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當晚,是在陸公館宿的最後一夜。阮蘿覺著晚上吃的春捲酥脆可口,讓周之南下樓再去給她拿點。他無奈出了溫暖被窩,給床上的小祖宗下去拿吃的。
恰好藉機喝了藥。
然後遇上了下來偷酒喝的李自如。
他進了廚房找櫃子裡的開酒器,兩人看著彼此手裡的東西相視一笑。
周之南拍了拍他肩膀,沒多說,出去上樓。李自如瞥到洗手池裡周之南放下的碗,剩了口藥湯,只覺得顏色有些淡。他又想著,可能是摻了水,就沒多起疑,專心開他手裡那瓶酒。
年後,阮蘿在家歇了半月,每天便是吃吃睡睡。上海如何,外界如何,與她無關。
現下抱著本《閱微草堂筆記》看的開心。
是周之南特地給她蒐羅的殘本,她慣是喜歡看這些鬼怪故事。
腳還伸到他懷裡,非要他抱住,男人嫌棄得很,還是容忍她,手裡也拿著本書,卻是英文。
阮蘿還要問他,“周之南,你相信世界上有鬼嗎?”
“不信。”他不假思索。
“嘁,無趣。”
那白淨的腳丫蹭著蹭著就到了周之南□□,她表面上半躺在沙發,看書看得認真,可腳好生刻意地蹭來蹭去。
“無趣你就招惹我?”
他把書放下,欺身壓在她身上,手開始亂動。被阮蘿笑著擋,“周之南,你別青天白日裡不知個羞……”
發現攔不住又試圖同他講道理,“你最近要的太多了……注意身體……”
他認真,非要身體力行的向她證明,自己好得很。
……
不到半月,商會日漸繁忙。許是年節裡休的太散漫,周之南每每回到周宅,面色都有些疲累。現下生意不好做,到處都需打點,他有時覺得那些瑣碎的事情快要把人磨沒了耐心。
晚上睡覺前,終是勸說阮蘿早些去上班,不然還得再請個秘書。阮蘿見他最近辛苦,心裡也心疼,答應明天就與他同去。
可許是上海的春天來的太早,現下剛三月初阮蘿就開始春困,做事也沒甚的精神。她同周之南不在一間屋子裡辦公,因而她自己也沒說,周之南更不知情,只當她是馬虎。
商會里的人便見著阮蘿時常拄著下巴就眯了起來,手頭想找她的工作也擱置下去。結果就是周之南見不到該送來檔案,心頭起無明業火。
平常的小事耽擱些許也就算了,終歸還是出了大事。下頭擬的檔案修好送到了阮蘿那,道中午出去要用上。
中午十二點不到,周之南自己穿好風衣出來的時候,見阮蘿就閉著眼、杵著下巴,呼吸也是安適平穩的。他無聲嘆氣,自是一直都知道她貪睡,年前進商會後她時時也會在沙發上午間小憩一會。
忍著心疼把她喚醒,小姑娘眼神迷茫,起身拿了公文包隨他趕忙出去。
在門口被周之南拽住,風衣領子立起來,釦子系最上面一顆。他怕她被吹出病來,又要難受半月。
到上海飯店,見的是個東北來的老闆,今日的火車就要回去,這幾日都在同周之南洽談。而因他鮮少做那麼遠的生意,這東北老闆也是韓聽竺作中間人牽線他才應允。
三月裡,東北老闆還要穿貂皮大衣,進了飯店也不脫,倒是不嫌熱。阮蘿還在心裡偷笑,落座開啟公文包才發現,見不著那紙合約。
周之南偏頭低聲問她,“怎麼了?”
“我……我忘記帶……”她一時間也想不起來當時拿到手後放在了哪,只記得太睏倦就眯下了。
他覺得頭疼,近些日子她平常忘卻個小事情甚的,在商會言語一句便過去了。現下那東北老闆草草吃個飯就去車站,再回商會未必來得及。
北方人性子更爽朗些,只語氣急切,說要讓人回去取,也沒甚麼怨怪的意思。又許是在心裡怪,沒說出來罷了。
周之南直說是自己沒多注意,倒是沒講阮蘿不是。
慶幸吳小江恰巧去阮蘿桌案前送東西,發現那檔名頭不就是今日要談的,趕緊開了車送來,才沒鑄成大錯,虛驚一場。
簽過合約隨便吃了些,體面送走那老闆,一時間兩人立在飯店大廳都有些沉默。
阮蘿捂著腹部皺眉,打破尷尬,“我肚子不舒服,得去下洗手間。”
一樓人多又亂,周之南無聲攬著她,讓司機先上車裡等,陪她到洗手間門口,靜靜侯著。
她本以為是肚子受了涼,或是吃壞了東西,可進去幾分鐘什麼也沒有,便出來了。
結果就見著有陣子沒見的梁謹箏也剛從洗手間出來,迎面抱上了周之南。
周之南默默的向後靠了靠,避免同她抱的太緊。看著阮蘿出來趕緊走過去迎她。
梁謹箏見了,也來打招呼,“周小姐,好久不見。我還想著之南在這裡等誰呢。”
阮蘿臉色不太好,冷著臉,頭也沒點,甩手就走。
剩周之南被留在原地,面色深沉。梁謹箏上前攬他手臂,柔聲開口,“之南,我習慣了這樣打招呼,她怕是誤會了。”
他默默扯開了她手臂,“無礙。”
悶著頭向外走,梁謹箏跟著,“她到底還是個小姑娘,這在外面就給你臉色看……”
周之南迴頭,深深看了她一眼,開口有些冷,“謹箏,我要走了,你還有事?”
梁謹箏欲言又止,還是嚥了回去,“沒有。”
上了車,他明明正常力道地關車門,阮蘿哼了聲開口:“周之南,你摔門給誰看?”
“我這就是摔門了?你哪來的道理?”
“是,你周大老闆才是道理,我哪裡配談道理。”
周之南嘆氣,“肚子還疼不疼?”
阮蘿刻意坐的離他遠了些,雖然汽車後座就那麼大的地方。“不要你管。”
他揉了揉眉頭,板著臉看向窗外,再不說一句話。
回了商會,兩人各自做自己的事,誰也不願理會對方。阮蘿平白地就覺得心裡煩躁,想狠狠地罵上週之南幾句,看他就是百般不順眼;而周之南呢,他覺得阮蘿這股脾氣來的莫名其妙,且從未見她在外面這麼掃他面子。
更不必說今日還是她犯了錯處。
他需得在心裡感嘆一句:女人,當真是複雜又難懂。
周之南料想到她會生陣子氣,卻沒想到,知道天黑回了家,她那股氣仍沒下去。
進了周宅也是悶聲上樓,周之南趕緊脫了大衣跟上。快到房門口的時候,他停下,問了句:“你還要氣多久?”
阮蘿回身,“是我在氣?你自己就沒個錯處。”
他是真的不懂,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開口是滿滿的疲累。
“她從國外回來,一直都是習慣抱人的,我也躲了。這便是罪大惡極?”
她沉默,呼吸有些重。
周之南繼續說,“且我也主動關懷你,沒完沒了作甚?”
他不說這句話還好,一說阮蘿又是炸了幾分,提了聲音的吼他:“你現下是覺得我脾氣差難伺候了?心裡直道後悔了?”
“我便是沒完沒了,你的謹箏善解人意……”
他現下覺得眼前發黑,沒等她說完就轉身進了書房。阮蘿紅了眼,進主臥,門咣的好大聲。
書房裡周之南強撐著,靠在沙發上,扯了電話打到樓下,喚梅姨上來。他本想叫陸漢聲,李自如開診所日日從早忙到晚,不比他們做生意的清閒半分。但想到陸漢聲上次告訴了阮蘿,便打消了念頭叫的梅姨。
梅姨上來之後,周之南已經暈了過去,她半點辦法都沒有,還是打電話給了李自如。
這回倒是李自如自己來的,他雖心疼兄弟,但同阮蘿並不如陸漢聲那般熟知,斷不會告知阮蘿這些。
周之南醒後,對上的就是坐在旁邊的李自如調笑眼神,“我說之南,你但凡有點出息,也不會兩次都被女人氣暈。”
他坐起來揉了揉眉心,“誰說是被女人氣的,還不是你配的藥太差。”
“那你別吃啊,下次也別讓小趙去我那了。”
可他斷不能讓小趙去別處抓藥,有心之人太多,他本就難防。
“你就打趣我罷,最近同個東北老闆牽了新線運批貨,我忙得頭疼。”
又知會梅姨:“記得把飯送去臥室。”
不然她斷是不會下去吃的。
梅姨頷首,關了門出去。
李自如見他這幅樣子,嘖了兩聲,“我走了,看你這樣子真沒意思。”
周之南留他,然想到李清如回來了,現下飯點,定也在家做飯。沒再多說,遣了司機送他。
那邊阮蘿自進了房間,特地沒鎖門。氣鼓鼓地坐了會,見人還不來,眼淚噼裡啪啦地落。
她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只覺得心裡沒個清淨。
肚子又餓,直到梅姨送上來香噴噴飯菜。韓聽竺送來的廚子做的菜阮蘿極其喜歡,很快吃個乾淨。
當晚,周之南宿在書房。
是兩人自從互通了心意後,第一次分房睡。
阮蘿睡不踏實,還做了噩夢,驚醒後滿身的汗。
今夜月光不柔,是冷生生的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