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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程飛問:“霈霈,上初中感覺怎麼樣啊?”
張霈夾著毛肚七上八下,說:“還行,沒想象中的難。”
她又問:“那於哥呢,高中是什麼樣啊,累不累?”
於程飛彎眼睛笑,身子往後頭一靠:“累倒算不上,我也沒那心力去擠獨木橋。”
張澤說:“叔叔想讓你到國外念高中,幹嘛不去?你大學反正要在國外唸吧。”
於程飛想了想:“我這人故土情節還是比較重的,想多陪祖國母親幾年。”
張澤說你就扯吧,兩人拐著話題又說起別的事兒來了。
張霈側頭看於程飛,說實話,她覺得於哥不如她哥好看。她哥是那種立在人群中很出挑的、能讓人一眼注意到的美人型別;於程飛卻不是,長相跟碗素面條似的,但身上說不清道不明有種感覺,想讓人挖開看看他裡頭藏著什麼東西。
於程飛是笑面虎。
張霈跟他差四歲,打記事起到現在,從沒見他陰過臉。當然,也許是她跟人家相處得少,可在她認識的所有人裡面,從小孩到大人,給她這種感覺的,只有於程飛一個。
什麼感覺呢?
他對誰都和和氣氣的,好像從來不生氣,可你就是不敢在他跟前造次。按理說也不過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可是立在他身邊莫名覺得可靠——這種可靠不是人對人的依賴,更像是荒原裡的獸尋到一處庇護所。他跟人交談,談及的不過是日常瑣事,他好像什麼都放在心上,又好像什麼都不放在心上;看起來做什麼都隨心所欲,好像對什麼都不在乎,卻沒有任何使人難堪的地方。他好像什麼都知道,什麼都能看透——有時候甚至給人一種感覺:於程飛這個人活著,僅僅是因為他想活著,他是隨時可以羽化登仙的。
張霈一直找不到合適的詞兒來形容這種感覺,直到十年後在帳篷裡翻開一本書,有句話說“…身上神性太重…”,她才意識到於程飛這個人——或者說,這個靈魂,是她見過的最接近神的一個。她藉著昏黃燈光偏頭看過去,兩千米海拔的風呼嘯著撕扯帳篷,於程飛戴著眼罩和衣躺在她身邊的睡袋裡。
不過這都是後話。
這頓火鍋因為有於程飛在,吃得還算和諧。張霈在某種程度上很親近於程飛,小時候甚至有過於哥是不是才是自己親哥的想法。
仨人吃完了火鍋分道揚鑣,明天是週末,於程飛慢慢看著這對兄妹走遠,自己才轉身往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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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爸媽都沒回來,張霈憂心道:“爸媽又沒回來,家裡最近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兒啊?”
張澤拍她後腦勺:“洗你的澡睡你的覺去,真出事兒也輪不著你操心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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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年後再回望中學時期,感覺就在一瞬間。
張霈渾渾噩噩度過了初一初二。許多事情都在意料之外,比如她沒意料到自己最好的朋友居然是徐淼,也沒意料到自己對張澤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會與日俱增。
可是,這種有悖人倫道德的事,是連最好的朋友都不能輕易訴說的。
當年她以為徐淼是冰山型別,高嶺之花,相處時間長了,發現就是個被保護得過了頭的小少爺。家教太嚴,所以過於天然,在與異性相處這方面幾乎空白,所以當年託著她下巴認真教發音時造成了那樣的烏龍鬧劇。
她哥卻一直對徐淼頗有微詞,他戳她腦袋:“離姓徐的那小子遠點,聽見沒?告訴你,這世界上,男的,好人,除了老爸就只有我,在別人面前都長點心聽見沒?於程飛?於程飛也不行,越禁慾越變態,沒聽說過啊?”
她這時候已經開始注意自己在人前——尤其是在張澤跟前的形象了。她無比盼望早早升入高中部,這樣自己就也是大孩子了,就能像高中部的學姐一樣大大方方拍一拍張澤的肩膀:“張澤,你想考哪個大學?”
“大學”這個詞,對初叄的張霈來說還過於遙遠。
徐淼想了想:“大學?應該會去國外,唸完碩士回來給我爸打工。”他苦笑一聲:“沒辦法的,我爸當年就是這麼過來的,我沒有其他選擇。”
張霈不太理解徐淼的苦楚,嘆道:“你們一個兩個怎麼都往國外跑哇?我就不想去。”
徐淼問:“還有誰?”
張霈說:“於哥呀,他明年畢業後就出國,說去北歐那邊。”
徐淼沉默兩秒:“他也是獨子,繼承家業也是應當。”
張霈搖頭:“不是,我哥說他不念商科,是去研究什麼地理——誒呀我不太懂,反正聽起來很新奇。”
徐淼有點訝異,但沒多問。
徐淼是喜歡張霈的,他還沒開竅,張霈也不自知,她忙於應付即將迎來的中考與少見的感情漩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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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澤利用職位便利搞到了學校天台的鑰匙,放學後來這兒抽菸。
他緩緩吐出煙霧,一雙眼睛氤氳朦朧,看著下頭許多蹦跳的活潑身影。
於程飛說:“霈霈要是看到你這樣,還不得嚇一跳?”
張澤嗆了一下,咳嗽兩聲:“她可不行,不能學壞。”
於程飛笑一笑:“總要長大的。你所謂的【學壞】,定義是什麼?”說著伸手指向下頭,兩人視力都不錯,能看到男孩女孩比肩而行的身影。
張澤吐出一口氣:“這混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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