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願意跟我公證結婚麼?”
沈雪堂聽到這句話時有一兩秒沒回過神來,他真的是好久沒有這麼驚訝過了。他一動不動地看著玻璃另一側的莫悔,而她那堅定的目光告訴他,她並不是在開玩笑,是非常認真的。
最初的驚訝過後,沈雪堂心裡生出了些疑問來,他觀察著莫悔的表情,卻細心的發現雖然莫悔目光堅定地看著他,可是拿著話筒的手卻在微微顫抖。
她這是在緊張麼?
想到這裡沈雪堂忍不住大笑了出來。
見到沈雪堂一副聽到什麼好笑事情的模樣莫悔有些不高興,語氣嚴肅地說道:“我在跟你認真說事呢,說的是非常嚴肅的事情,你能不要嬉皮笑臉的麼!”
沈雪堂還是滿臉的笑意,眯著眼看向莫悔,心情大好地問她:“莫悔,你不會是在跟我求婚吧?真沒有想到你還有這麼不矜持的一面……”
“我……”莫悔被沈雪堂打趣得一時語塞,想了想才氣呼呼地說道:“我們不是本來就要結婚的麼,我只想把沒有完成的儀式完成而已。”
“那等我出獄也是一樣的,反正在監獄裡結婚也做不了什麼。”沈雪堂故意說道:“跟囚犯結婚這種事情很難辦到又無比繁瑣,而且實際的意義不大。我看還是算了吧,你懷孕了何苦折騰。”
莫悔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又咽了回去,憋了半天才紅著臉氣急敗壞地說道:“不,我就想立刻跟你公證結婚。”
雖然莫悔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可是沈雪堂還是不想放過她,因為沈雪堂太喜歡莫悔這副受欺負的樣子了。
他不懷好意地笑著,稍微靠近了一點玻璃窗,一隻手輕輕撐著下巴,慢悠悠地問道:“那你告訴我為什麼,為什麼一定要現在?”
莫悔知道沈雪堂是在故意逗她,就是愛看她吃癟不好意思的樣子,狠狠瞪了他一眼,乾脆利落地回答道:“因為我不想等了。我要用妻子的身份來看望你,我想用沈太太而不是莫小姐這個稱呼陪在你身邊。我想正式的嫁給你,一分一秒我都不想等。無論多麼難,就算最後只能早一秒嫁給你,我也要去做這件事情。”
莫悔說完這番話之後便一動不動地凝視著沈雪堂,眼裡是寸步不讓的堅持,她的一生都從沒有這麼堅定地去爭取一件事情,也從沒有像現在這樣確定她想要的是什麼。
她想要嫁給沈雪堂。
沈雪堂徹底呆住,誰都沒見過他臉上出現這樣不知所措的表情,就連沈雪堂他自己也從沒想過自己竟然也有不知所措的那一天。
無論多麼難,就算最後只能早一秒嫁給你,我也要去做這件事情。
他從沒有期待過有一天莫悔會這樣乾脆地同他說這樣的話,又或者他想過,但是卻沒想到會這樣早。
沈雪堂一開始就知道莫悔裹了多少層防備,知道她雖然努力地生活著,卻對這個世界充滿了不信任,也明白在受過了那麼多傷害之後,對於莫悔來說再去毫無保留的相信,再去不怕傷害的愛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沈雪堂與莫悔之間的關係,從來都是莫悔站在原地不動,一直都是沈雪堂在努力地向她靠近,有的時候她不僅不會走向他,反而會往後退縮。
其實沈雪堂不在乎誰更主動,誰付出的更多,他只要能跟她在一起就好了。所以即便偶爾會表現出那心底的不甘心,末了還是一樣又忍不住走近她。
就像是沈雪堂向莫悔求婚這件事。
即便到了婚禮的前一天,莫悔也不曾真正地開口答應他的求婚,既沒有高興,也沒有不高興。只是沈雪堂決定去做這件事情,她就順從的去配合而已。
很多次沈雪堂都在想,莫悔興許只是習慣性地順應生活的走向,她並沒有那麼渴望嫁給他。然後即便莫悔不渴望,但只要她願意做這件事情,願意跟他一起走近婚禮的禮堂,他就足夠高興了。
他早就做好了準備,準備慢慢等待莫悔真的向他敞開心扉的那一天,要等多久他一點都不在乎,就算花一輩子也在所不惜,因為時光這種東西,若是跟莫悔一起度過,千日萬日他都不怕煎熬。
可是剛剛,就在前一刻,莫悔竟然第一次主動走向了他……
當有一天,莫悔真的對他說她一分一秒都不想等待時,沈雪堂才知道,從前的高興都算不得高興,原來人是能高興到此刻這個地步。
……
沈雪堂看著莫悔笑笑,挑挑眉毛嘆了口氣道:“莫悔,你要是表現得再可愛一點,我可能會忍不住砸了這扇玻璃,然後不管不顧地吻你的。”
莫悔沒想到自己難得鼓起勇氣的告白換來的就是沈雪堂這麼一句沒正經的話,而且還完全沒有正視她提出來的結婚的問題!
可是她剛想生氣來著卻見到沈雪堂笑了。
他臉上調笑的神色不見了,眉毛柔和地舒展著,微微揚了揚嘴角神色柔和地看著她笑了。
又是那種讓莫悔沒轍的笑。
莫悔沒了氣焰,嘟囔著問道:“沈雪堂,你到底要不要跟我成為合法的夫妻?”
“要。”沈雪堂看著莫悔,聲音裡沒有一絲一毫地猶豫,“只要是你想做這件事情,無論多難我都會幫你辦到。莫悔,我們結婚。”
……
監獄這個地方莫悔其實並不陌生,畢竟是她生活了四年的地方,她在這裡成年,在這裡度過了殘缺不全的青春。
這個地方記錄了她人生最大的不幸。
從前那些回憶像是碎片一般,總會在某個午夜夢迴的夜晚趁著莫悔意志力薄弱的時候入侵她的腦海。
那些飄落的往事是她好多個握著鋼刀不得安枕的夜晚,是她瑟瑟發抖的時光,是那日復一日、麻木枯燥、毫無生氣的日子。
她又恨,又怕,又驚恐。
那樣的日子,她永生都不想再過第二遍。
十六歲的少女是在這裡被殺死的,曾經莫悔人生所有的希望也都是在這裡被扼殺的。
她要怎麼頂著少年犯的身份去開始新生活?
她要怎麼可能擺脫邊緣人的身份擁抱幸福?
從她入獄的那一刻開始,十六歲的莫悔就想,她興許不會擁有夢寐以求的穩定體面的工作,不會擁有平凡溫馨的家庭,不會有機會擺脫被壓在最低處的生活了。
她將會一直被這個世界排除在外,將失去改變自己命運的能力,將在灰色的邊緣地帶過著被唾棄又毫無意義的人生。
莫悔不希望餘下的日子只是在苟延殘喘而已,然而面對那強大的命運與人生,她的努力都彷彿是在垂死掙扎。
可是這一切都在遇見沈雪堂之後改變了。
雖然莫悔依舊沒能擁有自曾經期待的平淡溫馨的人生,可她卻第一次擁有了掌握自己命運的能力,不再無法反抗,不再沉默地接受傷害與欺辱,甚至,她終於不再隨波逐流了。
人生就是這樣奇怪,它不會按照你預料的方式行走,但也總不會像你以為的那般走投無路。
這個世界一點也不好,卻也沒有我們想象的那麼糟糕。
時鐘轉啊轉,有一天我們還會再次回到自己曾經站立的地方,但這卻不一定如同我們以為的那樣全是壞事。
莫悔曾經發誓絕不再回來這個地方,一定不會再邁入監獄一步。可是命運弄人,不過一年的時光,她卻又再次踏進了鐵門裡。
有趣的事情是,這一次她竟然是滿懷著期待與歡喜地走進來的。
如果是四年前的她,甚至是幾個月以前的她,都一定不會相信會發生這種事情。
不過那又如何呢?
馬上她就要成為真正的沈太太了,她終於可以名正言順地用配偶的身份來看望雪堂了。還有什麼比這件事情更值得高興的呢?
作者有話要說:第四更!
☆、63chapter 62
結婚的申請已經交上去了,監獄那邊也一直有人在打點這件事情,畢竟是一件好事,大家也樂見其成。不多久,竟然很快就得到了允許,只是保釋外出這件事還是沒有被批准。
不過也算是法外有情,當然也興許是有錢使得鬼推磨,莫悔還是得到了與雪堂短暫的一小時獨處的機會。雖然沈雪堂對這個只有一張單人床還有看守把守在門口的小破屋子不甚滿意,莫悔卻已經覺得感激不盡了。
……
莫悔現在有六個月的身孕,沈雪堂顧及著孩子,也不好做什麼,明明莫悔就走自己懷裡,卻只能幹抱著,想著就一肚子的不甘心。
沈雪堂的手放在莫悔的肚子上,目光深深的,莫悔不知道他腦子裡到底在想些什麼,還誤以為雪堂是因為不能在懷孕的時候陪著她而覺得自責,再看他一直盯著她的肚子,又想是不是擔心寶寶的健康,便自以為是地安慰他說:“雪堂,你不用擔心孩子,每天不知道多少人圍著我轉,寶寶好好的。”
聽到莫悔這麼說沈雪堂不禁冷哼了一聲道:“如果不是因為它是從你肚子裡出來的,我根本就懶得管它好不好……”
莫悔忍俊不禁,還當沈雪堂在開玩笑,笑眯眯地說道:“這好歹是你的兒子,你就對他一點愛都沒有麼?”
聽到是兒子沈雪堂才抬了抬眼,像是對它有了一點興趣似的說道:“醫生確定是男孩兒了麼?”
莫悔點點頭。“確定了。”
“嗯……”沈雪堂面無表情地表達了一下肯定,然後語氣冷漠地說道:“是男孩子的話那可能有那麼一丁點的愛吧,畢竟以後能當繼承人所以還有點用。”
沈雪堂的話這樣冷淡,倒讓莫悔覺得有些傷心了,她不怎麼高興地問:“那要是女孩兒呢,你就不喜歡了麼?”
沈雪堂想了幾秒,然後非常認真地說道:“女孩兒雖然不能當繼承人,但是像你的話我應該會比愛兒子多那麼一點吧,不過也不會太喜歡。”
莫悔真是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了,她忍不住用看怪物地眼神看著沈雪堂,發自內心抱怨道:“沈雪堂,你怎麼可以對你的親生孩子這樣冷淡?”
“因為毫無疑問地他以後會跟我搶你。”沈雪堂依舊是一臉的不屑,看著莫悔的肚子冷哼一聲說道:“這天下的母親絕大多數都是愛孩子比愛老公多的,常常是有了孩子就忽略丈夫了,現在光是想到這一點我就已經非常生氣了。”
莫悔這一回是徹底被沈雪堂的言論給鎮住了,她目瞪口呆地看著沈雪堂,不可思議地說道:“這世界上哪裡有人會吃還沒出生的孩子的醋啊?”
“有。”沈雪堂毫不猶豫、恬不知恥地說道:“我就會。”
莫悔最終還是被沈雪堂那認真的樣子給逗笑了,怎麼有人不知羞恥得如此正兒八經?
她無奈地又靠回了沈雪堂的胸膛,嘆了口氣說道:“算了,能被這樣變態地愛著,我興許應該感到高興才是。”
沈雪堂一點也不在乎被莫悔說變態,如果環境允許的話,他覺得自己還能更變態一點。
……
莫悔滿足地靠著雪堂,閉著眼睛的樣子像是一隻溫順乖巧的小貓,看著她這個樣子,沈雪堂忍不住收起了方才那調笑的神色,一臉認真地看著她,然後緊了緊懷抱說道:“莫悔,我會想辦法早點出獄的,我不讓你等我太久。”
“我不怕等你。”莫悔而是閉著眼,幾乎沒有思考便自然而然地脫口而出道:“能等你我也覺得是幸福的。”
沈雪堂心頭一暖,方才那一閃而過的陰鬱便消失了,他笑著說:“可是我不想讓你等,懷孕的時候我卻不能守在你身邊,這樣的事情,已經足夠我怪罪自己一輩子了。”
“並不是你的錯,你救了陳蒙的一條命不是麼?”莫悔緩緩睜開眼,目光放在不遠處灰色的牆壁上,忍不住又想起了廖佳,過了一會兒才問道:“陳蒙是永遠回不來了嗎?”
“沒什麼是永遠的……”沈雪堂沉了聲輕道:“但是隻要活著,總有機會再相見的。”
莫悔無聲地嘆息,她想對於陳蒙那樣的人來說,這樣的日子只怕比死還難受吧。
只是興許這就是他的懲罰,就跟每個人所受的懲罰一樣。
盧青檬害得廖佳腦死亡,她的懲罰便是被陳蒙用同一把槍殺死;陳蒙殺了盧青檬,他的懲罰便是從此亡命天涯再不能見自己的親人朋友和愛人。
做了選擇自然就要承擔後果,凡事都有因果,有時候真不幹命運的事情。
……
“雖然那天的事情想起來總覺得難受,但是那些貨沒了也好。”莫悔心有慼慼,“這東西太害人了。”
“嗯,原本也想這是最後一次的。”沈雪堂的語氣低沉,“原來我不信老天爺,不信報應,現在慢慢卻有點相信了。”
這話莫悔可沒想過會從沈雪堂嘴裡聽到,她驚訝得不得了。“你這樣的人也會信老天爺?”
“本來是不信的,遇到你知道才信。”
莫悔嘟囔道:“我是你的報應麼?”
“你是我的賞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