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陽點頭。
林秋曼主僕興沖沖地下樓去了隔壁茶館,今日春福樓開張,隔壁的生意也不錯,幾乎滿座。
二人尋了一處偏點的角落,林秋曼背對著外頭坐下,聽到臺上的說書先生正在講前兩日打贏的休夫案。
蓮心激動不已,高興道:“小娘子你聽,他在講任娘子的案子!”
林秋曼提醒道:“你小點聲。”
蓮心忙捂嘴。
臺上的說書先生很會造勢,並且擅於營造懸念吊人胃口。
底下的茶客頻頻發問,他倒是不緊不慢,口若懸河說道:“當時那林二孃就問馬縣令,嚴家只剩一根獨苗,那祖輩留下來的遺產是不是屬於獨苗的。”
“那丁三郎大呼冤枉啊……”
“馬縣令傳來證人,佐證了任娘子不給錢銀就會挨丁三郎打罵的事實。”
“原本是休夫案,結果被林二孃弄出兩個案子來了,一樁婚姻休夫案,一樁侵吞財產案……”
林秋曼單手托腮,愈發覺得那說書先生了不得。
原本很簡單的事情從他嘴裡講出,生生搞出幾分懸疑加跌宕起伏的味道來,叫人情不自禁跟著追聽。
蓮心聽得高興,連連拍馬屁誇讚自家小娘子,林秋曼被哄得暴爽。
不僅她誇,周邊的茶客們都拍手叫好,稱讚聲不絕於耳。
那說書先生講完了休夫案,又講起了倒插門,非常有技巧性。
他先把難題拋給眾人琢磨,而後才層層遞進把事情鋪開,吊足人胃口。
林秋曼笑道:“合該他賺錢,這簡直就是個人才!”
蓮心:“那先生真會講故事,他們都誇小娘子好,奴婢也覺得小娘子是頂好的。”
林秋曼端起茶碗抿了一口,眼裡含著野心,“終有一天,我會讓他們瞧瞧,曾經在泥濘裡摸爬滾打的人如何洗得乾乾淨淨,讓世人屏棄偏見,尊重我稱讚我,叫我一聲頂好的娘子。”
蓮心連連點頭,“小娘子一定能做到!”
第118章 互拆
林秋曼在茶館裡坐了許久才回到隔壁的春福樓, 華陽見她回來了,笑著打趣道:“可全都是稱讚你的?”
林秋曼點頭,嘚瑟道:“誇奴是頂好的娘子。”停頓片刻, “那說書先生口才了得, 講得峰迴路轉跌宕起伏的,聽得人心神澎湃。”
華陽拿起一個果子遞給她, “你靠一張破嘴吃飯,人家也是一樣的靠嘴吃飯, 自然是有幾分真本事的。”
林秋曼坐到她對面, 揶揄道:“他拿奴的事蹟賺錢, 奴狠該找他分點好處。”
這話把兩人都逗笑了。
不一會兒聽到底下臺上傳來梆子聲, 二人坐到視窗前觀望,是經典的貴妃醉酒。
林秋曼單手托腮, 目不轉睛地盯著戲臺。
那梁九兒的身段堪稱一絕,一身戲服把體態襯得風流到了極致。
然而跟李珣那身段比起來,她總覺得缺了點陽剛的味道。
李珣常年練武, 身上的線條是結實緊緻的,並且具有爆發力。
林秋曼微微垂眸, 想起那天晚上兩人之間的旖旎, 不由得心猿意馬。
或許李珣確實說得不錯, 她不貪錢也不貪權, 貪色……倒是真的。
他的皮囊她是愛極的。
這個人表面上看起來清貴禁慾, 一身章服威嚴肅穆, 一本正經得叫人不敢褻瀆。然而骨子裡卻悶騷得要命, 又純情又欲色的那種。
兩種極大的反差出現在同一個人身上,他越是端方自持,她就越有興趣去把他的偽裝扒拉下來。
畢竟把皎皎明月從神壇上拉下來糟踐, 想想就覺得爽。
見她抿嘴笑得猥瑣,華陽好奇問:“你在笑什麼?”
林秋曼回過神兒,指了指臺上的梁九兒,無恥說道:“那郎君身段兒好,叫人看了想入非非。”
華陽啐道:“色胚。”
林秋曼斜睨她,笑眯眯道:“試問誰不愛美人兒呀,那可是稀缺資源,珠寶黃金常有,美人兒卻少有,梁九兒也算得上人間姝色了。”
華陽也單手托腮,興致勃勃點評道:“若說人間姝色,還是得五郎才有那資格,他當得起天容玉色。梁九兒畢竟是市井之徒,說到底是拿不上臺面來的,鎮不住場子。五郎卻能,不但有容貌,還有才學,上馬能定天下,下馬能治國家,是我大陳頂好的男兒,當得起國色。”
林秋曼笑而不答。
華陽忽然看向她,說道:“五郎不近女色,你說他會不會真有什麼難言之隱?”
林秋曼:“不舉?”
華陽:“跟你說正經的呢。”
林秋曼笑得邪氣。
那天晚上她把他撩得起了反應,好女色肯定是不假的。
至於難言之隱,無非就是會裝,裝得清高自傲,裝得一本正經。
從春福樓回去後,林秋曼收到了英國公府送來的喜帖。
那字跡應該出自於裴六郎之手,蒼勁有力,很有一番風骨。
她細細看了會兒,讚道:“這字寫得好。”
張氏在一旁笑道:“柳家娘子能進英國公府可要好好感謝小娘子,若不是小娘子撮合,她是很難有這種機緣的。”
林秋曼把帖子放到桌上,說道:“那也是她的本事。若是我,便幹不出這等事來。一來舍不下面子,二來也沒有哪個男人能讓我這般豪賭。把命運寄託到他人身上,始終睡不了安穩覺。”
張氏:“可是能像小娘子這般豁得出去掙前程的又有幾人呢?”
林秋曼愣住。
張氏繼續道:“女郎家,後宅才是大多數女郎的生存天地。未嫁從父,既嫁從夫,夫死從子,這是女郎生來的命運。柳家娘子把命運賭注到裴六郎身上也算是賭對了的,他願意求娶,可見誠心誠意。一個女郎,若能得夫君真心實意疼寵,便已經是萬幸了。”
林秋曼:“能得一人真心對待,自然是極好的,若沒有那個人,也能進退自如,那便是更好的。”
張氏讚道:“小娘子是通透人,豁達又灑脫,這樣的性子好,不拘於兒女情長,便不會被感情傷著。”
林秋曼笑道:“得多虧韓三郎教得好。”
張氏:“……”
二人正說著,突聽家奴來報,說晉王府那邊送了一批物什過來。
張氏扶林秋曼去觀望。
有江南織造進貢來的錦緞布匹,上好的銀碳,還有從乾江送來的火腿,各種乾貨,金貴藥材,琳琅滿目。
林秋曼打趣道:“這不是還沒有過節麼,晉王府又打發不完了?”
家奴笑道:“小娘子說笑了,這原本是進貢給宮裡的,晉王府也有一份,郎君分了些過來。”
林秋曼打量那幾扎錦緞布匹,張氏高興道:“這些布匹成色好,市面上還不易買到。”
林秋曼:“進貢給宮裡頭的東西,外面自然不易買到了。”又道,“明兒請阿孃過來一趟,讓她挑幾匹去做衣裳。”
次日周氏過來,看到那些好料子笑得合不攏嘴。
林秋曼挑了兩支參給她,周氏道:“這些好東西你自個兒留著用,我要幾匹布就行了,拿去給你做幾身衣裳。”
林秋曼道:“我年紀輕輕,用不了參進補,你年紀大了最適宜。”又道,“若是喜歡就多挑兩匹,給大嫂也做兩身,把他們哄高興了,不敢給你臉色看。”
周氏戳了她一下,“還是從自己肚皮裡鑽出來的好,沒白疼。”
林秋曼笑道:“阿孃若什麼都依著我,往後還給你掙前程,不用靠男丁,女兒也靠得住。”
周氏被哄得開心,“現在只要你高興,我便什麼都依著你,不會像往日那般事事都攔著你了,反正也攔不住,傷了母女感情不說,還討你嫌。”
“阿孃有這覺悟就好。”頓了頓,“明年開春阿姐他們一家都會調回京裡來與你團聚,到時候一家子可熱鬧了。”
“當真?”
“當真,晉王應允我的,開春就把姐夫調回京上任,具體官職沒多問,我好歹是婦道人家,若摻和朝政,怕他多心。”
周氏讚道:“二孃是明事理的人,你與晉王走得近,就更應該謹慎。你是你,林家是林家,大郎又在朝上,萬不能摻和在一起,省得晉王猜忌。”
林秋曼點頭,“阿孃放心,我自有分寸。”
周氏暗搓搓碰了碰她,試探問:“你跟阿孃說點體己話,那晉王可有碰過你?”
“阿孃!”
“母女倆說私房話還不好意思了呢,他強拆你姻緣,不就是想霸佔你嗎。外頭都說晉王不近女色,他這般年紀了,還過得跟和尚一樣,你落入他手中,難不成還會把你供著?”
林秋曼默默扶額,憋了一會兒才說道:“你得相信我林二孃的手腕,只要我不願意,他就不會碰我。”
周氏半信半疑,“他樂意?”
林秋曼嚴肅糾正,“不是他樂不樂意,是我樂不樂意。”頓了頓,“現在我不樂意,所以他不會碰我。”
周氏頗覺欣慰,“倒還像個人樣兒,我起先以為你……”
“你什麼呀?”
“嗐,你想想啊,他強拆你姻緣,自然是想你去伺候的。那畢竟是潑天的富貴權勢,胳膊擰不過大腿,我多半以為你羊入虎口了。”
林秋曼撇了撇嘴,“你小瞧了他,那晉王不是這般急色的人,他若急色,何至於單到至今?他相中我,就是想馴我,覺得好玩。”
周氏:“你倆的事情我是看不明白的,不過我當初猜得準,他拿你的香囊便是對你有意,那時候你還不信。”
林秋曼:“若換作是你,你信不信?”
周氏搖頭,並上下打量她,“現在我信了,晉王那眼睛真是瞎的。”
林秋曼翻白眼兒,周氏似想起了什麼,問道:“你這兒還有錢銀嗎,沒有的話我回去送些過來。”
林秋曼擺手,“有,前些日我打官司賺了五十兩,夠揮霍些時日了。”
周氏嘖嘖兩聲,“長出息了!”
母女拉了陣家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