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官出了船艙,正見個高挑個兒的男子臨風站在岸頭。
離得遠,看不清眉目,只能看見他玄色的氅衣與髮帶揚在風裡。那細雨把這碧空洗得青灰裡發了白,像是陰天下的雪地,他便是雪裡列松如翠的玉樹。身後跟著個同樣深青色衣裳的人,默然得像是他的影子。
儘管揹著人一口一個“姓裴的”,真到打照面的時候,就是廠督也得恭恭敬敬尊一聲“中書大人”,更遑論這替上頭當差的幹事。於是那內官一路畢恭畢敬,把裴容廷請到中間那艘船的前廳,請到上座的楠木太師椅,又命人倒茶。
裴容廷終於道:“茶就罷了,裴某知道內臣為東廠公務繁忙,此行不過是要帶我手下那兩個近侍回去,不便再多打攪。”
內官賠笑道:“裴大人這話,咱家倒聽不大懂了。既是大人的侍從,又並未託東廠巡察下落,大人尋到咱家這裡,咱家又拿什麼獻給大人。”
裴容廷越過對面的窗子看向江面,江上的迷霧像是被吸進他眼底的濃墨裡去,微笑得晦暗不明,“東廠做事自是穩重,可惜今日天公不作美,船在江上行不得,紛紛停回了岸邊,恰巧就有人看見往內臣船上運了一隻朱漆描金的木箱。內臣既拿不出人來,不如就先把那箱子抬上來與裴某瞧瞧。”他瞥向內官,“瞧瞧上頭可有蘇州府衙署的刻字。”
官場上的話術一貫打太極,一句話能被他們說成九曲迴腸十八道灣,然而裴容廷今日句句乾脆,毫不留餘地,內官一時倒有點自亂陣腳,定了定心神方又笑道:“即是陰雨天,想是他們看走了眼,也未可知。東廠此番來蘇州,原是擔著聖上的旨意來處理公務,與大人井水不犯河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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