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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終於回來了!”
張霈進屋剛開行李箱收拾東西,苗苗正好回來,問:“老師說你出了個小車禍,沒事兒吧?”
張霈說:“沒事兒,就有點腦震盪。”
苗苗嗓子尖,嚷起來:“腦震盪?!對記憶有什麼影響嗎?”
“沒有,就是有點後遺症,偶爾會噁心頭疼。”
小雨本來正戴著耳機,聽見動靜才回頭看:“霈霈回來啦?”
“回來了。”
“喏,最近的文件通知。電子版的我直接發你郵箱了,這是紙質的,自己看著整理吧,都寫了標註,我儘量把字兒寫清楚了。”
張霈說:“行了,這樣夠清楚了,總比醫生寫得強。”
仨人嘎嘎一樂準備出去吃飯,這時張霈手機響了。
*發現總有讀者看不出暗示()拿這裡舉例稍微點一下:苗在霈住院期間沒跟霈聯絡過所以在這裡才問病情;雨見面直接說正事顯然是至少主動聯絡過霈,兩個舍友角色一放進生活裡大概就能品出個一二叄了吧。
是徐淼的電話,說想讓她明天去看看泡泡。
掛電話之後,苗苗問:“誰啊?”
“徐淼。”
苗苗不是他們專業的,“徐淼”這名兒她聽過挺久了,一直沒見過真人。
“哎,這個徐淼好像從大一就老跟你聯絡,你們之前就認識啊?”
“認識,我們是初中同學。”
“高中也在一塊兒?”
“在的。”
“哇,那不就是青梅竹馬?你倆怎麼還沒在一塊兒?”
張霈關掉手機螢幕:“不是那關係,我跟他成不了。”
“怎麼成不了?男女相處這麼多年——除非你倆之中有一個是彎的。你應該不是女同,難道那個徐淼喜歡男的?”
“不是。”
“那怎麼......”
“行了,”小雨插話道:“剛回來就跟審犯人似的。快想想上哪兒吃飯,待會兒趕飯點人就太多了。”
叄人最後就在附近一家熟悉的店吃,剛坐下沒一會兒,苗苗翻著手機跳起來說:“旁邊那家奶茶出新品了!你倆喝不喝?都不喝?那我只買一杯啊。”說完風風火火走了。
只剩張霈跟小雨兩個人,小雨猶豫了一會兒,說道:“苗這人吧,說不上壞,但跟她說話得仔細點兒。她有一朋友是親姐弟戀這事兒全院都快知道了。雖說這事兒確實噁心,但要真是朋友,我覺得拿出來到處說不太好。”
張霈拿筷子撥著果盤:“她說是她朋友啊?”
“是。其實應該也沒什麼壞心眼兒,就是博眼球唄——之前跟別的專業一女生也因為這個鬧得關係不太好,你不常在宿舍待可能不知道。但該注意的還是注意點,省得給自己找麻煩是不是。”
張霈點點頭,說:“其實那對不是姐弟,是兄妹。”
小雨一愣:“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因為這話是我跟她說的。”張霈說:“沒成想,滿園風雨了。”
小雨一皺眉:“你也是,拿人家的事兒亂說什麼,到時候真找你頭上有嘴也說不清。”
張霈說:“那事兒我編的,是書裡的角色。”
小雨樂了:“可真行,我就說怎麼跟電視劇似的,一套兒一套兒的劇情。”
張霈也笑,幾秒鐘後畫風一轉:“假如,我是說假如,要是我就是那書裡的女主,你什麼反應?”
小雨說:“別膈應人啊,代入什麼小說不好非代這個,看小說看魔怔了你。”
倆人又說起別的事兒來,這會兒苗苗也回來了,叄個人吃完飯回學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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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泡肥了不少。”張霈掂了掂,說:“少說得八九斤了,別光慣著,給它減減肥。”
徐淼摸摸它腦袋,說:“就活這麼十幾年,讓它開心點兒吧。”
張霈嘆口氣,徐淼這人總是能把事兒往悲觀想。
泡泡卻沒什麼煩惱,在兩人中間蹭來蹭去撒嬌賣萌。
徐淼又問:“聽說張叔叔收養了李思誠。”
張霈點點頭:“你好像一直不太喜歡他。”
徐淼慢慢露出一種自嘲而空洞的笑:“不是不喜歡,是從他身上看到了我自己。”
張霈不覺得他們兩個有什麼相似。
徐淼捏捏泡泡的爪子,自言自語似的:“我先前恨過你。你不愛我,偏偏又守著我,我想不清楚這是怎麼回事,也不肯承認你只是為滿足自己的虛榮或者被需要的慾望,你不是那種人。”
“直到碰見李思誠這事兒我才明白:你對我,是純粹的施善。那時候的我,這時候的李思誠,你看見就沒法不去管——並且不單你這樣,你和張澤的脾性與張叔叔如出一轍,你們姓張的好像天生愚善。當年你靠近我,有沒有想過這也許是在救一個溺水的人,也許會把自己也搭進去?我不知道。也許你想過,也許沒想過;但有一點是確定的:那時候的徐淼換成李思誠,你也會這麼做,換成張叄李四,或者換成任何一位女性,你都會這麼做——只不過當時恰好是我。”
張霈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別想這麼多……”
“沒多想。”徐淼冰涼的手指又碰一碰她的耳垂,她還戴著那對耳釘。
“我對你沒有多想過。”徐淼垂下目光,近乎神經質般喃喃自語:“那時候想吻你,也只是想要吻你。我對你從來沒有奢求過更多、但我想與你在一起,我想讓你守著我,我想每天都能看到你,我想要你看著我!在此之前我沒想過你也會用同樣的的目光看著別人,我以為我是唯一受你庇護的,但不是…”
“徐淼……”
“我對你不是唯一的,你對我卻是唯一的,這不公平……我想從這種不平等的、畸形的關係裡掙扎出來,數次想幹脆了結於世,卻想看你一眼,再看一眼…永遠看不夠…”
“徐淼……”
泡泡不知為什麼突然玩煩了,貼著飛機耳顛顛跑遠。張霈握著他的手腕,小心地撫開他蜷成一團的手指——已經結痂的地方剛才又被指甲破開,這會兒整雙手都血淋淋了。
“你對我也是唯一的,真的。”張霈去暖他的手,於是原本已經麻木地泛著冷的手再度溫暖起來,也感覺到了疼。
“你對我也是唯一的,我從來不覺得你是在接受施捨,你一直在自救,也在救我…別哭…中學那幾年我最消沉的時候一直是你陪在身邊的,你當時不是說【如果一個人只愛他認定的那一個人,而對其他的人無動於衷,那麼他的愛就不是愛,而是一種共生有機體的聯絡或是一種更高階意義上的自私】麼?我認識的所有人裡只有你跟我講過這些話。因此我後來反覆想,如果愛一個人愛到與血親反目與親友逆行,傷了更多原本愛著的人的心,這到底是【愛】還是一廂情願的自私慾?這個思考絕不是李思誠或者其他人能啟發我的,你說這是畸形的關係,這不……”
徐淼輕輕打斷她的話,淚水滴在兩人交迭的手上:“紙上談兵。你以為我是在說服你?我是在說服我自己。愛別人,我做不到…你知道當我得知你愛著別人…哪怕他是個死人…我想殺了你、再了結自己…可是你一出現在我面前,我就又覺得,世界真好啊,活著真好,得再多活一天……霈霈,你從來不知道我每天是怎麼過的…對,你沒必要知道。於程飛說得對,於道德於法律你都沒這個義務,他問我有沒有想過沒有你的日子會怎麼樣?坦白說,我不敢想。我不敢想,那樣太難受了,我甚至不知道有沒有當初的勇氣自殺,我好像已經進了一個怪圈,一個自織的悖論…我是極其自私的…可是你當初為什麼要伸出那隻手呢……?!”
張霈低下眼睛,她說:“你確實自私,知道說什麼話能讓我更難受。但我從來沒後悔過靠近你,重來一遍也是一樣,除非我們還沒認識就兩相生厭。你說你愛我,其實剛才那套邏輯反過來也是一樣的——如果當初靠近你的人不是我,而是另外一個人,不管男性還是女性不管多大年齡,你也會飛蛾撲火一樣產生依賴的。”
“絕不是!”
“會是的。你對我的不是愛,是依賴,只不過恰好是異性,荷爾蒙作祟……”
“夠了!”徐淼眼底黑漆漆的,透明的淚仍在不斷湧出來:“從認識你到現在、我一直都是——”
“時間不早,我先走了。”張霈站起身不看他:“你的手,再這樣下去就要廢了。至少這幾天好好休息,我們週末再碰面。”
張霈走了。
徐淼沉默地坐在沙發上,不知坐了多久,直到泡泡來蹭他的腳踝,他才靈魂歸位似的。
天色已經黑了,屋裡沒開燈。
他走回臥室才打開燈,慢慢開啟衣櫃門,從掛著的幾件衣服裡面取出一條睡裙。那是當時在霈霈家穿過的,她的衣服。
他一件一件脫掉線衣、襯衫、外褲、內褲,然後穿上那條白色的睡裙。他垂手立著,靜靜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泡泡早就跟進來了,這會兒正撒著歡抓他的裙襬。
“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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