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米聽了,稍稍放心。
他想著朝廷那些鬧騰不休的貴族,估計國王短時間內應該不至於有什麼閒暇了。
理查德國王此時還在放狠話:“但以後,我是非要派人將那些人,一個、一個地抓回來,再統統吊死在木架子上。路易斯親愛的,你且牢牢記著我今日的話!適才提到的那些人,我早晚一個都不會放過的!”
傑米深吸了一口氣,極力不讓自己的表情出現什麼古怪的變化,一臉誠懇地望著國王,無比認真地說:“我相信您,陛下!”
只在心裡,他不免悄悄補充了一句:“其實,倒也不必那麼麻煩地一個個去抓,你只把我一個人吊起來,也夠數了!”
第102章
傑米打聽完訊息,確信那二十多人沒有性命之憂後,便轉身出了宮。
此時,他自認已經做完了對得起良心的事,接下來肯定是要只顧自己的了,所以馬上就要準備跑路了。
但因著在宮裡耽擱許久,這會兒時間已經不早。
他懶得回家再折騰找食物,乾脆讓車伕停到路邊酒館前,自己下車去覓食。
巧的是,這家酒館剛好是來過的。
在此之前,那位布朗特子爵就是在這家酒館大講、特講(胡編亂造)女強盜傑西卡的故事,及至後來,《豔盜驚情》一出,還間接為這家酒館打了個廣告。
酒館老闆十分有生意頭腦,見那劇火爆了,立刻機智地蹭熱度,先將小酒館改名為強盜酒館,又讓酒館內幾個女招待,全學著劇裡的女強盜,穿上男子服飾,玩起變裝誘惑,一時既有好些貪圖女色的紈絝和花花公子主動上門,又吸引無數喜歡《豔盜驚情》的觀眾們……
於是,哪怕有過瘟疫那麼一場大災難。
酒館裡的生意依舊好得出奇,儘管現在還不是什麼吃飯時間,依舊有好些人擠在裡頭聊天,互相討論當日新聞、八卦、小道訊息……
其中,有不少人都在聊當下王城裡的熱門話題——新舊貴族同王室之間的那一堆破事。
這次王室爆出太多醜聞,直接被拉下了神臺,而且,理查德國王風流好色,這幾年也沒怎麼好好治理過國家,民眾們實在很難再對其產生什麼好感;
但另一頭,因著作為舊貴族代表的德萊塞爾大人,之前背了好些黑鍋,在民間的名聲也不好,再加上那些老牌舊貴族家族向來仗著家族歷史悠久,平時待人傲慢、無理又囂張跋扈,所以,大家其實也不怎麼喜歡這一群體。
如此一來,若只能三選一的話,人們居然多數都會選擇站到新貴族這一邊。
他們單純地認為,新貴族既沒有舊貴族以往那些陋習,看起來又都很低調、很安分守己的樣子,應該算是朝中最不亂來的勢力了。
這麼想來,不免要提到那位新貴族的領頭人物薩菲爾伯爵,說他為人也很不錯,並不怎麼欺壓百姓。
而因為薩菲爾伯爵之前求娶過德萊塞爾大人的女兒蘇珊娜……
好了!
兜兜轉轉一大圈,話題神奇地終止到了傑米這裡。
“說起來,德萊塞爾家如今死得也只剩下那一個私生子了呢。”
“這也算是遭了報應吧!想當初,那老頭子非要建什麼疫病院,好些人明明沒什麼事的,只那麼一點兒症狀都要被抓進去,最後全死了……”
“唉,人都死了,說這些做什麼?只可惜了小德萊塞爾……哎~!你們說,他生得多俊俏呀,像清晨一樣可愛,像夕陽一樣絢麗!”
“唔,我也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倒不是因為他有多麼好看,只希望他以後能多寫一些類似《豔盜驚情》那樣有趣的劇。最近一段時間,王城死氣沉沉,真是無聊得要命!”
他們正談論的時候,傑米走了進來。
一個臉上敷了好幾層粉的花花公子無意間瞥到,猛地一個扭頭去看,由於動作太猛了,臉上粉都撲簌簌地往下掉:“我的天,你們快閉嘴吧!還不趕快看看是誰來了?”
整個酒館為之一靜。
所有人的目光都隨著來人的走動而緩緩移動。
然而,傑米並不知道這些人剛剛正在談論自己。
他早就習慣被人盯著看了,所以,態度很從容,臉上雖沒什麼笑意,可一路走過去的時候,偶爾有不怎麼熟的紈絝站出來打招呼時,也會禮貌地回一個客氣的微笑,再略一點頭致意,從頭到尾,態度都是和和氣氣的。
所以,等到他低頭思索著點餐時……
酒館裡的那些人就在他背後擠眉弄眼,互相推推擠擠。
好一會兒,才有一人被推舉了出來,主動走過去,同傑米結結巴巴地搭訕:“路,路易斯,好久不見呀……那個,那個,我們,我們正說著你呢。”
傑米這才抬頭,下意識地問了一句:“說我?是又有了什麼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的,卻又關於我的新聞了嗎?”
大家不由笑了起來,氣氛輕鬆許多。
許是見傑米很好說話,他們還紛紛湊了過來,七嘴八舌地同他說話:
有好心安慰的:“路易斯,你別傷心,凡事都會過去的。”
有善意推薦的:“親愛的,你若是有空,一定要嚐嚐烤羊腿,這是今天酒館的特色菜。”
有好奇打聽事情的:“路易斯,聽說北方行省那邊又有亂民造反了,規模還很大,是真的嗎?”
也有明顯挑事的:“路易斯,路易斯,那些舊貴族們說得是真的嗎?你真是太后的孩子嗎?”
傑米將前幾個問題統統敷衍了過去,不過是漫不經心地隨口回上幾句:“謝謝關心,我近來已好多了。”“多謝推薦,我待會兒會嘗一嘗的。”“造反?唉,最近幾年你們也是知道的,瘟疫,饑荒……”
可及至到了最後一個問題……
他不由停住了,原本是想拿一句玩笑話敷衍了的,但目光不經意地掃過那些看熱鬧的人群,卻發現其中竟不知什麼時候,悄悄混進來了幾個不明行跡的人。
他不免心中一緊,話語間謹慎了十倍不止,直接否定說:“我並沒有聽過類似的謠言,想來那些大人們也不該傳出這樣荒謬無稽的話語。”
可這頭的話音剛落,那頭提問的人就立刻介面:“荒謬無稽?可若都是真的呢?”
傑米的視線當即移過去,微微皺了下眉頭,心中卻更冷靜了,嘴上卻說:“真假有那麼重要嗎?我實在搞不懂了。難道非要將我強行認作太后的孩子,才能讓這個國家風調雨順了嗎?如今,那些貴族大人們日日同陛下在朝堂上,為了太后曾經感情問題爭辯不休,難道爭出個結果來,就能國泰民安了?”
那提問的人頓時惱了:“你這純屬是狡辯……”
然而,旁邊圍觀的民眾們卻紛紛贊同:“路易斯大人說得對!”“正是這個道理呢!”
還有一部分人居然憤憤然起來:“我也搞不懂那些人天天討論這些做什麼,王室那些爛事太多了,可於我們又有什麼干係?”“沒錯!我們的國事都被這一干混賬給耽擱了!”
傑米很自然地舉起手,又微微向下壓了壓,示意大家安靜後,才繼續裝腔作勢地說:“在我看來,談論太后到底有幾個情人、或者有幾個孩子,大可放到幾年後再說……才剛經歷了那麼大的一場瘟疫,我們現在最需要的是那些關心人民的生活,願意讓這個國家從疾病中恢復,從此變得更為健康的人,而不是明明睜著眼睛,卻看不見百姓疾苦,只一味盯著別人感情私事不放的蠢貨!”
酒館裡的人只聽得紛紛拍手喝彩!
又有情緒激動的人,還拿手拍著桌子地叫好:“路易斯,若是朝堂上的那些貴族們都如你一樣想就好了!”
“他們才不會,不止自己不會,還要阻止別人這麼想呢。”
傑米瞥了一眼適才提問的人,以及明顯同那人一夥的幾人,突然當機立斷、信口胡說:“各位,我今日進宮本是求陛下減免賦稅的!可現在看來,有人並不想我這麼做……”
酒館中的眾人不由順著傑米的目光望了過去……
只見好些個不知什麼時候進來、分散到酒館各處的人,已經顯露出來,如今正四面八方地包圍上來!
酒館中的人們吃了一驚,立刻抗議地嚷嚷:“站住,你們這是做什麼!”“路易斯大人是貴族,沒有國王命令,你們怎麼敢胡亂抓人?”“啊,這些人一定是要害路易斯!”“攔住他們!攔住他們!”
那些人完全沒想到簡單地抓一個人,竟會遭遇阻攔,一時愣了神。
但很快,他們反應過來後,立刻將身上帶的什麼刀、劍、匕首拔出,殺氣騰騰地望著四周……
酒館一下子鴉雀無聲。
傑米暗自嘆了一口氣,那廢物的良心就又冒了頭,也不好再煽動無辜民眾幫忙。
他於是重新站起來:“各位,不要動手!不要動手!事情總要解決,我倒是願意跟他們走一趟,只需等我吃完這頓飯的。”
其實,酒館裡眾人多是被他煽動,並沒有什麼膽子去動用武力,見對方又是刀,又是劍,又是匕首的,本就有些慫了,聽了這話,正好下了臺階,只微微還有些心虛、愧疚,不免擔憂地又多問上一句:“那……他們不會害你吧,路易斯?”
傑米猜測這些人多半是要帶他去認媽(太后)了,雖不知這其中有什麼步驟,但生命安全顯然是很有保障的,便索性戲精地裝出一副生死置之度外的樣子,慷慨激昂地發表起了演說:“倘使我走這一趟,能徹底解決朝堂上爭辯不休的問題,能徹底消除兩方之間的矛盾,從此讓陛下和各位貴族大人們重新重視起國家、人民的利益,那麼,別說是害我,便是汙衊我、冤枉我、殺了我,又有何妨呢?”
酒館中的一眾人被感動得熱淚盈眶。
反而是那些跑來抓人的全是一臉懵逼和茫然:……媽的!連根頭髮絲都沒碰到,你怎麼就好像要英勇就義了?
因著這麼一出……
那些抓人的也不敢逼得太過了,只好放他去吃飯,靜靜地等在了一邊。
傑米細嚼慢嚥地吃著飯,竭盡所能地磨蹭著,實際上是指望能出點兒什麼轉折。
可惜什麼都沒發生。
只大家一直看著他吃,見他自始至終這麼鎮定自若的樣子,具都心生敬佩。
及至吃完飯,再也拖不下去了。
傑米才擦了擦嘴,重新站起來,要跟著那些來抓他的人走。
可當他被那些人窮兇極惡地包圍著,彷彿押送犯人一般地向門口走去時,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喊:“路易斯大人!”
傑米忙轉身,還以為終於有了轉機。
誰知卻是酒館老闆追出來,將那麼大的一個烤羊腿雙手奉上,殷勤地說:“羊腿烤好了,大人帶上吃吧!”
第103章
傑米並沒有受到什麼苛待,僅僅是被關押到一個房間裡,還好吃好喝地照顧著,暫時沒什麼人來同他說話。
在他想來,這些舊貴族們大抵是想將他作為一個太后同人私通的證據,再或者,可能還有一點兒藉此來要挾王室的意思。
但前者,因為國王和太后的態度,傑米對自己的身世始終存有疑慮,並不覺得自己真能充當什麼證據用;
至於後者,他不免懷著一些不耐和輕蔑的微妙心思:“居然還有人天真地認為,王室那些人會在乎什麼血脈親情嗎?”
但不管怎麼說,他都很不幸地被捲入了舊貴族們同王室的博弈之中,一時半會兒是出不去了。
好在雙方爭權奪利,各有顧忌,短時間內不出意外的話,還不至於危及到他的性命安全方面,所以,他索性耐下性子,靜觀其變,安安心心地過起了監禁生活。
後來,也不知舊貴族們是如何運作的。
有一天晚上,當傑米睡熟後……
太后在舊貴族們的陪同,或者說是監視下,悄悄跑來看了他一次。
只站在門口,既沒有走進去,更沒有驚動、叫醒他,只那麼遙遙望了一會兒。
然後,她就無聲地離開了。
這一番行動,雖從頭到尾也沒有承認什麼,但對於舊貴族們來說,已然等於是默認了。他們自以為得計,互相擠眉弄眼,很是高興。
太后全然無視他們,因沒承認過,便不認為自己的行為有什麼不妥,只心緒起伏不定。
她其實也知道,本不該去這一趟的,可很多事情往往不是僅靠理智就能維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