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垂著腦袋道:“但總歸還是我們的錯啊,所以現在我們來承擔責任,我們也是願意的。”
“你聽說過蝴蝶效應嗎?”李明朗無奈地問我。
我點點頭。
“所以颱風來了,我們要怪罪南美洲的一隻蝴蝶嗎?它只是煽動了一下翅膀而已,這只是一件極其微小的事情,然而無數的巧合疊加在這之上才造成了那一場颱風。蝴蝶煽動翅膀並沒有錯,只是命運剛好給它的煽動附加了特殊的意義而已。所以這一切都不是你的過錯,如果真的非要怪罪誰,我們才能找到理由心安理得地生活,那興許最開始我的母親就不該懷上我們這對雙胞胎。”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慌忙想解釋。
李明朗打斷我道:“我知道你不是這個意思,我也沒有生氣,我只是不喜歡你這種凡事都怪罪自己的個性。這個世界上有許多披著人皮的怪物,有很多沒有原因的災難,若是非常不幸地這一切發生在你身上也絕對不是你的錯,我希望你永遠記住這一點,永遠不要怪罪自己,厭惡自己,摧毀自己。你懂了嗎?”
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總覺得李明朗似乎話裡有話。
“我也沒有厭惡自己啊,你說得太誇張了……”
李明朗面色沉了沉,欲言又止地說:“你記住就好,把我的話放在心裡,也許有一天你會需要這些話,知道了嗎?”
我點點頭。
“乖……”李明朗嘆息一聲,看了一眼我們面前的玻璃,無奈地說:“想抱抱你也不行。”
我把手放在玻璃上,苦笑著說:“下一次面對面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
“我等你。”李明朗伸出手貼在玻璃上,嚴肅而申請地說:“多久我都等你。”
我心裡一顫,忽然意識到,即便我再樂觀,我與李明朗的未來都不容許我露出笑容來。
“你怎麼了?”李明朗敏銳地察覺到了我的情緒變化。
我收回手,忍住哽咽,垂著腦袋道:“你不用等我的。”
李明朗不說話,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可是隔著玻璃我也能感覺到他有些生氣了。
“這件事情不知道要持續多久,我們幾個肯定會被關進最嚴格的精神病院裡,你沒有去過那種地方,你不知道的,那裡很可怕的……而且為了治療,我們是不能隨便與外界聯絡的,什麼時候能離開,全由醫生決定……誰知道出來以後我們是什麼模樣,又有誰知道我們能不能熬到離開那個地方?你好不容易獲得了新生,不應該浪費在我身上。”
李明朗臉上有憤怒的神色,他的聲音裡是剋制不住的怒意。“你這是什麼意思,是要放棄我麼?”
我往後縮了縮,靠在椅背上,低著頭看著我手上的手銬道:“李明朗,我的一生已經是這個樣子了,從前我的心裡總是空蕩蕩的,才會恐懼去精神病院那種地方,因為我不知道那麼多個漫漫長夜,那麼多個鐵籠裡的日子,我要用什麼支撐自己渡過。可是現在不一樣了,我有我們的回憶就夠了。我知道你在這個世界上的某個地方,幸福快樂的生活,有這個念頭,我就可以活下去了。所以你不要等我,我不要知道你在為我煎熬。那樣,李黎做這一切又有什麼意義呢?”
“誰說這是煎熬的?”李明朗語氣激動地說:“誰允許你擅自揣測我的想法,誰允許你把我想得那麼狹隘的,誰允許你這樣貶低我對你的感情,誰允許你不經我同意就對我們的關係自暴自棄的?”
李明朗的語氣咄咄逼人,我一時失語,找不到一句話可以緩和他的情緒。
時間在我們的沉默裡迅速地流逝。
“時間快到了……”我垂頭喪氣地看著李明朗,用祈求的聲音問道:“我們能不要這樣告別嗎?我不想最後見你,是你怒氣衝衝的樣子……”
看守所的警官已經來敲門催促了。
李明朗的神色終於軟和了一些,他非常無奈又煩惱的樣子,輕聲問我:“齊薺,你看過《小王子》嗎?”
我心裡咯噔一下,手微微地顫抖,不知道為什麼,竟然忽然有些想哭,明明剛才跟他說訣別的話的時候,情緒都還好好的。
“當然看過……”我點點頭,語氣顫抖。
“我記得裡面狐狸說的話嗎?”李明朗又問。
我眼淚朦朧地點了點頭。“都記得,每一句,甚至能背下來。”
“如果你說你在下午四點來……”李明朗說。
我接道:“那麼從三點開始,我就開始感覺很快樂……”
“我知道有一天你會回到我身邊,日子越是流逝,我就越來越感到快樂,因為我知道離那一天越來越近了。你怎麼捨得剝奪我的快樂?”李明朗凝望著我,堅定地說:“我願意做你的狐狸,從你出現在我生命裡的那一刻開始,你對我就有了責任,我不允許你半途而廢。”
警官開啟門,李明朗轉身離去,鐵門再次關上,我終於泣不成聲。
我總以為我才是那隻狐狸啊……
作者有話要說: 有基友跟我說,我的文看得人如魔似幻,所以就不想留言
真的是這樣嗎??
我覺得寫得好寂寞……
☆、第66章 v章
齊薺似乎受了什麼打擊,每天鬱鬱寡歡,真是不像她,我甚至懷疑,她的人格是不是受到了我的人格影響,我覺得有些對不起她,因為最近我感覺,我似乎吸收了許多原本只會出現在她身上的性格。
李家給我找的律師團非常強大,再加上我本身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所以很快就判定了我的情況,要被關進最嚴格的精神病院接受治療。所以從這一刻開始,我的人生便不是我能控制的了,一旦進入那個地方,什麼時候離開全憑醫生判斷,而像我這種殺過人的病患,再加上頑固的性格,我已經不指望能離開那裡了。
雖說李家人說要幫我走動,可是時光易逝,也許前一兩年他們還能感念一下我的捨身取義,可是人最健忘,尤其是對於歉疚和別人的痛苦,誰能保證過幾年,他們還記得我在什麼地方,受著什麼折磨呢?
我並不是怪罪他們,也不是悲觀,是我瞭解人性。我誰都不怪,這是我的選擇。
只是李明朗,我放不下他。
很快我就要被轉移了,看守所的警官告訴我程夢澤想要來看我,本來以我的個性是不愛與無關緊要的人浪費時間的,可是興許是因為沾染了齊薺那“聖母”的脾性,再加上自己的一點惡趣味,倒是也不介意最後見一見她,也算是給我們兩個的恩怨情仇來個了斷。
程夢澤打扮得一絲不苟,讓我忍不住想起第一次看見她的情形,宛如一個月光女神。我就不同了,一身囚服,滿臉憔悴,雙手雙腳還被拷住,多落魄。
我笑了起來,看到趾高氣昂的程夢澤在我面前坐下。
“你還真是放不下我。”我略帶諷刺地說。
程夢澤嘴角抽搐了一下,又很快恢復了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樣,睥睨地看著我道:“雖然我想到李家肯定會扔掉你這個棄子,但我倒是真沒有想到你會落到這個地步,精神病院?”
我滿不在乎地點點頭道:“是啊,你大獲全勝了,照說應該高興才對,可我怎麼一點滿足的表情都沒辦法從你臉上找到。”
“你不準備反水嗎?如果想後悔、想翻供最好趁早。”程夢澤冷笑著說:“我的父母已經給我安排移民了,等到有一天你想推翻之前的說法,我也已經不在國內了。”
我點點頭道:“倒是個好主意,逃跑。你放心,我不會反水的,這件案子蓋棺定論,任何重要的人都沒有被傷害,只有我這個無關緊要的人被關進了精神病院,大家都很滿意,不會有人再提起這件事的。從此之後,我的死活就沒有人在意了,你大可以安心。”
程夢澤臉上有憤憤地神情,咬牙切齒地說:“明明你輸得徹頭徹尾,為什麼還是這副贏家的神情。”
“因為你根本就沒有贏啊。”我冷笑著說:“你最想要的,永遠都失去了。不僅如此,你還把從前的自己給丟了,我很開心,看到我挖掘出來了一個前所未有的你。”
“你挖掘出來全心的我?”程夢澤輕蔑地說:“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難道不是嗎?從前你的人生都太順利了,不知道人性呢,是一點都經不起考驗的。不過我也沒有想到你這麼脆弱,我這麼個小小的考驗,竟然一下子就把真實的你勾引了出來——那個陰鬱、狹隘、卑微的你。我真希望你以後的人生都順順利利的,不要再遇到任何人性的考驗,因為你真的是一個脆弱的,渺小的、毫無力量的人,太容易被摧毀了。”
程夢澤的手在微微有些顫抖,被我看著眼裡。
“還知道顫抖也算是好事,至少證明你還沒有無可救藥。”
程夢澤還是冷笑,咬牙切齒地說:“至少我是自由的,我還有下半生,我還可以找一個完美的男人結婚生子,我會擁有一切,我會被人歌頌、羨慕、神話、嫉妒。而你,還有你心愛的李明朗,你們會被精神病院的鐵籠子耗盡一生。”
“的確是很好的報復,你成功了,你盡情去高興吧。你也炫耀完了,你可以走了。”我滿不在乎地說。
程夢澤卻不走,只是惡狠狠地瞪著我。
我笑了起來,嘆息一聲道:“哪裡沒有籠子,你以為你是自由的嗎?你已經被鎖上翅膀了,這件事情會變成你心底的一條毒蛇,以後無數個夜晚,你想起它來,它都要復活,撕咬你。所以,我們明明是半斤八兩啊……”
“別跟我來這一套,別跟我扯什麼拯救心靈的那一套。我不是聖母,也不是任人欺負的包子!這一切都是你們罪有應得!我做得都是對的!我絲毫不覺得愧疚。你們傷害了我,背叛了我的,這是我的復仇。”
我不置可否,無奈地說:“看來我們是話不投機半句多了。只是我很奇怪,既然你已經復仇了,為什麼也沒有很快樂?”
“我會快樂的。我有錢,我年輕,我美麗,我會去一個新的地方重新生活,遇到比李明朗更好的人,被真真切切地愛著,而你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我得到幸福。”
“這話你已經說過一遍了。”我有些不耐煩地說:“而且你想多了,我們根本不在乎你的幸福,人都是這樣,對別人的苦難和幸福都很麻木的,我們只會關注自己的幸福。”
程夢澤的表情有些扭曲,我也不想再刺激她了,溫和地笑了笑道:“行了,你報復也報復了,示威也示威了,炫耀也炫耀了。在你走之前,我就對你說幾句真心話吧。”
“什麼?”程夢澤挑挑眉,還是忍不住好奇問我了。
“與惡龍纏鬥過久,自身亦成為惡龍。凝視深淵過久,深淵回以凝視。程夢澤,我知道你現在正在享受復仇的快感,你愛上了你的憤怒和痛苦,你感受到了黑暗強大的力量,難以自拔。因為我曾經也同你一樣,我心中最卑鄙的動機、最下作的**、最平庸的喜怒哀樂,在我看來成為了我的主宰。我的生活,別人的生活總要任這些傖俗的**擺佈。為了那些黑暗下作,我二話不說地就能犧牲別人,還洋洋得意,認為這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我從來不懷疑這有什麼錯,我以為這就是目標,就是終點,卻發現它們只是**罷了。程夢澤,不要變得跟從前的我一樣……因為你也看到了,看如今我終結在了什麼地方了。”
程夢澤暗自吞嚥了一下,然後揚起嘴角高傲地笑了起來。“我是什麼人,你又是什麼東西?你以為我會跟你落得一個下場嗎?”
我無奈地聳聳肩道:“你覺得你比我強的,無非是美貌、金錢、地位、學歷這些東西,可在我看來,建立在這些東西上的自我脆弱無比,輕而易舉就能夠被剝奪。有一天當你不是你自己了,你就會懂了。”
“用不著你給我上課。我要對你說的話已經說完了。”程夢澤戴上墨鏡站起來道:“從前我覺得你是個有意思的人,現在看來,你變得跟他們一樣無趣,滿口說教,滿口仁義道德。”
“你讓我想起一個人來。”我說。
“誰?”
我不直接回答,只說:“我們都認識的人。”
程夢澤眉角抽搐,應該是懂我的意思了。
“我跟你們都不一樣。”程夢澤說。
我不置可否,任程夢澤離去。
她走到門口的時候,我還是忍不住多嘴了一句。
“程夢澤,給你一個忠告——多行好事,莫問前程。”
她的腳步停了停,卻最終還是沒有回頭,踏著她那限量版的紅底高跟鞋離開了。
我放鬆地靠在我的椅背上,竟然有一種跟老朋友告別的遺憾。
誰說對手不是朋友呢?有時候他們像是你的鏡子,看到鏡子裡的那個我終於遠離,我能做的,也不過是揮手告別而已。
☆、第67章 v章
我總是時醒時睡,有時候醒來會見到我的主治醫生,有時候則是從全國各地來的其他醫生們。 我的病例似乎非常特殊,他們都對我很感興趣,於是,我時常需要反反覆覆地說一些重複的事情。
依舊是李黎決定我們誰出現,她緊緊有條地安排著我們幾個的生活,還叮囑我們要配合醫生的治療,鼓勵小女孩兒多畫畫,鼓勵我多讀書、多寫作……
李黎似乎對醫院裡的生活非常適應,甚至如魚得水。最奇怪的事情是,她好像忽然變了一種人格,變得特別外向,特別和藹,特別善良,簡直是精神病院裡的明星,用她那強大的人格魅力得到了絕大多數有正常行為能力的病友的喜愛,還靠著一雙甜得膩死人的嘴,深受醫生護士的愛戴!
其實宜暄的那件事情之後,李黎把自己關起來了好幾天,並且深刻地反省了一下她一直以來的行為準則,也的確發自內心的想要改變自己,並且也有付諸於行動。
然而……
現在的改變未免也太大了吧!簡直就是人格分裂!她已經是分裂的人格了?難不成還能再分裂一個?!再說了,她現在這個人格跟我“撞衫”了,沒聽說過這種事情的好不好?一個身體裡怎麼會有兩個一樣的人格呢,沒意義啊!
李黎這變化有點太大了一點,所以這不是改變,要麼是她的靈魂穿越了,要麼就是她暗搓搓地準備放什麼大招!穿越這種事情是沒有的,所以只能是她打算做壞事了!
我坐在顧辛夷的病床前,正琢磨著,李黎就出現了。
“你怎麼來了?”我疑惑地問:“這個點應該要去見醫生的吧?”
“他們今天想跟小女孩兒好好聊聊。”李黎說。
“你不去看著嗎?”要知道李黎對小女孩兒的保護欲可是非常強大的,要不然也不會一直不告訴我小女孩兒的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