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仁寺是雲河縣附近最大的寺廟,每逢三日便會有附近村莊的村民前來趕集。
集市上人來人往,摩肩擦踵,好不熱鬧。
初露和林南霜先在一個攤頭吃了碗餛飩,之後初露便被一旁捏泥人的老頭吸引了,目不轉睛地看著那些個黑乎乎的泥團,一經老頭那雙粗糙的手,便變成了栩栩如生的動物。
林南霜對泥人不感興趣,便在旁邊的攤頭逛了逛,一個婆婆帶著孫女在賣紅豆餅,紅豆餅是現蒸出來的,還冒著熱氣,看著分外可口。
林南霜便掏出十文錢,買了一袋,正要離去,忽然發現不遠處的樹下,一個渾身髒兮兮的小男孩直直地看著她手中的紅豆餅,還忍不住嚥了咽口水。
那小男孩面黃肌瘦,身上的衣服滿是補丁,勉強能遮住身體。小男孩面前放著一個缺了口的破碗,裡面有兩文錢,看著是一上午乞討所得。
林南霜生了惻隱之心,走了過去,把紅豆餅放到小男孩手裡,“趁熱吃了”。
小男孩先是一愣,接著抱緊那一袋紅豆餅,生怕林南霜反悔似的。
林南霜轉身回了賣紅豆餅的攤頭,打算再買一袋,餘光見那小男孩並沒有狼吞虎嚥地吃紅豆餅,而是小心翼翼地護在懷裡,好似要帶回去給家中人。
小男孩沒走幾步,就有兩個十來歲的少年衝了過來,攔住了他的路,“鐵柱,你今日討到什麼好東西了,快給我交出來”。
鐵柱反應靈敏,拔腿就往另一邊跑去,那兩個少年一見他這模樣,篤定他有好東西,立刻追了上去。
鐵柱看著只有六七歲,瘦削矮小,自然跑不快,沒一會兒就被那兩個少年追上了,按在地上搶奪他懷裡的紅豆餅。
鐵柱按理是打不過兩人,但這會兒卻爆發了,一番拉扯下來,還是死死地將食物護在懷裡。
那兩個少年欺負鐵柱成習慣了,想不到竟會遭受反擊,便用了蠻力爭奪,其中一人剛搶到袋子,就被鐵柱撞了一下,袋子脫手,落入了旁邊的泥水坑。
鐵柱推開二人,衝到泥水坑旁,努力伸手去撈,但泥水坑頗深,泥沙也多,哪怕撈起來那紅豆餅也是吃不了了。
鐵柱神情一下便呆滯了,嘴中喃喃自語,失魂落魄。
林南霜站在一旁,沒想到這才過一會兒便發生了這一幕,頗有些看不慣那兩個少年欺負人,便走上前去,拉起那個叫鐵柱的男孩,“沒事,我給你再買一份”。
鐵柱先是一喜,接著警惕地看著旁邊的那兩個少年,害怕再被搶走。
林南霜見狀便道,“我帶你去攤頭上吃,你吃完再回去”,那兩個少年再大膽也不敢當著她的面來搶食。
鐵柱嚥了咽口水,顯然是餓極了,但還是搖了搖頭,“我要帶回去給我姐姐吃”。
林南霜心頭一熱,這還是個有心的孩子,餓成這樣了還想著家裡人。
林南霜便抬眼去看那兩個十來歲的少年,想要警告二人一番,卻見二人神色古怪地看著她。
其中一個矮個的少年,看了眼林南霜衣裙上精美的配飾,有些不可置信地開口,“二姐?”
另一個個高的少年的也反應過來了,“二姐,我們是林田,林山啊”。
林南霜微微挑眉,想起來原主原來的名字只和她差了一個字,喚作林霜,眼前這兩人應當是原主的弟弟。
林南霜“噢”了一聲,但沒有多理會二人,而是把鐵柱拉了起來,溫聲同他道,“你先吃,吃完了再打包一份帶回去給你家裡人”。
鐵柱眼睛亮晶晶地望著林南霜,有些不敢相信,剛才他可聽見林田林山喊她二姐了,怎麼她不管他們,反倒一心要幫自己。
林田林山剛開始見到林南霜,差點沒認出來,因之前在林家時,他們這二姐總穿得破破爛爛的,一天到晚都在做活,今日忽看見她穿著鮮豔,裝扮嬌美,二人都驚呆了。
林田林山眼睜睜看著林南霜拉著鐵柱去了旁邊的餛飩鋪,忽然反應過來了,這明明是他們的姐姐,憑什麼要讓鐵柱那小子佔便宜。
“二姐,我也要吃餛飩”。
“我要吃大碗的,薺菜肉的”。
二人爭先恐後地坐到長凳上,毫不客氣地開口。
餛飩攤的攤主看向林南霜,林南霜神色自如,“只要一碗,給他”,目光看向的是鐵柱,攤主一聽便明白了,揮手開始驅趕林田林山。
“哪來的混小子,趕緊給我走開,人家姑娘可沒說要請你們吃,別厚著臉皮湊上來了”。
林田生氣地瞪著林南霜,“二姐,你敢不給我,我就回去告訴爹孃,讓他們揍你”。
林南霜莞爾一笑,“行啊,你去吧”。
若說剛才林南霜只是不滿林田林山二人欺凌弱小,現在她則徹底看出了二人的品性,想來原主之前在家中,沒有少受二人欺負。
林山比林田大兩歲,更加知事些,知道林南霜已經被賣入陳府了,賣身契一簽,就與林家無甚關係了。
“二姐,你是不是生氣爹把你賣了,可當時林田染了風寒,不把你賣了沒銀子抓藥,林田就會沒命的”,林山眼中精光閃爍,看著比林田聰明不少,說起話來也是一套一套的。
林南霜手指敲了敲桌面,瞧這話說的,林家不賣了原主,林田就會沒命,所以他們就不考慮原主進了陳府會不會沒命。
這時攤主端著一碗餛飩走了過來,瞪了林田林山一眼,“你們怎麼還不滾?”
林南霜擺擺手,道:“無妨”。
林田林山面上一喜,他們就知道林南霜不會不管他們這兩個弟弟,正要坐上前去,就聽見林南霜道,“他們既然要看,就讓他們看著鐵柱吃吧”。
林田一時被氣得面色通紅,眼睜睜看著鐵柱一口一口吃掉鮮香的肉餛飩。
那餛飩皮薄肉餡大,鐵柱咬下去一口,濺出了汁水,鮮香四溢。
林田林山已經好些日子沒吃到葷腥了,這會兒眼巴巴地瞧著鐵柱,眼中滿是羨慕,不停地咽口水。
一碗吃完後,林南霜問道,“吃飽了嗎?要不要再來一碗?”
鐵柱搖搖頭,小聲道,“我不要了,我姐姐生病了,可以帶些給她嗎?”語氣中滿是小心翼翼的祈求。
林南霜嘆了口氣,若原主的弟弟有鐵柱半分的善良,她也不會不理他們。
“你姐姐生的什麼病?抓藥了嗎?”
“開始只是咳嗽,後面越來越嚴重,面色通紅,額頭也很燙,只能躺在床上”。
林南霜還想多問幾句,就聽見林山刺耳的聲音,“二姐,你要給鐵柱他姐姐請郎中?”
“你既然有這個錢就應該交給爹孃,家裡已經半個月沒吃上肉了,你卻有閒錢請這小子吃餛飩看郎中,到底誰才是你弟弟?”林山眼睛圓睜,憤怒地控訴林南霜。
林南霜笑笑,她還真是寧要鐵柱做她弟弟,也不願認林田林山。原主都被賣作奴婢了,他們還不忘從她這吸血。
林南霜看著林山憤怒的樣子,忽而一笑,“從我被賣的那一刻起,你就不是我弟弟了”,林家所謂的養育之恩,銀貨兩訖。
林山被噎了一下,緊接著道,“若不是爹孃把你賣進陳府,你哪有今天的好日子過,你看你身上穿的,手上戴的,都要謝謝爹孃”。
林南霜神色沉了下來,真正的林霜已經自盡了,若不是她運氣好碰上齊豫,也會被陳元洲折磨得沒命,林山卻還有臉說這話。
“行啊,你既然如此羨慕,那就讓爹孃把你們也賣進陳府,省得你們如此眼饞”,林南霜聲音清冽,冷冷地看著林山。
林山一愣,半響說不出話來,他清楚被賣作奴婢,生死不由自己,肯定比不上在家中舒服。但看見林南霜身上的首飾,心中還是頗不甘,原來在大戶人家做奴婢,都比在家中過得好。
林山說不出話來了,旁邊的林田則一直盯著林南霜手上的鐲子,在他的印象中,女子身上的這些飾品都很值錢,上次村頭的餘大娘便拿了一個祖傳的玉鐲換了五兩銀子。
林田知道林南霜不會出錢給他買餛飩了,便放軟了語氣,作哀求狀, “二姐,我想要你手上那個鐲子”。
林南霜覺得有些好笑,原主在林家到底過的是什麼日子,林田求人都沒個求人的樣子。
原主是原主,她是她,白眼狼想從她這兒吸血,門都沒有。
林南霜看了眼一直在她身旁默不作聲的鐵柱,又掃了眼旁邊看熱鬧的男男女女,其中不少流裡流氣的惡漢。
林南霜手指動了動,一計上心頭。直接把手鐲取了下來,放在桌上,“行,給你了”。
林田林山對視一眼,臉上滿是驚喜,林田立刻把手鐲抓了過來,緊緊藏在手裡,生怕林南霜反悔似的,胡亂說了一聲“我們先回去了”,就急匆匆地跑走了。
眼見二人走遠,原本湊熱鬧看三人爭吵的眾人也散去了,鐵柱愧疚地道,“都怪我沒護好紅豆餅,才害他們找上來”。
林南霜笑著道,“不關你事”。她給出鐲子只是想引開林田林山,否則無論她給鐵柱買什麼,待她走後都會被他們搶走。
至於那鐲子,林南霜嘴角帶笑,她只是給了鐵柱幾個紅豆餅都有人來搶。眾目睽睽之下,林田帶走一個價值不菲的鐲子,怎麼可能平安到家。
這種沒有教養的孩子,是該受些教訓了。
林南霜給鐵柱買好藥材和食物,就折回原來的地方了,但這時初露已經不在了。
林南霜四處尋找,終於瞧見初露提著一個小酒罈從一家酒鋪走出來。
“懷薇,聽說安仁寺這邊的青梅酒可香醇了,等那日不當值了,我們一起品品”。
二人說笑間,回了安仁寺的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