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用手指，把糾結在一起的捲髮分散開，再一縷一縷的梳開，手法輕柔，一點都沒拉扯到頭皮，也沒薅掉一根頭髮。

不一會兒，兩隻垂在耳邊，像小兔子耳朵一樣的辮子就紮好了。

宋喬曦瞪大眼睛看著鏡子中的自己，晃晃腦袋，碎髮不再掃到眼睛。

左看看右看看，竟然和媽媽扎的一樣好，太不可思議了，他是怎麼做到的？

“你學過扎辮子？”

她驚訝地問。

身為一個男孩子，手這麼巧，好厲害啊......

不像王君洋他們，幼兒園的手工課永遠排名倒數，玩翻花繩都翻不好，更別提扎辮子包書皮了！

“沒學過。”楚盡看了糰子一眼，搖搖頭，放下梳子面無表情地走出臥室，回到餐桌旁坐定，繼續看書。

一路追著他來到客廳，宋喬曦也爬上椅子，坐到他對面。

小胳膊支撐著桌面探過頭，湊在他跟前居高臨下的說：“真的假的，沒學過就能扎這麼好，你真是天才哇！之前大院裡的叔叔阿姨，都說你是小神童......”

楚盡微微蹙眉，聽糰子這麼一說，從書裡抬起頭。

她圓嘟嘟的蘋果臉上，一雙大眼睛瞪得圓溜溜的，用和看動物園大熊貓似的眼神，一眨不眨的盯著自己。

不禁輕笑了一聲。

喬阿姨早上給她扎頭髮，自己見到幾次，很容易就學會了。

真是個傻糰子，天天看也不知道學......

他抿嘴搖搖頭，低頭繼續看書。

假如說起床時的笑顏，宋喬曦以為自己睡蒙了，看錯了。

那剛剛，她真真切切看到楚盡輕輕笑了一下。

那一抹微笑轉瞬即逝。

如果不是因為自己連眼睛都沒眨，很可能就錯過了。

楚盡笑的時候，是垂著眼眸，桃花眼只有微微的弧度，看起來臉都沒那麼蒼白了，整個人似乎一下子都變得更有小孩子活潑的氣息。

宋喬曦見他明顯不再搭理自己，識趣地從椅子上下來，走到電視機前，拿起遙控器，《新白娘子傳奇》快要開播了。

又想了一下，最終沒按下紅色的圓按鈕，把遙控器又放了回去。

楚盡喜歡靜，看電視的話可能會吵到他。

她跑到西邊的小臥室，在書架上找了一本《長襪子皮皮》，回到客廳窩在沙發裡，安安靜靜看書。

等媽媽從早市回來的時候，驚訝地發現兩個崽崽已經洗漱完，伸頭一看，主臥的窗戶也開啟通風了，床鋪也收拾好了。

這個小楚盡，這麼懂事，真讓人心疼......

楚盡照舊端坐在餐桌旁，一頁頁翻他的《基督山伯爵》。

小糯團頭髮梳得整整齊齊兩隻雙馬尾，抱著一本《長襪子皮皮》，窩在沙發上也看得起勁。

兩個小孩離得不遠不近，沒人說話，卻異常和諧。

楚盡蒼白漂亮得像個女孩子，五官精緻的無可挑剔，自家閨女粉雕玉琢，嬌俏可愛，兩個孩子在清晨和煦的陽光下認真看書的模樣，美得像一幅畫。

咦？自家閨女兩隻馬尾梳得整整齊齊，應該不是她自己扎的吧？

“媽媽！你回來啦！”宋喬曦扔下黃色封皮的書，從沙發上跳下來，赤腳衝上前去抱住媽媽。

“怎麼又不穿拖鞋，不聽話，快，穿上鞋子去。”宋媽媽嗔罵她，臉上還是掛著笑，“誰給你扎的辮子，扎的還挺好呢？”

“楚盡扎的！他好厲害啊媽媽，楚盡是天才！”

對媽媽做個鬼臉，糰子蹦跳著回去穿拖鞋，發現楚盡往玄關方向走。

他接過媽媽手裡的菜和早點，禮貌地說：“阿姨，我幫您。”

“小楚盡這麼厲害呀，你說曦曦是不是個小煩人精，辮子都不會扎？”媽媽在門口換鞋，笑著把手裡塑膠袋遞給他，“謝謝楚盡，都放廚房就行。”

“我不是煩人精......”

宋喬曦嘟著嘴，穿上拖鞋不高興地嚷嚷，看到楚盡對媽媽輕輕搖搖頭。

就說嘛，楚盡才不會覺得自己是煩人精！

等娘仨吃完早點，爸爸下夜班回來了。

宋爸爸揉揉楚盡的腦袋，拿鬍子扎糯糰子的臉，扎得她又癢又刺，咯咯笑著往媽媽懷裡躲。

之後，爸爸沒先去補眠，而是幫媽媽把包餃子的面和上。

宋喬曦趴在餐桌上，饒有興趣的看爸爸“嘿呦嘿呦”的揉麵。

媽媽在廚房忙活，楚盡在廚房幫媽媽擇菜，她剛從廚房被媽媽趕出來的，因為擇菜水平太菜......

忽然間，小腦瓜蹦出一個想法。

如果楚盡能一直和他們生活在一起，該有多好呀？

第15章 乳酸菌味的旺仔碎碎冰……

宋喬曦昨晚就翻來覆去沒睡好，因為太過折騰，還被媽媽拍了兩下小屁股。

她一直暗暗擔心，今天是8月24號，星期六。

今天，幾家大人會和居委會高大媽，還有報社領導伯伯要一起開會，商量解決楚盡的去留問題。

同樣這個週六，王君洋從爺爺奶奶家回來了，丁一也背會了九九乘法表，獲得了出門玩的“許可權”。

鑑於上學前可以逍遙自在的日子不多了，等到“小三人幫”的固定集會時間時，王君洋和丁一在下午2點半，準時來敲宋喬曦家的門。

宋媽媽把剛午休完的閨女和楚盡一起推了出去：“你們帶著小哥哥一起出去跑跑，晚上阿姨炸蝦片，洋洋和一一想著回家前過來拿啊。”

從今天開始，他們正式變成“小四*人幫”了。

幾個孩子都是大院出生長大，怎麼可能不認識和小王子一樣的楚盡。

雖然，在王君洋看來，他現在更像《王子流浪記》裡的王子。

但要說楚盡是“夥伴”嗎？

那必須不是，起碼王君洋和丁一都不承認他是夥伴，現在無非是看在宋喬曦的面子上，才帶他一起玩。

宋喬曦“左青龍”王君洋，“右白虎”丁一，楚盡手裡還是拿著那本書，和他們仨拉開一段距離，不遠不近的跟著。

無論小糯團怎麼招手，喊他，楚盡就是不和他們並排走。

轉念一想，可能楚儘性格比較內向吧？

沒關係，讓他一點點接觸王君洋和丁一，大家都會成為好夥伴的。

王君洋提議去他們的秘密基地，大院廢棄的鍋爐房玩捉迷藏，那一片都是平房，離家屬樓很近，背靠幾棵大槐樹，很是陰涼。

他從褲兜裡摸出一張大團結，在宋喬曦他們眼前晃晃，神秘兮兮地眨眨眼：“等著。”

王君洋撒丫子跑去小賣部，一小會功夫，懷裡抱著幾根旺仔碎碎冰跑回來。

宋喬曦倒吸一口冷氣。

好傢伙，真是好傢伙！

不愧是“大款”，王君洋兜裡總是揣著好幾張大團結的零花錢。

夏天請夥伴吃冰，冬天請吃烤地瓜、糖葫蘆、江米條，出手超級闊綽。

看清楚王君洋拿著四根旺仔碎碎冰，宋喬曦很開心，甜甜的笑著和他說“謝謝”。

本以為夥伴們會對楚盡有點牴觸情緒，沒想到大家這麼快接受了他。

四個小朋友還是維持三人在前，一人在後的奇妙隊形，一路溜達到鍋爐房門口。

4根棒冰一下子都懟到宋喬曦面前。

王君洋膚色是健康的小麥色，薄薄的單眼皮笑得眯起來，沒變聲的男孩嗓音稚嫩清亮：“曦曦，你吃什麼味的？”

“老樣子，水蜜桃和葡萄留給你倆，我吃......剩下兩個口味我吃哪個都行！”

糯糰子脆生生的童音合著蟬鳴，讓八月的午後飄過一絲清涼。

她知道王君洋和丁一都喜歡水蜜桃和葡萄，把這兩種口味留下，他倆掰開，兩種味道都能吃到。

抽走草莓和乳酸菌的碎碎冰，宋喬曦來到楚盡面前，仰臉問：“草莓和乳酸菌，你喜歡哪個，還是兩個都喜歡？”

男孩沒反應。

她小腦瓜靈光乍現，想到旺仔碎碎冰的廣告語，腦袋一歪俏皮地說：“那，你一半，我一半，你是我的好夥伴！”

楚盡合上書本，嘴抿成一條直線，垂眸看她。

糯糰子仰著小臉額頭微微冒汗，杏眼亮晶晶的，捲曲的雙馬尾不安分的在肩頭掃來掃去。

剛剛糯糰子稱自己為“好夥伴”？

王君洋和丁一，才是她的“好夥伴”。

他們都有完滿的家庭，愛他們的爸爸媽媽，三個人從小一起長大，成立了“三人幫”的小團體。

自己還生活在大院的時候，就總見他們三個黏在一起，到哪裡都不分開。

楚儘早已不再是別人口中的“天之驕子”。

爸媽去世，這一年多一次次被棄養的日子，讓他清楚的意識到，自己和宋喬曦他們，早就不是一個世界的孩子了。

而眼前軟萌的小糯團，她對身邊的所有人都好、都貼心。

沒有王君洋和丁一的這一週，他以為...以為她只......

自己，一點也不特殊......

楚儘想到這裡，一股不受控的陌生情緒從心底竄出來。

他分不清是惱怒，是沮喪，還是暴躁不安。

把書緊緊摟在懷裡，他咬緊下唇挺直脊背，繞過散發著奶香的糯糰子，冷淡吐出兩個字，“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