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影閣,是隸屬於皇家的情報機構。
玄影衛,便是天子的貼身暗衛。
負責處理的,自然就是皇家秘辛,一些不可為外人道的事情。
秦月瑩蹙起眉,想起某夜駙馬歸家,帶回來一張黃銅面具,想來是已經被拐進坑裡了。
不過玄影閣的人雖名義上是暗衛,地位卻也沒有那麼不堪。
這支隊伍,是她皇祖父年輕時成立。如今在慶蒼已有百年曆史,在朝中亦非什麼秘密。
對內,玄影閣自有一套嚴格的晉升獎懲制度,彼此之間保密身份,只用代號。
秦月瑩作為皇室中人,自然瞭解的也多一些。她知道那裡面的人真實身份各色各樣,其中甚至不乏朝中官員。
但,凡是玄影閣中人,無一例外,上無父母,下無子嗣,亦不成親。
因為這樣,就有了軟肋,不夠心狠,亦容易被人反制。
秦月瑩扶鬢想了一圈,驟然發現……
除了不能成親那一條不符,其他方面,簡直,就是給鳳關河準備的蘿蔔坑崗位啊!
她不由得看向眼前一身黑金龍袍的男人,一臉無語神情,“你這人……還真是物盡其用。”
皇帝面色淡淡,“你捨不得?”
“呸!你安排他就只管安排他,管我婚事做什麼!”秦月瑩很快想通這兩件事裡的關聯性,擲地有聲的道,
“況且……況且駙馬是真的很不合適。他那麼正氣一個人,去了那種地方,都被折騰病了。人都要死了,一口氣吊著,只能嘴裡含個參須躺在家裡……”
雖然,她撒起謊來是臉不紅心不跳,但這聲音,到底還是越說越小了……
書房內陷入良久的寂靜,秦月瑩盯了自己的鞋尖好一會兒,最終抬起頭來,怯怯看了皇兄一眼,“我不要嫁給別人。”
秦景同看她這樣子,擰眉,“讓他先在玄影閣待一陣,朕有事託他做。”
“皇上還是不信任他,是不是?”秦月瑩賭氣的道,“非要看到我兩離了,你才安心!”
皇帝莫名其妙的看她一眼,“朕叫你另擇夫婿,就不能是真為你好嗎?”
“三四年前你也是這樣說!”秦月瑩又想跺腳了,“現在瑩瑩成小寡婦了,好個屁呀我!”
皇帝聽她這番詭辯,不由一陣失語。
鳳卿這些年,一定過得很痛苦吧?
他耐著性子勸慰,“靖憲,如今朝內朝外局面不明,想要給他恢復官身,沒有那麼容易。
而這期間,你若真有心儀的男子,改嫁過去,不也順理成章?
當然,沒有也行,朕不逼你。”
秦月瑩呵呵笑了一聲,“皇上的鳳愛卿失勢,終於輪到本宮排他前頭嘍!”
皇帝心知這樣翻舊賬下去是沒完沒了的,深吸一口氣,止住話題,“這是朕許給你的一個允諾。
且,朕這回傳你過來,確實還有一事相托。
幾日之後北境使臣上山來訪,介時淨澄大師會給寺中金佛舉行開光儀式。
明日,太后上山,便會在世家之中挑出一對年輕男女,扮演金佛座下的二位弟子。
無論如何,這其中女子的名額,你不可讓給他人。”
秦月瑩轉瞬之間便已明白他的意思,一雙鳳眸輕飄飄睨著他,“皇上自個兒不想後宮裡頭再添女人,卻攛掇著本宮改嫁……”
“行了,休要再提這事兒,朕祝你們百年好合,行了吧?”
“可是瑩瑩……實在不敢得罪太后娘娘,”秦月瑩為難的看著他,目露苦楚,“皇上,您就從了吧?”
這秋獵時節,太后使點伎倆往皇上的後宮裡塞人,都是每年的保留節目。
今年不過是提前了些,因此秦月瑩勸起他來毫無負罪感。
“可這是在大應寺!”秦景同壓低了聲音,“你皇嫂看著!”
提起皇嫂,秦月瑩臉上的嬉笑漸漸退去,眼前浮現出一個溫婉嫻靜的人影。
與一些故作姿態京城貴女不同,皇后樓舒月,是真真正正的大家閨秀。自小美名在外,及笄入潛邸,與她皇兄是少年夫妻。
年少之時,二人感情甚篤,整日幾乎形影不離。然而自打皇兄登基,後宮裡的花朵越開越多,這份感情,終究還是淡薄下來。
樓皇后也並非不曾鬥過,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她將後宮上下治得服服帖帖,因母家強勢,後宮其餘嬪妃亦是敢怒不敢言。
不過她也並非無懈可擊。佔著皇后之位,卻無所出,便是一直被朝臣詬病的一個點。
變故在今年年初時候,正是慶蒼與北境交戰之際。
成親十餘年,樓皇后終是有孕了。
彼時的秦月瑩正操心別的事,聽了這訊息,還很是高興了一番。
然而沒過多久,又聽宮裡傳話,說皇嫂的孩子落了。
大雪天裡,剛出了小月子的樓皇后跪在御書房前,請求皇上處置推她落水的幕後元兇穎貴妃。
但,因為穎貴妃的生父,一品鎮國大將軍辛川,彼時正在西北前線領兵激戰,這件事情,最後也只是不了了之。
穎貴妃降了位份,從貴妃降到貴人,而今她父親大捷歸來,她又復寵成為四妃之一。
樓皇后失去了她期盼已久的孩子,傷了身子,自請出宮,在大應寺帶髮修行,如今除了她樓家本家之人,其餘便再無人關心。
秦月瑩憶起往事,心底一片拔涼。
她不由反問:“今年,是在大應寺中,因此皇嫂看著。明年,若只是在山腳圍獵,皇兄可還記得皇嫂?”
秦景同的眼神倏然變得黑沉可怕,“你什麼意思?”
“皇上還想挽回她嗎?”
同為女人,秦月瑩很明白那種感覺,“不可能了。”
夏風過窗而入。
沉默,在陳設簡單的書房裡蔓延。
兩人身上都有一種無力感。
秦月瑩知道,在這段關係裡,她也並非什麼好人。
宮裡還有位大著肚子的蘭妃娘娘,便是由她順水推舟送上龍床。
一個商戶之女,忽得盛寵,因為,那是戰時,國庫裡的銀票會像紙一樣的燒出去。
她何嘗沒有自己的私心?
她又何嘗不是虧欠皇嫂?
沉默,持續了很久。
直到外頭的太監總管費茂德敲門兩下,午膳時間到了。
“你就說……幫不幫我吧。”年輕的皇帝軟和了語氣。
秦月瑩也是一副如夢初醒的樣子,“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