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些酸澀。他們本該是親密無間的兄弟,可到頭來搞到這地步,就連文章稿子也要去買才能讀到。
心裡不免對獨斷專行的父親有了一絲怨言。那本來該是整個姜家的榮耀,卻被親爹作成了毫不相干。
姜前秀甚至恐慌著殿試的到來。
他不是小妹,被嬌寵得天真無邪,他確信小弟是認真的,他考中狀元后,必然會與姜家脫離關係。不是什麼欲迎還拒,也不是小孩子腦子發熱,他那弟弟,最是理智不過了。
殿試名次出來後,就是姜家被萬人嘲笑的時候。
姜前秀恐懼著那一天的到來,卻有無數人期盼著見證奇蹟。九歲的小狀元,都沒有打馬遊街的那匹馬高呢。
殿試之後,陛下親筆點了姜星秀為狀元,打馬遊街那一日,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無數鮮花、香囊砸向狀元郎。“小男娃長得真俊啊!”有人誇讚。
“可不是嗎。”有人說,“你是不知道,黃榜張貼後,小狀元周身圍得水洩不通,連兩位丞相都爭相拉攏,皆說家中有好女,要與姜家結親呢。”
“啊?狀元公才那麼小……”
“說什麼傻話,小可以先定婚啊,過個五六年不就合適了嗎。”
“言之有理,言之有理。那……”那人擠眉弄眼,“狀元公選了哪家的美嬌娘?”
當然是哪家也沒選。
姜星秀聽力卓絕,聽到有人議論後,垂了眼。
他不打算要孩子,也不打算和別人有夫妻之實,娶親不是害了人家姑娘嗎。
可惜,似乎是他拒絕得太有禮貌了,不少人只以為是他不通風月,對利益也不上心,不知道有一個有權有勢的岳丈的好處。打馬遊街之後,惲知帝來找了姜星秀。
“老鄉。”他開門見山,“我把女兒嫁給你怎麼樣?七八個可好看的閨女兒,跟你年紀相仿,隨便你挑。”
“駙馬?”
“你別誤會,駙馬無實權是前朝的規定,本朝駙馬是可以參政的,娶了朕的公主,你依然可以施展抱負。咱們也可以結秦晉之好。不過,先說好,結婚後得按照咱們那邊來,恪守一夫一妻的制度,並且不能納妾,豢養外室也不行。”
姜星秀想到這位老鄉後宮裡的三千佳麗,前兩天還街頭偶遇賣身葬父俏佳人,把人帶進宮裡,默默:“……”還挺雙標的。
“多謝,不過我不太想成親。”姜星秀拒絕了他。
惲知帝聽到這話,也只是笑笑,不再多說什麼。轉而問:“你家裡你打算怎麼處理,朕給你道聖旨,要你和他們奉旨分家?”
“倒也不必。”姜星秀認為,姜家不過是漠視了他八年,他與其恩斷義絕便可,沒必要做得太絕,讓姜家顏面掃地。
不是心軟,是無所謂。
但是,這事還是出現了。
惲知帝回去後,越想越覺得老鄉受了委屈。生下來不說一定能做到一碗水端平吧,至少也別把水給全灑了呀,幸好大佬不在意,不然逼出個反社會人格,你們賠朕的抽水馬桶啊!
他大筆一揮,寫下聖旨,詔告天下:以後姜星秀就是朕的狀元郎了,跟你們姜家沒有一分一毫的關係,別想再用孝道壓著他。
聖旨一出,天下轟動。
華夏自古以來,便是以孝道為天,惲知帝這一出,不就是明晃晃支援姜星秀可以脫離姜家,可以光明正大不孝順姜父嗎!
這是動搖儒學根本啊!
——他們並不知道,他們的陛下琢磨著,儒學裡關於“父子永遠不能脫離關係,不論父慈不慈,子必須孝”這部分學說,有機會徹底廢掉才好。
天下轟然。但惲知帝大權在握,乾的都是實事,平頭百姓只管陛下是個能讓他們吃飽穿暖的明君,明君做什麼自然就有明君的道理。反而是清流學子們私下裡三五好友小聚時忍不住批判:“這成何體統?!君臣父子儒家之道!今日父不父子不子,可知何日君不君臣不臣?!”
驚得聽者們滿身雞皮疙瘩,七手八腳上去捂住說話人的嘴:“莫不是喝多了?慎言!”
官員們倒沒那麼在意這些“體統”。他們的關注點落在了另一個地方:“這姜星秀,竟得陛下如此盛寵。難道就僅憑那一紙策論?陛下雖縱情隨性,過去卻也不曾行過這般荒謬的事。姜星秀在陛下心中竟有如此分量?!”
眾人都想不通,左相家的贅婿也想不通。但他比其他人強的一點是家裡有位浸淫官場多年,還一路逆風翻盤位極人臣的大佬岳丈。
贅婿顛顛兒地就去問了,岳丈聽他問話,越聽眉頭越皺,捏碎了手裡的文玩核桃才忍住沒讓人把這傻子打出去:“陛下冒天下之大不韙,就是為了給寵臣出氣?”
贅婿繼續顛顛兒地點頭。
左相忍不住開嘲諷:“給陛下當牛做馬這麼些年,老夫才知道,原來陛下竟是這樣一個至情至性的情種啊。”
贅婿滿臉震撼,感覺自己聽到了了不得的事:“這這這……陛下、狀元郎,情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