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麼時候才開始發現她的心情的呢?
禾淡記得,是某次一起去遊樂園的鬼屋玩,她被嚇到後下意識抱住了自己。他不是笨蛋,這樣不經意間最真實的愛意表露,怎麼可能會沒有知覺。
……又是什麼時候正視了自己感情的呢?
禾淡不知道,可能從他並不抗拒她的接近卻說不出理由那一刻起,自己就已經淪陷在這感情的怪圈中了。
此刻,她如秋水般瀲灩的眼瞳裡堅定卻也動搖著,動搖的是她認為這樣的話會對自己造成傷害,而堅定的——是無論誰對她說出這樣的話,她都會堅持自己所想。
啊……是這樣啊,禾淡退後了一步,臉色慘淡恍惚。他怔怔地看著霧清,離嶽說的是對的,已經來不及了,一切都晚了……他什麼都阻止不了。
他們實在是太熟悉了,以至於只這一句話禾淡就一眼看出,在霧清心裡那個男人的地位遠比她自己想象中的還要高。
她甚至不願意聽自己的理由,就開始下意識維護他。禾淡呼吸急促起來,眼前一陣一陣地發白,她上一個這樣保護的人,分明還是自己。
連日來一直被他忽視的奔波造成的傷口惡化,突然一下就格外刺痛起來。心裡隱隱的憂慮直到這一刻終於崩塌,離嶽那個晚上痛心疾首的問話句句敲擊在他心裡。
“喜歡她為什麼還答應我的要求?我希望她平安快樂——也一樣希望你如此啊!你們兩個都是我的朋友啊,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呢?”離嶽一副好像要哭了的表情,禾淡心下哽咽覺得也很是難受。他知道離嶽是真心把他們倆當做朋友的,但也正是因此,他就更不能說了。
“我們明明也可以想別的辦法讓她來總部的啊……”
可是當時,能夠讓霧清主動提出想要離開的,不就只有他一個人了嗎?離嶽比誰都清楚這一點,所以才會在總部的通知傳遞過來的那一天就找到自己,問自己能不能配合他演一齣戲。
離嶽上來就開誠佈公地說了,笑郎被殺很有可能影響到霧清被魔神座那邊的人盯上,因此他們得想辦法讓霧清主動去總部。因為如果離嶽提出的話,以霧清的聰敏程度一定會發現不妥,反而更加堅持待在原基地。
離嶽以為禾淡並不知道霧清的感情,因此也想著最好能讓霧清從這樣的情況解脫出來冷靜一下。抱著這種心態,他才找來了自己,問自己能不能配合他演一齣戲。離嶽說他在最近會暗中讓人挑唆柒玖,直到柒玖忍不住對霧清開口惡語中傷時,自己再主動袒護柒玖,讓霧清寒了心。
離嶽以為自己什麼都不知道,但其實自己什麼都知道——只有自己才能傷她最深,只有自己才能將她的注意力從局勢上分散開,既然已經知道了這些,他又怎麼可能會不答應?
在想要保護她的心情上,他不會輸給任何人。
更何況,他做的準備已經夠多了,明明都已經打下心理暗示了!明明如果沒有任何人干涉的話…她一定會原諒自己接受自己的!在那個綺麗的夜裡,她對於自己的喜歡,已經接近於渴望了不是嗎?
可為什麼…為什麼…那個男人偏偏和他擁有一樣的能力!禾淡喘不上氣來,那個男人走過來的瞬間他就察覺到了敵意,再看離嶽的表情,怎麼能不知道他就是離嶽說的那個人——那個垂涎霧清已久的人。
大名鼎鼎的克己者聯盟原第六位,現英靈座第七位,喻未遠。
那個男人一定也發現了,擁有相同能力的人是能夠感知到對方的,可是他剛剛的眼神裡,只怕是連挑釁也沒有,只是輕蔑罷了。
”你知道…他的能力麼?“禾淡極為勉強地扯出了一抹笑容,看著同樣非常動搖的霧清。
霧清一愣,清麗的臉上閃過一絲遲疑,按照喻舟映的說法,能力最好是保密的,但禾淡這麼問,是不是代表他也知道了喻未遠的催眠能力才因此擔心自己?如果是這樣的話,那自己至少不能讓他繼續誤會喻未遠下去。沉吟了片刻後,她才開口:
“我知道…他的所有能力。“
這句話裡已經透露出足夠多的資訊了,禾淡又是慘淡一笑,不知道自己是否該慶幸事到如今她依然下意識信任自己。只是他更清楚的是,自己已然輸給喻未遠,完完全全輸了。
只坦誠相待這一點,他就已然滿盤皆輸了。
”…禾淡?“霧清微微皺起眉,心裡有些擔憂。禾淡的模樣看上去著實不太對勁,一向偉岸的高大身軀居然有些搖搖晃晃起來。
“姐姐~”遠處一道影子飛快地撲了過來,霧清下意識伸手接住了他的擁抱,果真是多日不見的喻舟映。他連臉上的易容都還沒來得及卸,一張有些灰撲撲的普通的小臉上寫滿了激動。霧清毫不懷疑,如果此刻是在宿舍裡的話,他早就開始撒嬌了。
“舟舟?你回來了?”霧清有些驚喜,剛剛混亂的心緒也被他打斷了。
“我去s……食堂沒找到你,還以為你出任務了呢。”霧清心裡一抖,這孩子差點說出了宿舍。果然是太激動了嗎?按照平時他必不可能犯這樣的錯的。
“誒這個叔叔果然是姐姐的朋友嗎?”喻舟映鬆開霧清後頭一歪,“怪不得老大叫我送他們倆儘快過來,是怕姐姐擔心吧?”
禾淡只比霧清大幾個月,算是不折不扣的同齡人。喻舟映這話一出來,霧清明顯感覺到禾淡的臉色愈發不好看了。
不對勁,喻舟映這個樣子,像是……故意的?霧清隱隱這麼覺得,又不知緣故,只略略掃了他一眼暗示他語句不妥。
但他本來人就是娃娃臉,易容之後看上去年紀更小,彷彿只有十四五歲,縱是喊了叔叔,禾淡也沒法和他計較。
禾淡也確實無心和他計較,他現在滿腦子都是霧清剛剛說的話。不過他也稍微緩過來了一些,告訴自己知道霧清現在過得很好就行了,其他的事情來日方長。
他剛一揮手打算和霧清道別,就看到霧清瞳孔猛然縮小一聲驚呼。後知後覺的疼痛撕扯著他的胸口,他微微低下頭一瞥,原來是胸口的傷,又裂開了,鮮紅一片。
“喻舟映!送他去醫療部!立刻!”霧清焦急地攥緊了喻舟映的手腕,喻舟映收了剛剛裝出來的有些無辜的面容,認真地點點頭。
“禾淡……”霧清欲言又止“你先好好休養。”
她望著喻舟映扶著禾淡快速遠去的背影,閉上眼思慮了片刻,轉身向宿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