硬的青磚抓碎成粉末。讓小田進來是萬萬不可能的,他現下這副難堪的模樣,怎好教旁人看見?
佘宴白回頭瞥了眼地宮入口處,咬著唇竭力忍住欲脫口而出的痛呼,免得嚇壞了小田,他驚慌失措之下,恐怕會想盡辦法鑽進來檢視他的情況。
公子?公子?您到底是怎麼了?哪裡難受?就讓我進去看看您吧。小田相信自己沒有聽錯,剛剛那一聲痛呼絕對是自家公子發出來的。
呼沒事。佘宴白痛得五官扭曲成一團,一揮手,又往臨時佈置下的結界注入了一道妖力以作鞏固。
我不信!嗚嗚嗚,我想進去看看您!小田至今忘不了十多年前扶離抱著佘宴白回來的模樣,滿身的血,眼睛閉著,好似永遠不會睜開了一樣。
他一急,耳朵尾巴冒出來了不說,兩顆門牙也化作了鼠牙,然後朝著結界就啃了上去。
佘宴白有些無奈,只好咬著牙繼續用力,想著儘快將腹中的小崽子弄出來。
不想,越往後越費勁,蛇蛋滾動的速度變得越來越慢,甚至隱隱有停下的跡象。
佘宴白身子往下一滑,自肩膀以下泡進了池內,一邊吸收著帝流漿以補充自身的力量,一邊手按在蛇蛋所處的位置上方緩緩施力。
就這麼,蛇蛋一點點緩慢地往某處移動。佘宴白的胸脯規律地起伏著,該用力的時候用力,該休息的時候休息。
終於,折磨人的蛇蛋漸漸到了某處。
佘宴白長長地撥出一口氣,剛想一鼓作氣將蛇蛋排出來,不料竟在關鍵處卡主了!
混賬東西!佘宴白氣得罵了一句,一拳砸在地上,裂了幾塊價值千金的青磚。
這一聲,也不知道是在罵蛇蛋,還是在罵某個害他落入這般境地的男人。
就在佘宴白痛得脫力,幾乎以為自己會因此而死,成為妖族史上死法最為可笑的雄妖時,他身後的扶離樹轟然崩潰,樹幹與葉化作細膩的褐色粉末,紛紛揚揚地撒了他一身。
扶離叔叔?佘宴白揚起頭,滿臉的汗水,苦笑道,讓您看笑話了。
躺在地上的綠色樹心亮了一下,像在迴應佘宴白的呼喚,只可惜他沒看到。
落在身上的粉末沒入體內後,佘宴白身上忽然又有了一些力氣,咬著牙一使勁,不過須臾,一枚巴掌大的蛇蛋終於離開了某處,在光滑的池底滾了一遭後停在了他的手邊。
佘宴白身子陡然一輕,軟軟地靠在池壁上。某處緩緩縮回原狀,開啟的鱗片重新合上,遮住了不該露出來的某處。
你阿爹是大混賬,你就是小混賬。佘宴白捧起蛇蛋,往池邊一坐,沒好氣道。
蛇蛋在他掌心動彈了幾下,忽然一跳,落到佘宴白的肩窩上,貼著他滾燙的臉頰蹭了蹭。
小崽子成了一個獨立的個體後,父子倆雖然不能像之前那般神識相連,但仍卻有了一種特殊的心靈感應,教佘宴白隱隱約約能感受到他的情緒。
佘宴白撩起一邊的眼皮,笑睨了一眼蛇蛋,行吧,看在你這麼乖的份上,那就只有你阿爹是混賬好了。
蛇蛋滿意了,又在佘宴白臉上親密地蹭了蹭,然後跳到他手心乖巧地躺著,像是玩夠了想要睡覺了一樣了,看得佘宴白的心軟成一汪溫水。
公子!
小田啃了半天終於把結界啃出了一個洞,然後化作巴掌大的灰毛鼠鑽了進去,四肢並用地爬向佘宴白。
我沒事。佘宴白回眸一笑,小聲點,眠眠還小、覺多,這會又要睡了。
小田一愣,腳步輕輕地爬了過來,壓低了聲音問道,眠眠?是小公子的名字嗎?真好聽!
佘宴白點了點頭,笑得溫柔,嗯,佘夙眠,你可以叫他眠眠。
一提起小崽子的名字,佘宴白就想起了遠在凡間的敖夜。
那天,他曾滿懷憧憬地想著他們的未來,去北境過普通人的生活,只有兩個人,或許以後還有一個收養來的孩子,為其取名夙眠,但要隨他的姓
公子,我可以抱抱小公子嗎?小田化作人身,蹲在佘宴白身邊,盯著他手裡的蛇蛋露出了好奇而渴望的神情。
佘宴白回神,淡淡一笑,伸手。
謝謝公子!小田笑彎了眼睛,忙不迭地伸出兩隻手到佘宴白麵前。
佘宴白輕輕地將蛇蛋放入小田的手中,看著他驚喜的模樣,隨口問道,小田,我睡了多久?
十三年了!您要是再不醒,我都要哭了。小田小聲道,您是不知道,孔玉那傢伙滿世界地找玉漿果,幾年都難得回來一趟。只有我一個人守在這兒,偶爾給您睡的池子裡補充些帝流漿,又或者是往扶離先生的樹根旁放些靈石
他這一睡,竟過去了十多年麼?
佘宴白垂下眼簾,掩住眼底莫名的情緒。
比起修者,凡人的壽命短暫得可怕,他一生能有幾個十年啊。敖夜興許已經娶了嬌妻,生了一兩個孩子,說不定早就把他忘在腦後了佘宴白嘴角的笑容夾雜了一分苦澀,但想想這都是他自作自受,怨不得敖夜。
那這些年,你們哪個可曾去過凡間,知不知道那人的近況?佘宴白狀似不經意道。
小田呆住,那人?誰呀,公子?
東秦的皇帝,敖夜。佘宴白頓了下,說道,也是眠眠的另一個爹。
小田人都要傻了,萬萬沒想到小公子的另一個爹真會是一個凡人!突然想起孔玉幾年前回來時隨口提及的事,小田登時嚇得耳朵亂動,低下頭不敢與佘宴白對視。
佘宴白察覺不對,皺了下眉頭,問道,他怎麼了?
小田把蛇蛋抱在懷裡,結結巴巴道,不、不知道啊,我一直守在宮裡,我沒去過凡間,真的,我什麼都不知道。
小田!佘宴白板起了臉,嚴肅道,我想你應當記得,我為什麼會留你在身邊。
小田不過是一隻普普通通的灰色錦毛鼠,對佘宴白這個蛇妖來說,乃是食物。之所以會留下他,除了遇見的那天正巧不餓,便是因為小田曾以天道啟誓,說會一生忠誠於他,對他不會有一句謊言!
小田緊緊地抱著蛇蛋,面露猶豫之色,我、我
小田,你是要違背自己的誓言嗎?佘宴白故意嚇唬小田道,既然你不願意說,那便離開吧,我身邊不留言而無信之人!
嗚嗚嗚,我說,我說!小田被嚇到了,不敢再有所隱瞞,開口便直接說道,他死了!
此言不亞於平地一聲驚雷,震得佘宴白身體僵硬,久久無言。
好好的,敖夜怎麼就死了呢?
他今年應當三十又三,一個在凡間乃是正值壯年的年齡,尚未大好的年華,怎麼能死呢?
孔玉幾年前得空曾經去過凡間,想教訓一下那個令公子您懷上小公子的男人,可是他去晚了一步。小田小聲道,據說那個凡人的國家在您走後第三年就亡了,他在亡國的那天自刎了,屍體還被人燒沒了
孔玉之所以會這麼說,皆是因為當天旁觀敖夜被仙人帶去上界的三國使者嚇破了膽,怕此事流傳出去會影響國威,便威逼利誘地封了在場眾人的口,對外只宣稱東秦的亡國之君自刎了,屍體被燒成了灰,被風吹散了。
怎麼會?我明明把護心鱗給了他啊,有護心鱗在,他怎麼會死呢?
佘宴白手捂著左胸,只覺缺了護心鱗的那處開始痛起來,比剛剛眠眠誕生的那會還要痛。
早知如此,他就該做一個徹頭徹尾的壞人!不該想著還他平靜無憂的凡人生活,就該把他抓到妖族的地盤,關進這地宮裡!
也省得、省得他死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就連屍骨也沒有留下
佘宴白眼睫微顫,眼中水波粼粼,滿腔複雜難明的情緒不住翻滾。
小田擔憂地望著他,公子,對不起,早知道我就去凡間保護那個凡人了。
不怪你們,那是他的命。佘宴白喃喃道,他不過是一介凡人,天命要他死在十年前,誰都改變不了。
只是這話,連他自己都安慰不了。
他設想過敖夜死的那一天,但應當是在七八十歲白髮蒼蒼的時候,而不是在他離開後的第三年!
小田似懂非懂,只好哦了一聲。
我有事出去一趟,你照顧好眠眠。還有,莫忘了把扶離叔叔的樹心種在後花園內。佘宴白吩咐道。
說罷,他完全化作人身,一襲豔麗的紅衣裹住他的身體。
只眨眼的功夫,他便消失在小田眼前。
地宮裡只剩下抱著蛇蛋的小田,和一旁安安靜靜地躺在地上的扶離樹樹心。從上界到下界,需要透過界門。若是未曾來過凡間,落點隨機。若是來過,則可以將界門開在曾經來過的地方。
而當佘宴白出了界門後,發現他竟無意間把落點放在了東秦江寧府的興州境內,眼前不遠處就是他與敖夜曾待過一段時間的破廟。
只是不同於初見時的無人問津的破落模樣,經過修繕之後的小廟竟有了一絲香火氣。
神識蔓延過門牆,佘宴白看到廟內承臺前擺放著些許瓜果,亦有香爐和未燃盡的香。
然而待看到那承臺之上的石像時,佘宴白不禁啞然,彎了彎唇角。
只見那原本只剩下軀體的石像被人在原有的基礎上修成了一條威武的大蛇,令知曉石像原身是誰的佘宴白哭笑不得。
也不知道是哪人眼拙,竟把這石像當做了大蛇。
佘宴白在外面靜靜地站了一會兒,見有一對年輕的男女相攜著走來,便轉身離開去了京城。
他想去看一看,敖夜究竟死沒死。
作者有話要說: 1、晚安,今天只有這麼多了,早點睡啊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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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京城外。
碧空如洗,微風習習。
然而這般好的天氣,卻有一股凝重的肅殺之氣漸漸地在此方天地間瀰漫開來。
打著光復東秦旗號、一路攻至京城的北境將士們稍作休整後,便在主將孟天河的帶領下,開始了與由世家餘孽所成立的新朝之間的最終決戰。
隨著一聲高亢凌厲的號角聲響起,無數身披黑色甲冑的高大兵士嘶吼著衝向了京城的城牆。
一架架登雲梯靠在城牆上,英勇無畏的將士們一邊手持盾牌擋住來自城牆上方敵人的攻擊,一邊拼了命地往上爬。
箭矢、石塊與滾油等在這群人面前失去了威脅力,前面的人撐不住倒下了,後面的人仍面不改色地繼續往上爬。從頭到尾,受了傷也不過是發出一聲悶哼,沒有一絲退縮之意。
如此決絕的氣勢看得上方守城人一陣心驚肉跳,有心裡承受能力差的,竟偏過頭不敢對上北境將士殺氣騰騰的眼神。
一輛笨重的撞車在眾多士兵們的掩護下緩緩靠近城門,用巨大的撞木一下又一下地撞擊高大而堅固的城門,發出一聲又一聲嘭、嘭、嘭地巨響。
且每撞一下,北境將士們都會發出震耳欲聾的怒吼,如猛虎下山,誓要摧毀一切阻礙之物。
聽得守城的人直以為城門要被攻破了,頓時嚇得魂飛魄散。他們不像北境將士那般久經沙場,在生與死之間成長為天下最勇猛計程車兵。
而是一個個安逸慣了,大部分人不僅沒殺過人,便是連血都沒怎麼見過。穿上厚重的甲冑不顯威武反而被壓彎了脊樑,拿著利器不過半個時辰便覺手痠,比起原道而來的北境將士,竟嬌氣得猶如大家閨秀。
放
騎著高頭大馬,一直緊盯戰場局勢的孟天河適時地吼了一聲。
他舉起一面黑色的旗幟,猛地往下一揮。
在他身後,士兵們抱起巨大的石塊放進數臺投石機的皮兜裡,隨著他的一聲令下,巨石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裹挾著千鈞之力砸向城牆或城牆上方的守軍。
不過須臾功夫,固若金湯的城牆被砸得坑坑窪窪,再沒了往昔的威嚴。守城之人更是死傷大半,不斷髮出悽慘的哀嚎,心生怯意。
放、放箭!殺了他!殺了他們!
守城一方的將領抱著頭躲在安全的地方,喊出來的聲音不僅沒有一點氣勢,還將自個的恐懼透過聲音傳給了其他人。
弓箭手挽弓搭箭,瞄著孟天河等人所在的方向放了箭。
一時間,晴空之下,利箭如雨,鋒利的箭矢折射出幽藍色的光芒。
他們竟是在箭上塗了劇毒!
孟天河皺了下眉,翻身下馬,□□狠狠地拍了下馬屁股,跟隨他多年的戰馬頓時會意,撒開蹄子就往遠處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