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一聽對方有官職,二姑娘猶豫著往後縮了。她這幾日想方設法的卡著時間往上湊,那醉翁之意不在酒,還不是想蹲一個陛下的關注麼。可要是還沒等到陛下,先栽在一個宮女手裡,那豈不是得不償失?
不是小宮女看不起她,就二姑娘這姿色,比宮裡最平庸的小主還不如。也就仗著她有個娘娘表妹的身份才沒被亂棍打出去,誰知這位得寸進尺,娘娘才給了她個好臉色,居然異想天開踩著娘娘攀附陛下,也不怕真惹惱了貴人。
唐瑩怎麼說是個以人為善的,雖不耐煩見她,也不過讓人擋駕。這位三夫人和二姑娘卻是想得美,居然妄想在行宮逗留,直接堵到陛下進門時刷存在感。
小宮女是魏姑姑認的小徒弟,擔氣大嘴皮子更利索。半真半假的唬一通,二姑娘到底是落荒而逃。唐瑩聽著外頭吵吵鬧鬧的直嘆氣,忍不住與魏姑姑抱怨:“這人忒煩了,好想跟三房翻臉啊!”
“那就翻嘛!”魏姑姑無所謂的笑:“你是娘娘你最大。”
“可是唐家姑娘的名聲要緊,我又不是隻有這麼一個妹妹。”唐瑩難得認真動腦筋:“怎麼才能單單針對她一個人呢。”
其實按照魏姑姑的想法,要對付一個無權無勢的平民女子自然有的是手段。唐瑩到底是顧著家人的名譽,想了想還是決定讓人去通知老夫人一聲,請老太太出面把這位不安分的二小姐給拘了去。
第87章 番外三:省親(下)
老太太且不知道三房敢做出這樣的事, 聽到傳訊後嚇了一跳,趕緊使人把三夫人與二姑娘都叫過府, 先劈頭蓋臉一頓罵,直接丟到後頭小佛堂去抄經。
按說事情到此為止,也就可以風平浪靜的過去了。偏不知道二姑娘哪根筋犯了抽,竟是趁著小佛堂的嬤嬤看守不嚴,悄悄從唐府溜出來,兜頭又回到別院門口,還恰巧撞上了下朝過來的皇帝陛下。
陛下身邊總是有不少侍衛的,還沒等她撲上來,已經被幾根長棍壓在了地上。要說二姑娘也有幾分急智,第一時間喊破自己的身份,才在侍衛們手下饒出一條性命。
看在假假也算是個小姨子的份上, 陛下並未為難她。屋裡魏姑姑聽著動靜使人出來檢視,一見二姑娘又灰頭土臉的進了門, 臉色立刻就不好了。
沈元洲倒沒注意這些, 專心進屋看唐瑩有沒有吃得好睡得香。誰知魏姑姑進門與唐瑩耳語幾句,小姑娘氣鼓鼓的瞪陛下一眼, 哼一聲臉一轉,竟是懶得搭理他了。
皇帝陛下一頭霧水:“這不是才好好兒的麼?又耍什麼脾氣呢?”
錦妃娘娘冷笑:“臣妾能耍什麼脾氣, 分明是陛下欺負人!”
沈元洲好大一個皇帝陛下恨不得當場喊冤, 他就差把這祖宗供起來了!
唐瑩眯著眼似笑非笑,就很有點兒妖妃俾睨眾生的模樣了:“不是您親自把那誰帶進來麼?是看上她了?”
“哪誰?”沈元洲愣了愣,哭笑不得的一拍手:“你那個堂妹?”
“可不是麼!”錦妃娘娘顯然氣得夠嗆:“是個人都看得出來她是跑來勾搭你的吧,你還把人往裡頭帶,你幾個意思啊!”
別說唐瑩平時就有點兒小暴力,如今懷了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情緒容易不穩定, 那說上手就上手,揍陛下也不在話下。沈元洲一怕傷了她,二也是日常慣得她,只一邊將人往懷裡帶,一邊躲過小姑娘不依不饒的“抓龍手”。
唐瑩的力氣當然比不過皇上,更別說這位還是上過戰場的,格鬥技巧就比她一個閨秀強的多。三下兩下被沈元洲抓住了柔夷摁在懷裡,唐瑩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委屈,眼睛一眨就掉下淚珠子了。
沈元洲是慌了,趕緊放開小姑娘,一邊小心翼翼給她擦眼淚一邊哄:“不氣不氣啊,都是朕的錯,讓你打還不成麼。”
唐瑩抽抽噎噎的罵人:“明明說好了要日日陪著我,是不是許久沒碰別人就難受了?那丫頭毛黃骨瘦長的又醜,您是多不忌諱能看上她!”
“天地良心!”沈元洲快冤死了:“要不是她說是你堂妹,朕當場就讓她去死一死了。”
錦妃娘娘胡攪蠻纏:“是堂妹就可以了?”
被美人兒的眼淚衝暈了頭的昏君一擺手:“那朕就派人打發她走!他們全家都給朕滾出京城一輩子不許入京!”
唐瑩打了個嗝仍是不開心:“我堂妹可以趕出去,你宮裡還有那麼多呢。萬一你哪日睡不著隨手扯了我宮女暖床,我可還要不要做人了。”
這話題可夠膈應,想著宮中佳麗三千,錦妃娘娘又是一串淚珠子下來了。
沈元洲都快吐血了:“朕是那麼不檢點的人嗎?”
“那不管!你就是要給我保證!”
“好好好,朕保證!”皇帝陛下毫無原則的一退再退:“朕金口玉言,以後朕只陪著你。不會睡你的宮女,也不會睡別的女人,除了你誰都不要,你可開心了吧?”
唐瑩理直氣壯的搖頭:“男人的嘴騙人的鬼,男人靠得住母豬能上樹,您就是哄我罷了!”
“那你要朕怎樣?給你寫下來簽字畫押?”
沈元洲好歹是個說一不二的皇帝,再肯寵著唐瑩,說到這份上也有些不開心了。若是換個人來,這就是恃寵而驕,是怨懟,直接打入冷宮都是有可能的。也就唐瑩這心尖尖,陛下再憋屈也只能先忍下,將人哄好了再說。
好在唐瑩最懂見好就收——實則說到一半,她自己就回過味來了。不過是實在控制不住情緒,話趕話的才說出口,眼看沈元洲臉色沉下幾分,她反而立時慫了回去,乖乖巧巧的窩在沈元洲膝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撓他。
要說唐瑩發脾氣胡攪蠻纏,皇帝陛下會有些不耐煩。可她這樣“委曲求全”,沈元洲就更受不了了:小姑娘眉眼清秀,怎麼看都是孩子氣,可就這樣一個小姑娘,就要為他生下孩子,他怎麼可以反過來與人家置氣?
越想越覺得罪惡感滿滿,偏又不好意思先開口服軟。沈元洲思想鬥爭了許久,還是沒想好要如何說,就聽到細微的鼾聲,卻是唐瑩已經在他懷中睡著了。
魏姑姑輕手輕腳的鋪好被褥示意陛下將人抱過去,一邊小聲解釋道:“娘娘日子越往後便越容易疲憊,偏又沒法睡的很安穩。得虧她喜歡挨著您,這會兒才能這麼快就睡著。”
“她……懷了孩子會很難受嗎?”沈元洲輕聲問道。
魏姑姑笑道:“哪個女人不是這麼來的呢。娘娘有您的呵護,已經是最好的待遇了,至於剩下的,自然要靠她自己扛下。”
她不過隨口一說,沈元洲卻上了心。看著唐瑩睡的香甜的容顏,皇帝陛下掙扎了一會兒,轉到書房關上門,也不知一個人在裡頭寫了些什麼。
……
唐瑩睡著後又做了一個夢,卻並非每次那樣清晰的示警噩夢,而是彷彿飄在雲上,一個與現實似乎一樣,又似乎完全不同的場景。
她依舊是沈元洲的寵妃,只是宮中除了德妃,便沒有旁的女人打擾。幾個孩子圍在他們身邊嬉笑,皇帝陛下手執一把檀木梳,為她將一頭青絲攏起。
或許是這個夢太過溫柔,她醒來時還有些恍惚,閉上眼又睜開了好幾次,才從床上爬起來尋找陛下的蹤影。
沈元洲看著小姑娘睡的臉上紅彤彤,雙眼中水潤潤的模樣,心中便泛起些柔軟。卻並未第一時間將她擁入懷中,而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將一個看上去十分素淨的荷包遞給她。
唐瑩愣愣的接過。
沈元洲輕咳一聲:“你不開啟看看?”
“看啊,裡面有什麼?好吃的還是金銀珠寶?”唐瑩笑嘻嘻的翻開荷包,裡面卻是疊好的一張寫滿正楷落了印章的白紙。
她疑惑的看沈元洲,沈元洲索性轉過頭,唯有耳後根不知何時變成通紅的顏色。
唐瑩細細看過去,紙上所寫並無其他,不過是皇帝陛下白紙黑字寫下的承諾:日後除了唐瑩一人,他再不會親近其他妃妾,或是終有一日索性將後宮解散,只餘他們兩人,及一個真正的“家”。
唐瑩驀的鼻尖有些酸澀,夢中的場景似乎就這樣與現實重疊在了一起。
“朕說到做到,你可信我?”沈元洲揉了揉她的髮絲,將她扶到梳妝檯前坐下,熟練的取了梳子給她挽發。
唐瑩“嗯”了一聲,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我知道你有些害怕,畢竟看的話本子多麼。”沈元洲用簪子將髮絲固定柱,一邊半開玩笑道:“話本子裡不多的是先山盟海誓,等女子年老色衰後翻臉不認賬的混蛋男人麼?不過這一點你倒是不用擔心,畢竟你比朕小這麼多歲,只怕朕都成了個老頭兒,你還是個風華絕代的美人。”
“那是!”唐瑩得意洋洋的點頭:“臣妾就是長得漂亮,陛下也得一輩子都覺得臣妾最漂亮。”
以色侍人者,色衰而愛馳,唐瑩說不清楚陛下愛她什麼,可對於容顏再自信,她也是想過終有一天容顏老卻,成為一朵殘花敗柳被棄之敝履。
尤其是懷孕之後,她能明顯的感覺到身體在發生變化,這種變化太陌生,而零零散散亦真亦假的傳聞更讓她心生恐慌。
她害怕失去沈元洲,越是知道自己被重視,越忍不住踩一踩他的底線,看看他到底有多容忍。她知道這樣不好,她努力放輕鬆,卻終於在沈元洲將二姑娘帶進來時爆發。
在睡去的前一刻,她曾有些自嘲。可在醒來的這一刻,握著手中的荷包,她突然就想明白了。
“陛下。”
“怎麼了?”
“咱們什麼時候回宮?”
“才出來幾天呢就想著回宮了?”沈元洲哭笑不得:“出宮是你跳的最歡,怎麼這就膩了?”
“卻不是膩了。”唐瑩偷笑:“之前是想見見家人,可見了才發現,其實也沒那麼多思念。”
她掰著手指算道:“我和我娘也是每個月能見面,和爹爹兄長他們見面就怪怪的。嫂嫂看我可拘束呢,還有那些個堂姐妹——完全不熟悉的好不好!”
小姑娘笑的彷彿一隻偷到好吃的小狐狸:“還不如在宮中自在些,至少有您寵著,規矩比行宮裡可輕鬆多了。”
“你這個小懶貨啊。”沈元洲無奈的捏她的鼻子,手指輕輕點在那個素淨的荷包上:“朕能怎麼樣呢,還不是你說什麼,朕就替你照辦唄。”
“陛下您最好了!”小姑娘主動投懷送抱,先前的些許不安早已煙消雲散——她的夢總不會錯的,更好的日子還在宮裡等著她呢。
第88章 番外四:十年後
“殿下,殿下小心點兒。”
御花園裡,清玻無奈的跟著一個跌跌撞撞的小身影一頭撞進了柳樹林。被兩人驚動的春日和風捲起一片白茫茫的柳絮,小傢伙仰頭打了個噴嚏,轉頭對著清玻笑嘻嘻的招招手:“姑姑快看!下雪了!”
清玻不爭氣的再一次被這張縮小版的盛世美顏萌花了眼,無可奈何的將他抱起來:“祖宗,你可消停吧,想看雪等冬天讓你父皇帶你去塞北看!糖糖都說了,柳絮沾多了容易過敏,小心一會兒起一身包。”
時年三歲的四皇子殿下委委屈屈的撇嘴:“是二哥說——”
“二殿下也真是的!”清玻抱著小傢伙往回走,一邊哄道:“一會兒去給你母后告狀,讓她打你二哥的屁股!”
……
坤和宮裡,二皇子沈昭洛摸了摸突然發癢的鼻子,轉頭看一邊的雙胞胎兄弟沈昭溪:“老四肯定又在說我壞話了。”
沈昭溪與沈昭洛同胎所生,長相卻與沈昭洛不甚相似。或者說,雖然兩人眉眼口鼻都看著差不多,可組合在一起,卻明顯一個像父親一個像母親。
此時沈昭溪一雙星目眯成兩條縫,笑的彷彿小狐狸偷到了腥,嘴上卻不饒人:“誰讓你有事沒事總逗老四,他雖然年紀小可人不蠢,指不定回來怎麼忽悠咱母后揍你呢。”
沈昭洛憤憤不平:“明明有一半是你逗的!憑什麼每次都怪我!”
“那沒辦法,誰讓你長的不可愛呢!”
當弟弟的說著說著還動起手來,犯上作亂的捏住兄長兩邊的臉頰往外拉:“你看你這表情,簡直就是父皇的翻版。想想父皇在朝堂上有多不討人喜歡,就知道為什麼每次老四都說你了!”
這話算是說到沈昭洛的痛處。有時他們兄弟倆往前朝找自家親哥玩耍,碰上往來大臣都能明顯感覺到這種“區別對待”。尤其是自家外祖父唐大人,好幾次看到沈昭溪時還笑眯眯的打招呼,一眼看到沈昭洛,那臉立刻就能板起來,畢恭畢敬的給三殿下行禮。
沈昭洛就無奈了:長相這個是他能決定的嗎!要是可以他也想長得像娘啊。看看那個幾乎是他娘翻版的小崽子,宮裡上下包括他父皇母后,哪個不是把那小子當心肝寶貝兒疼。殊不知最黑的就是那崽子,自這大半年裡小傢伙說話越來越利索,都不知道害他捱了多少次冤枉罵。
連他爹都被那崽子忽悠的團團轉,明明是和老三一塊兒欺負的小崽子,偏偏就逮著他一個人噴。哪怕他人證物證擺在那個不靠譜的爹眼前,他爹也不為所動,還能說出一套十分不講道理的言:“誰讓你長得不像你娘,朕不說你說誰?”
就這麼個昏聵的老爹,居然也能成為人人稱頌的明君,七歲的沈昭洛小朋友表示十分不能理解。
“你們倆在這兒幹啥呢?母后呢?”清朗的少年音將沈昭洛從疑惑中喚醒。推簾而入的是雖然只比他們大四歲,卻已經依稀能看出挺拔身姿的太子大哥沈昭衍。
沈昭洛忍不住再次在心裡吐槽他爹不幹人事——按貴母妃的說法,太子年紀還小呢,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就被他爹提溜到前朝聽政批摺子,簡直是太慘了。
“母后去找貴母妃玩兒了。”沈昭溪笑眯眯的回話:“大哥也是回來蹭飯的麼?聽魏嬤嬤今天做全魚宴呢,都是桃花渡裡新鮮釣上來的桃花魚。”
太子不好意思的咳嗽一聲:“孤明明是來看望母后的,不要把孤說的像是你們兩個吃貨一樣!”
“得了吧哥,咱們誰不知道誰啊。”沈昭洛嬉皮笑臉的打斷大哥的訓話:“是不是前朝那些老頭兒又說些四六不著的話忽悠你了?父皇都說了,你少聽那些有的沒的!”
沈昭衍眨眨眼,露出一個和沈昭溪一模一樣的小狐狸笑:“佛曰不可說,我也沒不吃啊,不過表面功夫還
是得做的,總要尊師重道呢。”
誰讓前幾天他跟著父皇母后微服出宮,在酒樓大快朵頤的時候被太子太傅逮了個正著?老太傅當時那個表情啊,彷彿看到家裡養了十八年的閨秀突然力能扛鼎和一群人赤了胳膊摔跤,差點兒沒一口氣背過去。
少不得,這幾天各種引經據典的勸太子殿下要剋制,要儀態。沈昭衍聽的耳朵疼,還得畢恭畢敬的表示受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