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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們的悲劇(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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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澤幾乎失掉了睡眠。

張霈睡著之後,他起身接起幾通電話,又開啟電腦,大約處理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然後去陽臺抽了幾支煙。

窗外很暗,街燈垂垂似寐,河邊冷空氣中飄浮著一些淡薄白霧,將這座包羅永珍的沉默的城籠起來,罩起來,區域性文明蒙上一層紗。

張霈——真實的張霈看一眼螢幕,已經凌晨叄點半了。

他再次回到床上去,看得出儘量輕手輕腳,細微的聲音卻還是引得熟睡的人在夢中翻了個身。她嘟囔了句什麼,張澤低下頭湊過去聽。張霈無法靠近,只隱約聽到“我宣誓……自願……”等字眼,透露的資訊太過細碎,竟無法貼湊成一句完整的話。

張澤卻停滯了動作,頭髮垂下來遮住眼睛,這使人一時無法窺探他此時是什麼眼神。

他就這樣,像二十多個世紀之前立在帕特農神廟的雕塑一樣、像人類現有科技無法考察的古中原帝王殿宇中屹立的青銅鼎一樣;像數年、數年、再數年之後,冷峻的被拋棄的雪山一樣。

他被幾句破碎的囈語凝固動作——這是為什麼呢——他由此連瞬時的表情都死水一般緘默——何至於此呢——他卻似乎同時被生生激怒——沉默怒氣盤踞在柔和燈光中,與身為兄長的尊嚴並血親的稠情一齊土崩瓦解。

要知道,越是看似堅不可摧的物質,或意志,崩潰起來越是無可挽留,勢不可當。

上升,上升,再上升,之後無論朝向哪裡都是墜降,都是黑沉沉的沒望。

他就這樣沉默了一會兒,最終抬起手,摸了摸張霈的發頂。

張霈看著這親暱的充滿溫情的動作,沒來由地打了個寒戰。

張霈抱著腿靠牆看著床上的人,床上的人是她,卻又不是她,這使她產生一些撕裂感。

那她哥呢?

直至這個問題浮進腦海,她才猛然警醒,她在幻覺中。

至少是在虛擬空間之中。

她不是她,她哥也不是她哥,她是誤觸機器才引發一切幻境。

她在幻覺中麻痺了幾十年的大腦開始呼吸,她提醒自己這不是現實。

這一切就發生在現實中的兩秒之內,王逍遙和李思誠就在她身邊,她哥跟她已經暗渡陳倉偷偷在一起了——儘管最近他又失聯了——她身體很健康,於程飛還活著,李思誠也還活著,張澤,張澤……

他到底正在做什麼呢?

可無論如何,這一切都是幻覺!

張澤仍在沉默地盯著熟睡的張霈,蜷在牆角的張霈卻忽然感到恐懼,她想逃離這裡。

她絲毫不喜歡他和她在這裡的狀態,好像一切都在慢慢把人逼瘋、最後歸於毀滅似的!

這個想法還未落下,頭就尖銳地疼起來,視野很快變得模糊,畫面閃了一下,然後再次飛速快進;眼前忽然一暗一亮,張霈眼前明晃晃的,她緊緊抓著誰的衣服——是李思誠的——耳邊是王逍遙驚慌的聲音:“…臥槽我剛才沒扶穩摁住什麼了?霈霈!你沒事——”

眼前再次一閃,頭疼與耳鳴聲漸漸散去,這次她在一個海島上。

與他們所處的海島不同,這裡是徹徹底底的荒無人煙。也許有人類文明的痕跡,但放眼望去皆是曠野。正值旱季,枯草遍地,大團蠅蟲車輪一般碾地而過,刺鼻的腐臭味令人作嘔。

張霈條件反射彎下腰乾嘔,卻在地上看到厚厚的密密蠕動的蛆蟲。

它們正擠在一隻死狗的屍體上。

張霈再抬起頭,心頭卻像被澆了一瓢冷水——蠅蟲太多,光線太暗,因此她本以為幾步之外的那樁黑影是叢灌木;而冷靜下來再看,那卻明明白白是個人!

是一個一動不動、呆呆坐在那裡的人,不知是死是活。之所以如灌木一般不引人注目,是因為這人身上攀附同樣密密麻麻的蠅;而吸引蒼蠅的來源,必然是他身前那具同樣已經附滿蒼蠅的屍體。

張霈捂住口鼻,這腐臭的味道使她無法呼吸了。

這裡除張霈之外,只有兩個人——一個生死未卜的人,一個死人。

她先前所有的視角都鎖定張澤,那現在,張澤在哪裡呢?

她難以置信地看向那兩個【人】。

她顫著步子剛往那邊邁出一步,一隻(興許是禿鷲之類的)巨鳥忽而從天俯衝下來,直直衝向一動不動坐著的那個人。

那人身上的蠅“嗡”地一聲炸開,震耳欲聾的嗡嗡聲裡,張霈看到呆呆坐著的人被啄掉眼球后仍舊呆呆坐著。那人被啄掉眼球的同時也被撕掉眼皮,因此兀生生張著一個血洞,卻流不出太多血。

她也看清了坐著的那人究竟是誰——不是張澤,是徐淼。

徐淼失去靈魂與痛覺一般呆呆坐在那裡,眼睛睜得大大的,完好的那隻眼睛因為太久沒眨,也已結了一層翳,翳上爬著蛆。

就算這樣,他的手還緊緊牽著身前那具屍體的呢!

這具屍體又是誰?

已經腫脹得爆出內臟的,幾乎已是變形肉團的。

太陽慘烈地照下來,蠅群更歡騰,嗡嗡振翅,不斷產卵。

一架直升機穩穩停落在不遠處,上頭走下來一個戴防毒面具的男人。

蠅群被突如其來的氣流衝撞,嗡地一聲又炸了,那男人風度翩翩地走過來,蹲跪在徐淼跟前。

張霈看到他戴著皮質手套,手腕上戴著一串骨質手鍊。

“你好?”於程飛隔著面具對徐淼說:“可以從你這裡換點東西嗎?”

徐淼仍呆呆的不說話。

於程飛將手腕上那串東西取下來,在徐淼眼前晃了晃:“拿這個跟你換,好不好?”

他跟誰說話,語氣都像哄孩子似的。

徐淼身體抖了一下,像觸電了似的。

“你看,你能感覺到……”

徐淼緊緊握著的那隻手鬆了,於是死人的那隻被握掉了皮的腫脹的、滴滴答答淌著屍水的手沉重地砸在地上。

“呃…呃呃……呃啊啊啊呃呃……”徐淼抓住那串手鍊,急促地、口齒不清地嚷起來。

“那我把她帶走啦?”於程飛朝地上看一眼,輕輕(似乎在對耳機裡)說:“現在請來幫我收拾一下。”

直升機裡走出叄個穿著防護服的人,他們正朝這邊走過來的時候,於程飛將臉轉向張霈這邊。

張霈身體再次感到抽離,眼前的畫面扭曲成漩渦。腐臭味消失了,炎熱消失了,身周重歸低低的冷氣。

她是被人強行拉離開那臺機器的,這時候正結結實實栽在王逍遙懷裡,王逍遙的聲音十分著急:“…這臺破機器有問題啊,是不是漏電?怎麼一碰就臉色這麼差?”

李思誠撓撓頭說:“不會吧,要是漏電,逍遙姐你也碰了,你怎麼沒事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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