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先生的揹包裡還有些吃的,他們兩個簡單的吃了一下,這是楊水生極少的一次進食,他想吃點東西頂到張副官回來的時候。
儘管他知道,即使張副官回來也是無濟於事,他們可能註定要受困在這裡,更何況張副官很難回來了。
此刻那複雜的巖壁在楊水生的眼中變成了一張張灰色的扭曲面孔,正在嘲笑著他和費先生。
楊水生嘆了一口氣:“我不該讓我們分開走的,如果我們聚集在一起的話,沒準還能想到什麼應對的辦法。”
費先生沒有說話,他坐在楊水生的身邊,牙齒在緊咬著手指,眼神不停地閃爍著。
楊水生問他:“你怎麼了?”
費先生說:“我聽到了呼吸聲。”
楊水生說:“呼吸?”
費先生說:“你仔細聽,你聽……不只有呼吸聲,還有腳步聲……”
楊水生皺著眉頭,屏住了呼吸,黑暗矇住了他的眼睛,讓他的聽覺和嗅覺變得異常的敏銳,他彷彿真的在黑暗中聽到了腳步聲和呼吸聲。
這個聲音就圍繞在他的身邊,時遠時近,飄飄忽忽的,當楊水生有意識想要仔細傾聽的時候,它又消失的一乾二淨。
楊水生睜開眼睛,有些詫異的和費先生對視的時候,另一個聲音鑽到了他的耳朵裡,他一瞬間將剛剛聽到的腳步聲和呼吸聲忘得一乾二淨,因為這個突入起來的聲音太劇烈,太激盪,像是一萬隻野獸在低聲咆哮一樣震耳欲聾。
楊水生如同被雷劈了一樣,瞬間瞪大了眼睛,同時和他一起的費先生也瞪大了眼睛,顯然這個聲音也傳入了費先生的耳中。
聲音是從他們身後傳來的,感覺上應該還離著很遠,但是正在以一種飛快的速度接近他們,楊水生緊張的心臟快跳出體外了。
他心裡嘀咕著,什麼聲音?他用眼神去詢問費先生,可是費先生早就嚇得愣在了原地,根本一句話都說不出。
楊水生舉著火把向前照了一下,隱約中看到黑暗裡邊有什麼東西正在想這邊蔓延。
他仔細一看,黑暗當中有一大片黑暗在蔓延而來,雖然說起來古怪,但確實有一大片黑色的東西向他們蔓延而來,如同海浪一般。
楊水生還愣在原地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費先生突然尖叫了一聲:“屍蟲!”
接著他抬起腳猛的踩了一下,地上頓時多了一個屍體,指甲蓋大小的蟲子,身上爆出了白色的漿液,有些噁心。但是此刻,它給楊水生帶來的卻是恐懼,因為他發現鋪天蓋地的屍蟲正在向他們蔓延而來,他自己沒有發覺,但身體已經抖得像個篩子一樣。
眼看著這些蟲子已經爬到了他的腳面上,楊水生快速的抖動了一下腳面,立刻轉身要跑,費先生的身影已經跑到了他的前面,怕死之人的速度果然非同凡響,一下子就將楊水生落出去好遠,那鋪天蓋地的窸窣聲像是一把抵在他們後背上的刀子,隨時都會穿透他們的身體。
楊水生正往前邊跑著,隱約中看到黑暗中閃出一絲微光,像是夢境一樣朦朧,但是越來越清晰。
他細細看了一眼,竟然是張副官和秀寧,他們面帶驚恐的向他跑了過來,此刻看到他們讓楊水生心裡稍微有了一絲安慰,但是身後巨大的壓力怎能輕易的舒緩,他依舊拼了命的往前跑,心臟都快從嗓子裡邊跳出來了。
張副官顯然也看見了楊水生,他對楊水生招招手,然後幾人停在了遠離,他拍了拍楊水生的肩膀,說:“水生,終於見到你了。”
楊水生沒工夫敘舊,他焦急的說:“我們快跑,身後有屍蟲!”
張副官詫異的看了他一眼:“屍蟲?哪呢?”他四下望了望,接著彷彿想起了什麼一般,有些焦急的抓著楊水生的肩膀:“我們趕快逃,我和秀寧遇到了水銀,像是一條湍急的河流一樣向我們撲過來,估計是這裡設下的機關,再不跑就沒命了。”
楊水生詫異的看著他:“水銀?”
可是他回頭看的時候,張副官身後安安靜靜的,哪裡像是有什麼水銀河的樣子,這讓他心裡十分的疑惑。
但同時他回頭看了一眼,發現屍蟲已經到了他的腳下,他面色如土的說:“完了!”
張副官也回頭看了一眼,臉色竟然和楊水生如出一轍,他也面色如土:“完了!”
黑色的屍蟲慢慢的爬到了楊水生腳面上,他隱約看到屍蟲的眼睛上閃爍著紅色的血光,腳上傳來了一陣刺痛感,楊水生感覺這些蟲子會從他的腳上啃食他的肉,從下到上,一點一點的將他吃光,直到只剩一個血肉淋漓的骨頭架子的時候。
他慢慢的閉上了眼睛,絕望讓他放棄了掙扎,他心知自己今天是無法走出去了。
但是就在這個時候,楊水生感覺自己的精神彷彿在一條永無止境的暗河中,一下子有人將他從深深的河水裡邊拽了出來,他猛的張開雙眼,火光閃爍,他發現張副官、秀寧、費先生閉著眼睛坐在他的身邊痛苦的掙扎著。
他再看一眼,周圍哪有什麼屍蟲,空蕩蕩的黑暗裡邊一無所有。
這時,他的面前恍然出現了一個人影。
第201章 夢醒之時
楊水生隱約看到黑暗中有一個人影,這讓他的身體微微的顫慄了一下,他還以為是那個黑影是新建陸軍的人。
但是仔細看一眼之後,又發現那個黑影看上去苗條婉約,顯然是一個女人的身影。
他心裡稍稍動了動,感覺那個身影看上去有些熟悉,立刻向那個黑影追了上去,可是他剛剛端著火把衝上去之後,那個黑影就奇蹟般的消失了。
楊水生茫然的站在原地躊躇了兩秒,心彷彿被那個黑影帶走了一般,飄飄忽忽的。
這時他回頭看了一眼張副官他們,他才想起了剛剛洶湧而來的屍蟲,不知為何,當他睜開眼睛之後,屍蟲在他的腦中就開始漸漸的淡化。
但是張副官和秀寧以及費先生三人,卻在不斷的掙扎著,看上去他們像是被噩夢魘到了一般,楊水生查看了一下他們的脈搏,發現他們的心跳很不穩定,瀕臨死亡的邊緣。
楊水生的心裡一緊張,恍然看到了牆上插得刀子,和地上做的記號,那都是他們被困在山洞裡邊的時候所做出的記號。
當楊水生看到這些東西的時候,他彷彿明白了什麼,當即不敢猶豫,立刻搖晃著張副官的身體想要將他們叫醒,可是張副官他們彷彿是死了一般,任憑楊水生怎麼晃動他的身體,他就是沒有要醒來的跡象,身上的脈搏反而更加微弱了。
人在深度睡眠的時候,魂魄和肉體是聯絡在一起的,如果強行的將人喚醒的話,肉體也會隨之消亡。詭醫實錄曾記載過類似的病症。
楊黑子當年治療這種疾病的方式匪夷所思,他當時是在患者的耳邊說話,用語言引到患者走出夢境,這種治療方式簡單也簡單,難也難,誰能知道對方夢裡想的是什麼?
索性,楊水生知道他們夢裡想的是什麼,他躊躇了一下,想起了夢中的場景,在張副官等人的耳邊依次說:“那屍蟲是假的,那水銀的河流也是假的,它們從你的身體穿過,其實只是一場虛幻的夢境。”
黑暗的洞穴裡邊,楊水生一個人自言自語,看上去非常的傻,不過他的這種方式還是有效果的,張副官等人聽到了之後,手指慢慢的動了動,接著,眼睛也慢慢的睜開了。
他們睜開雙眼,用一種極端驚訝的目光掃視著四周,可見他們剛剛從夢中脫離,還沒有適應現實帶來的落寞。
但是當他們看到楊水生的臉之後,張副官不由自主的抓住了楊水生的胳膊,用力的晃悠了一下,楊水生感覺胳膊都差點給他扯掉了。
張副官激動的說:“剛剛你突然消失了,我還以為你死了呢!”
楊水生淡淡的笑了笑,說:“我可沒死,只是你們一直在夢中。”
他的話剛剛說完,張副官幾人詫異的看著他,異口同聲的說:“做夢……”
楊水生將夢醒之後的事情簡單的說了說,又將他們在牆上和地上做的記號指給他們看,原來他們一直在夢裡轉圈圈。
費先生聽到楊水生這麼說,一拍大腿說:“嗨,有一種守墓的方式我忘了和你們說了,叫幻術。這個東西的啟動方式多種多樣,有用藥物的,有用風鈴的,也有藉助地勢的,不過目的都是一樣的,讓人陷入夢境之中無法自拔。這種機關的厲害方式再於它可以輕易的摧毀你的心裡防線,不過一旦你發現了這種機關的端倪,那就一點用都沒有了。而且這種機關有時能夠看到人內心深處的想法。”
楊水生蹙著眉頭問費先生:“你什麼都清楚,為什麼當時沒有想到這一點?”
費先生磕巴了一下,直愣愣的看了看楊水生,又看了看秀寧,低著頭說:“我忘了……”
忘了?楊水生姑且接受他這個解釋,他想了想,對他們說:“這個墓穴裡邊比我們想象的要危險的多,大家要互相小心一些。費先生是北派的頭,在咋們幾個人當中非常重要,大家要照顧好他。不過還希望費先生不要關鍵時刻什麼都忘了才好。”
費先生受寵若驚的點點頭,然後幾人繼續開始在洞穴中穿行,楊水生的耳邊傳來了張副官的說話聲,還在說著剛剛在夢中出現的場景,楊水生和費先生看到的是屍蟲,而他和秀寧看到了是水銀河。楊水生仔細的想了想,虛假的東西就是虛假的,看到但是摸不到,那條水銀都成河了,且不說怎麼引到這個荒山裡來的,水銀的味道還不擴散的滿山都是?可是他們楊水生卻一點水銀的味道都沒有聞到。
楊水生剛才低頭看了一眼地圖,地圖上的路其實是右邊,而他們在夢中看到的是左邊,看來他們進洞之前就已經陷入了夢中了。
不過,楊水生一直不知道陷入他們進入夢中的原因是什麼,是毒氣?是風鈴?是這裡複雜的地勢?
他搖搖頭,四人走進了右邊的通道,這裡昏黃的火把照在巖壁上,巖壁的凹凸與斷裂都十分的有規則,與夢境所看到的灰色石壁大相徑庭。
他們的心稍稍舒緩了一些,總算是看到了真實的世界,夢裡的一切都見鬼去吧!
張副官舉著火把走在前邊,走了一段路的時候,他忽然停下來了,眯著眼睛看著前方,輕聲說:“前邊好像有人……”
他剛這麼說完,身後的幾人頓時緊張了起來,楊水生下意識的舉起火把看了一眼,前邊隱隱約約能看到幾個黑色的輪廓,他們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像是蟄伏的野獸。
張副官掏出槍走上前看了一眼,地上那東西在黑暗裡隱隱約約的,張副官緊張的邁著步伐,可是走上前看了一眼之後,他忽然驚訝的說:“是死人。”
他的話說的好像很輕鬆,畢竟死人不會對他們的生命造成威脅,但是在這種地方看到死人,楊水生心裡卻不能不緊張。
他端著火把走到了張副官的身邊,發現地上躺著兩具屍體,穿著新建陸軍的軍服。
為什麼說他們是屍體呢,是因為他們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瞳孔明顯已經散了。
楊水生蹲在他們的身邊檢查了一下,說:“是被嚇死的。”
張副官觀察了一下,發現地上有石頭擺出的記號,他輕聲說:“看來這兩個人也進入了夢境裡邊,但是他們沒有走出來。”
這兩個士兵死亡的樣子太難看,讓楊水生他們四個人的心稍稍有些沉重,如果他們沒有走出來的話,這兩個新建陸軍的結局就是他們的結局。
張副官盯著地上的屍體嘆了一口氣,對楊水生說:“走吧!”
楊水生沒有說話,幾人繼續在黑暗的隧道中穿行著,腳步聲顯得靜幽幽的,他們一句話都不說,沉默的連呼吸聲都很珍貴。
過了一會,他們走到了隧道的盡頭,但是沒看到門,連線第四層和第三層的是一條狹長的樓梯,有五十度,非常的陡峭,稍微一不注意就會從樓梯上掉下去。
張副官最先登上了這個樓梯,小心翼翼的走在上邊,他一個之手把住了樓梯的臺階,一層一層的向上爬,上邊幾乎看不到光,張副官爬了沒有多遠,就爬出了火把照射的範圍,黑暗中只剩下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
楊水生等人屏住呼吸看著黑暗中的張副官,其實什麼也看不到,過了一會他們感覺張副官應該已經上去了的時候,楊水生對上邊輕輕的喊了聲:“上去了嗎?”
上面沒有說話,楊水生的心頓時緊張了起來,他又喊了一聲,依舊沒有人回話,楊水生暗暗的想“完了。”
接著,上面傳來了一句驚慌失措的喊叫,明顯是張副官的叫聲,楊水生揚著火把看了看,一個人影快速從上邊掉下來。
第202章 重返墓室
楊水生他們緊張的後退了一步,生怕那個人影砸在他們頭上,可是那個人影竟然在半空中停住了。
火光下隱約能夠看到半空中有一張人臉,那張人臉他們熟悉無比,是張副官的面孔,他有些緊張的抓著一跟黑色的藤蔓,整個人在空中打晃著。
楊水生緊張的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張副官穩了一下身體,罵道:“上邊的樓梯被炸了,我差點從上邊掉下來。”
說著,他對握著藤蔓下落了一段距離,伸手對楊水生說:“火把給我。”
楊水生就將火把遞給了張副官,他將火把叼在嘴上,兩隻手拽著藤蔓,腳踏著陡峭的樓梯一步一步往上走。
這個樓梯很深,大概有十來米的距離,張副官的火光停在了遠處,顯然已經上了第三層。
接著,他將藤蔓扔了下來,喊道:“水生,你先上來!”
楊水生抓著藤蔓一步一步的往上爬,上邊有張副官拽著他,省了不少的力氣。
當他爬了五米左右的距離的時候,發現樓梯整個有了一個不規則的斷裂,還有些灰色的硝灰,顯然是被人炸斷的。
張副官用力的拽了一下藤蔓,楊水生一下子從斷裂的樓梯跳了上去,出現在他面前的就是一個空曠的墓室。
楊水生皺著眉頭看著著這裡,怎麼看怎麼眼熟,但是還來不及仔細觀察,下邊就傳來了費先生的呼叫聲,他著急想要上來。
一路上他都不太積極,沒想到到這裡反而急上了,估計是在下邊待著害怕了,在楊水生看來費先生已經與一個膽小鬼無異了。
張副官將藤條扔下去,費先生想要拽著藤條往上爬,張副官喊:“你一個大男人著什麼急,先讓秀寧上來。”
楊水生和張副官一起拽著藤條,將秀寧拽到了上邊,她的身體飄輕。然後是費先生,他可比秀寧重多了,張副官拽他的時候忍不住低聲嘟囔了一句:“豬。”
所有人都上來了之後,張副官拿著火把找了一下這個地方,和下邊兩層稍有不同,這裡看上去非常的空曠的地方,裡邊有不少沙土的建築物,風格取自先明時期的建築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