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叄拾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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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逍遙,面板微黑,圓臉,這兩年臉上兩坨高原紅才褪下去不顯。眼睛很大,但並不凌厲,眼尾有些鈍鈍地垂下去,整個人因此顯得憨氣。鼻樑不挺,塌鼻子,並不洋氣。厚嘴唇,上中學時總有人嘲笑她長相土氣,這兩年審美風向似乎倏地變了,又有人說她這是高階臉。

當然,土氣不土氣、高階不高階都無所謂,長相就擺在這兒沒法兒改——她又不整容。沒這個錢,也沒這個心。

她的頭髮天生有點自來卷,但她不太喜歡卷頭髮,因為小時候讓人拿豆蟲惡作劇,那麼大的幾隻豆蟲在捲髮裡掙扎,她全身雞皮疙瘩都起炸,哭著拿鉛筆去撥,不知怎麼就戳破了蟲子,漿水就掛在頭髮裡。

等她哭著回家,母親尖著嗓子邊罵邊給她洗頭:“……冤孽鬼哦,掛滿頭死屍喪哭喪哭,作死!”

光罵她還不解恨,又站在門口去罵那幾個欺負人的小子:“……撐你爹褲襠下口!各去死捱罵棍克……喪門!”

所以等她一上大學,就把頭髮拉直、染色。

最開始是普通的棕色,栗色,後來結交了幾個學藝術的朋友,膽子逐漸大起來——其實她的膽子一直很大,只是不想聽有無的評判與閒話。

赤橙黃綠青藍紫,什麼都染過,在身體各處打洞,五個耳釘,兩個眉釘,一個乳釘,本來也打過一個唇釘,但剛打完就發現這玩意影響她嗦粉,於是呲牙咧嘴又摘下來,長好了。

因此竟然也逐漸有人說她漂亮,漂亮嗎?管他呢,反正那通身的派兒,沒人知道她是個從山溝裡滾出來的、一路領捐助的窮學生。

當然,她打一上大學就堅決不肯再接受張叔叔的幫助,自己幹過苦活兒,後來專心學了點攝影和後期,學著攢錢,手裡寬裕起來了。她在身上造作的錢都是自己掙的,這點讓她心裡很舒暢。

“這位是王逍遙,就是跟你們說過的,現在很有出息的大攝影師。”

“張老師您又抬舉我。”王逍遙聲音很低,沙沙的啞,這嗓子適合唱情歌。“說得我都臉紅了,我要大攝影師,那門口擺煎餅攤兒的都得說自己是米其林主廚。”

張文生笑起來,對倆孩子說:“這丫頭嘴皮子利吧?”

都是敞亮人,兩叄句話飯桌上就熱絡起來,張霈說:“逍遙姐跟想象中的不大一樣,沒想到打扮得這麼前衛。”

王逍遙眨眨眼,得意地說:“是吧,人霈霈用的詞兒就好聽——前衛。我這為了請張老師吃飯,還特意把頭髮染回來了呢,之前頭髮是粉紫漸變的,就那個……”

她一比劃,彷彿能比劃出顏色似的:“霈霈懂吧?”

“我懂的。”

張文生看得直搖頭:“搞不清你們這些年輕姑娘的喜好,我們那時候一溜清湯寡水,自然美才是美。”

張澤見他們說得熱鬧倒是不說話,王逍遙眼風一掃舉杯果汁衝著張澤說:“這位四捨五入就算我哥,我敬您。就是怎麼帶著憂鬱範兒呢,聽張叔叔說您嘴挺貧的。”

張澤一樂,說:“興許這兩天沒休息好,臨場發揮失常,抱歉了啊。”

張文生這會兒終於真正露出笑模樣來:“看來讓你們認識是對的,兩個人一對陣,跟說相聲似的。”

張澤說別,我還是想說單口。

王逍遙沒搭理他這茬,扭頭又跟張文生說話去了。

王逍遙給張霈的第一印象是潑辣,聽爸說這位逍遙姐是陝北人,倒是很有刻板印象中陝北女性的風範。可細細相處下來倒發現她在細膩處有意料外的溫柔——張霈的東西掉在地上,她彎腰去撿,起身時發現逍遙正伸手替她擋著桌角。

“是,我下邊兒還有個弟弟呢,你怎麼知道哇?”

王逍遙戴了美瞳,眼睛裡跟有星星似的一閃一閃。

張霈說:“一般當姐的都很溫柔細心,不管性格怎麼樣,細膩之處是藏不住的。”

“好傢伙,真是張老師親生的,都會抬舉人。”王逍遙喝口果汁,哈哈一笑說:“我可不是個好姐姐,我恨死我弟了。”

張霈大概能預料到什麼,那種偏僻的地方,重男輕女的現象很普遍。

“不怕你笑話,我上大學之前的學名兒就叫——王招弟。”

果然。

“招弟,招來弟弟嘛,我有功。”王逍遙笑著說:“當年生了我弟,我爸還破天荒抱起我轉圈兒。”

張文生說:“對了,子豪現在成績怎麼樣?”

“就那樣兒…沒人管,整天跟小流氓廝混。我叔人又擰巴,他跟我叔也不咋說話。”

張文生點點頭,鎖緊眉頭,說:“要是成績不好,趁早找個學技術的學校也好。現在國家也支援培養技術人才,無論如何學一門手藝,將來好吃飯。”

王逍遙一聳肩一攤手:“Buthow?您這話跟我說沒用,我嘴皮子跟他磨破了,不聽。反正我當姐的該做的該說的都盡心盡力了,剩下的一概不管,省得讓人家說是【扶弟魔】。”

張文生笑著直搖頭,張澤覺得這姑娘真有意思,問:“你現在在哪兒工作?”

“給xx工作室拍片,有檔期就去,自己也接活兒。掙的嘛,夠用。”

張霈敬佩起來:“xx工作室,他們要求很嚴苛的,逍遙姐可真是厲害!”

“再厲害也是給人家打工的。”王逍遙話匣子又開了,一侃大山就想抽菸。可當著老師面兒哪能啊,於是表情略微痛苦地敘說起來:“有時候出外景,就為拍一個日出。哎呦,半宿起來吹山風,蹲到黎明——但你知道吧,日出那玩意,就眨眼功夫!咔咔咔連拍,拍完給人家看,人家說,這不行,不夠意境。你說就一光亮球兒從地底下蹦出來要什麼意境?沒轍,重來!又得蹲一宿……”

張文生含笑聽完,說:“女孩事業心強是好事,可也別忘了感情生活呀。趁年輕,好好談談戀愛,一個人漂著沒著沒落的,總有個人互相扶持才放心。”

王逍遙一擺手:“不談——不談,男的女的都不談。談這玩意幹嘛,我自個兒還沒活明白呢,就不禍害人家去了。”

這話說得滿桌子笑,王逍遙說:“真的,我認真的。張老師,您不是老說人就活這麼幾十年嘛,對,人就活這麼幾十年,我得趕緊給自個兒多找樂子——戀愛可不是人生第一要義。我一個人,活得痛痛快快、明明白白的,跟人家甜甜蜜蜜過日子的一樣,也快樂,也快活。”

張霈當時聽著這話半是戲謔半是自嘲,但逍遙眼裡那股子埋在嬉笑神情下的,是盤撥不動的理性和看透一些東西的冷漠。

“不就是這個理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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