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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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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寶珍寶珊一起參加生物興趣實驗課,老師講述南美洲趣聞:亞馬遜河流域的熱帶雨林中有一隻蝴蝶,它在無意間扇動了幾下翅膀,兩週後,得克薩斯州發生了一場龍捲風。

如今,1995年的第二天,溫至臻死訊見報。與女明星古惑仔死在一起,驚天醜聞,溫氏股價大跌。

溫謙良一夜未睡,既要安撫六神無主的溫太,又要與媒體報社打招呼——震驚度太大,並非所有的主編都願買賬,更何況法制新聞絕不姑息。

他分身乏術,靠在辦公室沙發裡睡不到半個鐘頭,剛上班的秘書推門而入,語氣焦急。

“溫總,樓下有股民聚眾……”

火上澆油,溫謙良雙眼泛紅,放在一邊的眼鏡鏡片被按上指痕,他撐著僵硬的身軀坐起來擦拭。

“保安能否攔住?斯文一些。”

“我們很斯文,是股民情緒不穩。”

“視情況報警吧。”

“好。”

溫謙良戴上眼鏡,站在座地玻璃窗前,只能看到樓下如同螻蟻一般的人頭攢動,還扯了橫幅,閉著眼睛也猜得到上面寫的是什麼。

他自然知道溫至臻偶爾會在外面搞出花邊緋聞,但以前都是短暫新鮮,他能對自己父親的不良作風置喙什麼?只能多加關懷體貼溫太——溫至臻不缺這些。

風雨欲來的架勢,不僅限於樓下股民,還有溫至臻招惹的境外勢力。他幫對方洗黑錢已經持續幾年,抽15%鉅額佣金,溫謙良返港之後才得知,追悔莫及。

辦公桌上的電話響起,是溫太。

“Childe,你知不知你爹地在澳門的賭場戶頭?”

他沒想到蝴蝶效應來得這樣快。

“發生什麼?”

“我剛剛收到電話,告知我他的戶頭劃出了20億,餘額歸零。人都已經不在,如何產生賬戶變動?”

溫謙良揉揉眉頭,“你不必管,這些事交給我就好。”

在這場黑色的賭局之中,溫至臻頂多算得上一位拿高額酬金的荷官。荷官倒下了,自然再換上一位就好,莊依舊是莊,閒依舊是閒。

甚至連你身上那件工裝都要被資本家褪下,穿在下一位身上。

這20億就是工裝的價錢。

溫謙良明知事實已經既定,還是打了一通電話到澳門,是長期幫溫至臻洗碼的那位洗碼仔。對方始終沒有接通,或許電話已經與人一起沉入大海,又或是遠渡歐洲,上演金蟬脫殼,不得而知。

他靠在那嘆氣,很快辦公室的電話再度響起,澳門生意的最大合作伙伴撤資——賭桌上的莊家不止嗅覺敏銳,動作也極快,溫至臻徹底出局。

酒店、賭牌、娛樂場所全部停業,從理智的分析走向切實的行動這一步邁得艱難,他必須自斷殘臂保全自己。

樓下聚眾的股民被趕來的警察驅散,好像短暫給了他喘息的機會。溫謙良又想起那篇報道,他直到昨天深夜才來得及看的報道、閉眼也知道出自他那位時常撰寫校報文章的初戀情人蘇寶珍的報道。

這天溫謙良居然與唐允腦袋裡所思所想一模一樣——都在懷疑這兩件事是否與她有關聯、又關聯多少。

好像蘇綺失去勇氣打給他質問當年有沒有做錯事一樣,他也失去問她的勇氣——早在1987年就失去。

打算開車回家探望溫太,外加梳洗換衣,車子啟動後還是繞路去了趟陳意齋。

溫太食一枚燕窩糕,手邊還有一碗養心湯,溫謙良親自盛過來。

這種時候難免傷感,想起舊人,“第一次吃還是Pearl力贊,那時候你們兩個剛開始拍拖,都好單純……”

溫謙良被她帶回那個年紀了。

人總是這樣,眼下過得愈艱難,就愈要回憶過去。

但回憶可以無限加工,把它做成紅燒肉、糖醋肉,再不然蜜汁叉燒;現實發生過的事情貼近真相,是掛著血的紅肉,生、腥、難以吞嚥、口感極差。

溫太又說:“假如當初沒有發生那些,此時你們一定早就註冊登記……”

溫謙良本想叫她不要再講,可扭頭看過去就發現她在流淚,話只能咽回去。

變成了:“假如那篇報道所說屬實,你覺得Pearl會不會報復溫家?”

溫太自然看過報紙,聞言趕忙伸手拍他,“你在講什麼?街頭小報捕風捉影胡言舊事,我們兩家當年那麼好,至臻滿意Pearl,世謹一定也滿意你。出了那樣的變故是我們誰都不想見到的。”

溫謙良按下了要講的話,用手帕幫溫太擦手指上的糕點屑,想她就這樣什麼都不知道地過完一生最好。

他低頭講話,好像很愧怍,又無力。

“爹地生前做了些劍走偏鋒的事,現在對方把他踢出局,溫氏處境艱難,澳門的生意我已經勒令停掉,準備轉手。”

“但香港這邊貸款數額太大,逾期還款已經是最好的情況,大機率無力償還。如果這樣的話,我會把股票停牌,再申請破產清貸。媽咪,可以嗎?”

好像回到小時候,為一次考試沒有拿到滿分而道歉,溫太從來都不是苛責的母親,看他垂頭的樣子更是心疼不已——眼鏡下的雙眼泛著血絲,一夜未眠生出的憔悴胡茬……

溫太伸手撫在他耳側頸間,聲音於悲傷之中剋制著溫柔:“你放心去做,媽咪全力支援你,不只有我,還有外公外婆。Childe,你很優秀,不要給自己過多的負擔。”

“你爹地是怎樣的人……我比你清楚。”

溫謙良頭低得更狠,“不是的,我沒那麼好。”

他說:“我最近總是夢到Pearl,她好恨我,絕不原諒我。”

溫太把他抱在懷裡,“想她就去見她,同她講清楚,Pearl不是不講道理的女仔。”

她說的是龕場供養的骨灰。

“我記得那年你們頻繁吵架,你氣沖沖地從外面回來,我問你發生什麼。你說:她無理取鬧。可上樓後很快又下來跟我講,‘看她流淚好心疼’,隨後穿著睡衣開車跑出去找她,我從沒見過你那樣慌亂。”

溫謙良雙手掩面,誰也不知道掌心裡有沒有淚水。

最後喃喃地說:“一個人犯過錯,是否只有死掉才能償還……”

溫太疑惑,“你在講什麼?”

迴應只有滿室的荒涼。

好像鏈條斷掉重要的一扣,溫至臻存在賭場賬戶作後手的20億又被悄無聲息地轉走,溫謙良如今被放在火盆裡烤,而股民就是在下面煽風加大火力的存在。

溫至臻漏算在於澳門的生意還是以溫氏的名義發展,而溫氏註冊於香港,受本港條例管制。

當初蘇綺送給鍾亦琛的菲林發揮效用,鍾亦琛只盯澳門的賬,立刻申請搜查令,於溫至臻死的第叄日清早抵達溫氏,請溫謙良赴ICAC飲一杯廉記咖啡。

蘇綺在那天下午收到鍾亦琛的電話,彼時她正獨自在醫院候診。

“鍾Sir好沉得住氣。”

“溫至臻的死與你有關?”他明明已經確定,還是壓低分貝質問。

“與我無關。”

“還嘴硬?你要我幫忙找船,等的人是康嘉茵與旭仔,所以船工沒等到人,白拿一筆酬勞。”

她真的為KK與旭仔做了後路的,她沒那麼無恥到全然戲弄一雙人。謀殺溫至臻大機率會同歸於盡不假,可還是有那麼一點可能讓他們遠走高飛的對不對?

幸福需要靠爭取,兇險伴生再正常不過。

“鍾Sir好計較,我會把錢還你。”

“你現在瘋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新年第一天,叄條人命,這就是你送我的大禮?”

蘇綺分神辨別遠處護士喊的名字是誰,隨後答他:“送你的禮是溫氏內賬,我勸你動作要快,否則閒家也依次下桌,竹籃打水一場空,廉政公署白忙。”

“你那位初戀情人也不是食素的,莊家立刻抽身,他跟在後面抹除痕跡。”

“我過去的時候資料都已經銷燬,只留下溫氏一筆賴賬,他做好破釜沉舟的準備,你應該懂其中的門道,有時候破產並不是表面那樣絕對的衰事。”

“還有一位衰神附身的土地局局長,溫氏主業仍舊在房產,不止前陣子屯門那塊地皮,他們長期保持關係,銀行戶頭被查,烏紗帽鐵定不保。”

蘇綺面色並不好。

她對溫謙良仍舊懷有惻隱之心,但前提是他成為一隻任人宰割的俎上魚——這隻魚的死亡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實。

如今它試圖假死重回水中,佈局者如何容忍。

她直接問鍾亦琛:“我把答案放在面前給你抄,如今你告訴我只能拿30分?”

鍾亦琛見她沉不住氣,場面終於有了些勢均力敵的味道,而不是他單方面受指揮。

“官場有人情債,永遠沒可能拿滿分,30分太低,別人可拿40。而我只抄一半答案,也可以拿60,不勞師妹費心。”

看著結束通話的電話,蘇綺咬緊唇肉,護士終於叫到她名字,緩緩起身走進診室。

當晚到廟街找阿詩,並且住下,唐允沒有打來電話,但她猜他一定知道自己在哪。

蘇綺沒想到的是,鍾亦琛扮酷結束通話她電話,第二天又要灰溜溜打回來。

“鍾Sir,是否應該講Goodm?”

鍾亦琛立在樓上窗前,躲在窗簾後面看樓下幾位小心張望的人,穿西裝,氣場又不夠正經與嚴肅,帶著戾氣。他昨夜返家時就察覺到,只是天黑不太確定。

“唐允那條瘋狗咬上了我?”

蘇綺靠在窗前食煙,笑意很深,剋制著愉悅的語氣還是難免遺漏,“真的嗎?他好可怕呀。”

“他這個痴線,報道發表後不應該懷疑你?跟我做什麼?”

“我不知呀,麻煩鍾Sir委屈一下被狗跟。”

“是不是你同他講了什麼,還是做了什麼。”

“不方便透露。你專心查溫氏背後,別忘記應承我的60分答卷,其他不要費心。”

“你現在拿我當棄子?蘇寶珍,你好犀利。”

蘇綺短暫錯愕,笑容變得僵硬,“好久沒有人這樣叫過我,多謝你啊。”

鍾亦琛到底有少爺脾氣,又掛她電話,蘇綺在他身上採取過利用價值,加之今天天氣不錯,她大度,不與他計較。

菸蒂按滅在窗縫裡,蘇綺臉色沉了下去。

第一,上次她在弘社堂口受鞭刑拷打,證明唐允確實懷疑她與廉署有勾結,那是懷疑該有的態度。

第二,報道發表和溫至臻死亡時間捱得這樣湊巧,以唐允多疑的性格,必定會聯絡在一起,更何況康嘉茵與她關係匪淺,卻一句話都不問她,這不應該。

第叄,鍾亦琛被跟,說明唐允已經查到報道的源頭,可對蘇綺全程隻字不提,甚至態度迴避,更加可以坐實——他知道自己是蘇寶珍。

在紅磡事件之後,報道發表之前。

結合她之前放大的細節,他知情,因而這次絕不開口試探洩露自己。

殊不知蘇綺反而藉此來作判斷,正中下懷,他做什麼都是錯。

她要開始與他上演戲中戲,心累程度加倍,哪裡笑得出來?

溫至臻去世第四天,警署結案,溫謙良開始籌備葬禮事宜。

沒想到會收到蘇綺的電話,約他在溫氏馬路對面相見。

彼時溫氏股票8611宣佈停牌,不日就會退市,股民反動情緒更加熱烈,惱火溫謙良冷漠果決,圍堵溫氏大廈正門。

溫謙良內心喜悅與憂慮交加,從側門悄然而出,準備過馬路。

車子停在路邊臨時車位,蘇綺看到溫謙良出現在視線中,他手裡攥著手帕擦拭眼鏡,一百多度的近視不影響他安全走到路對面。

眼看著人走下路肩,蘇綺向後倒車,不輕不重地蹭上後方車輛車頭,引溫謙良站住,投來疑惑目光。

此情此景任誰都以為這部昂貴轎車裡坐著一位危險的新手司機,可憐後方車主無辜受難。

蘇綺記不清楚,那瞬間是否有與溫謙良四目相對,她記得有。可他輕度近視,那時烏雲陣陣,徹頭徹尾的陰天,他應該看不清她。

這不重要。

因那部車又向前衝過來,司機一腳油門不知踩了幾成力,直直撞向溫謙良——

輪胎摩擦地面的刺耳聲響驚動遠處示威股民,又有誇張語氣講“看到人被撞飛”,眾人趕緊跑過去檢視狀況、call白車,一陣混亂。

蘇綺從方向盤前抬起頭,雙手顫抖拿起電話打給唐允,他接通很快,附近已經圍過來人。

“阿允……”

“我撞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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