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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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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若是怪罪到了奴蘭的頭上,倒是要叫太傅如何對待那嬌嫩的匈奴公主呢?

聶清麟努力地平整著呼吸,畢竟身為君王,太傅大人的做法完美得難以指責,與君王一生一世一雙人更是近乎痴念的天大笑話。

既然太傅不欲她知道,那麼,她就且裝一下傻,只是不知這等痴傻又是能裝多久呢?

不過略叫她欣慰的是,太傅的那句“皆有他來辦”,倒不是一味的敷衍。不久北疆傳來訊息,那葛清遠迎娶奴蘭後,在洞房之內竟然發生了慘劇。那奴蘭也不知得了什麼失心瘋,竟是身藏匕首要刺殺葛清遠,葛清遠雖然是極力躲閃,可是因為事出突然竟是失手殺了發了瘋的新嫁娘。這個葛清遠的確是個投機鑽營的好手,居然從休屠烈的手下又是一路鑽營到了格爾番部,可惜洞房慘劇突然,又是在族人齊聚的日子裡,就算是不心疼那已經廢了身子的女兒,老族長也是要顧一顧自己的臉面,於是勃然大怒下令處死葛清遠。

那葛清遠還真是個命大的妖孽。在屬下的掩護下,身負重傷而逃。又因為投奔了格爾番得罪了休屠烈,再難融於漠北草原之上,被一路追殺的逃跑進了關內。

後來聶清麟先從太傅的口裡得知,原來那奴蘭竟是身中南疆奇藥,而下毒的不是別人,正是葛清遠的親妹葛芸兒。被兄長流放的葛芸兒自然是滿心的怨毒,可是還不容易兄長大婚,心情愉悅,將已經收斂了心性的葛芸兒接回來參加婚禮,為何她會這般做,自然是有太傅的安排。

因為要與格爾番結盟的緣故,太傅自然不好直接向老族長討要害死邵陽公主的禍首,可是一對禍首的夫妻自相殘殺卻是無可挑剔的結局,無論死了哪一個都是大快人心。那個葛芸兒也是個被怨恨填滿的蠢女人,他安排在北疆的眼線只是依計稍微地挑唆了那麼一下,果然便上當了,與那奴蘭發生了口角,懷恨在心,結果就是一石三鳥。那葛芸兒在兄長逃跑時走脫得不及時,被追趕來的格爾番部的馬群踐踏而亡。

至於那個葛清遠,因為身負重傷走脫不動,進了關內,便被顧將軍的人馬和太傅的暗探抓個正著,押入了囚車,送往京城。

聽到訊息的那天,聶清麟略略鬆了口氣,只覺得可以告慰姐姐的在天之靈了。

當葛清遠的囚車押送進京城時,由官兵押運遊街示眾,這樣的戲碼足以可以娛樂升斗小民,腐爛的菜葉,雞蛋般的石子俱是從人群裡朝著囚車扔了過來。

其實大部分人也不清楚馬車裡的人究竟是犯了什麼十惡不赦的大罪,可是那囚車鐵枷,將一個昔日的翩翩貴公子一路打落到了塵埃,就連路邊卑賤的乞丐也可以在這個時候放肆地朝著的他那張周正的臉上唾一口唾沫,享受著踐踏他人的難以言喻的樂趣。

太傅帶著聶清麟立在城樓上,低頭俯視著囚車裡的囚犯。當囚車行駛到了城樓時,葛清遠突然抬起頭,蓬亂的頭髮裡露出毒蛇般深邃雙眼,緊緊地盯著城門上的一對璧人。

男子高大英俊,女子嬌俏依人,站在一處倒真像個天造地設的!

有多少次,他在夢裡俱是幻想著這樣的情形,擁著真正心愛的女子,將衛冷侯那張孤傲藐視眾生的臉,當著佳人的面前狠狠地踩在塵埃之下,那種征服的快感幾次都是讓他從能力笑著醒來。

可是現在這夢醒了,他立在囚車裡,在一頓羞辱喝罵的聲音裡,抬頭仰望著遙不可及的——權利、地位,還有她……

不!他不甘心,那雙毒蛇般的深眸微閃,突然打出一聲大笑,奮力地朝著城樓揚聲問道:“永安公主,難道你不想知道邵陽公主的生死嗎?”

☆、第119章

聶清麟聞言不不由得一愣,疑惑地回望著太傅。衛冷侯開口道:“不過是困獸的垂死掙扎,公主不必聽他胡言。”說完便拉著她往城樓下走去。

不過這個葛清遠果然是個拿捏人心的好手,因為邵陽公主身後搜尋不到屍首,只一句“生死”的確是會讓關心者心神大亂,起碼他身後的永安公主腳步就變得遲疑了起來。

邵陽公主的死,讓他的果兒微微變得有些情緒低沉。太傅也不不願在這上多拂逆於她,便是低聲說:“本侯自當審問了他後,再讓他上路。”

聶清麟點了點頭,可是那表情卻是不知心裡在想著什麼。

若不是因為葛清遠那垂死的掙扎,衛冷侯是不可能去見這個手下敗將一面的,有太多的事情等著他去操心,這樣的賊子只需要斬首的時候,伴著一壺美酒看著他人頭滾落,一腔熱血盡湧而出時,就著血腥味大口飲上一杯美酒便好。

所以當他踏進陰森潮氣的地牢時,心裡是有些不暢的。

牢籠裡的男人聽到了地牢開啟時的聲音嗎,微微熱切地抬起了頭,可是看到是衛冷侯是,目光不由得微微地暗沉了下。

“葛大人別來無恙啊!”安坐在牢籠外的椅子上,太傅終於開了口,透過鐵柵欄,可以清晰地見到那個曾經玉樹臨風的世家公子脫形消瘦得厲害,似乎有什麼吸附了在他體內,迅速地損耗著他的元氣。

葛清遠微微抬起頭來,咧著開裂的嘴唇笑了:“太傅此來,是不是想要問那邵陽公主的下落?不過如果我見不到永安公主,是不會開口的。

太傅意味闌珊地點了點頭:“若是你真是知道了邵陽公主的下落,儘可以威脅休屠宏,進而豐滿自己的羽翼,哪裡會拖延到現在才放出殺手鐧?我不是公主,關心則亂,你這個日暮途窮的喪家敗犬還能有何花樣?”

太傅懶洋洋地說完,覺得地牢之行至此便可以在佳人面前交差了,心裡卻是不屑冷笑,倒是死到臨頭還痴心妄想,當他是死人嗎?就算是邵陽公主正的還或活著,他怎麼可能讓那小果兒去見這個狗前夫?既然來了便可以向果兒那邊交代了,他便站起身來想要出了地牢。

葛清遠卻是高聲叫住了他:“太傅難道不想知道,在匈奴營帳的那幾日,永安公主是如何在我身下婉轉承歡的嗎?太傅在戰場上那般的神勇,可是為何卻沒有在枕榻上餵飽了嬌人,她的面板可真嫩滑,是我睡過的女人裡最綿軟的,那兩條長腿纏住了我的腰兒便不放,緊緻得能讓男人死在裡面,每次都要我做足了才會鬆開……”

他充滿惡意的話尚未及說完,太傅突然抽出了身旁佩戴的寶劍,咔嚓一下斬斷了鎖鏈,抬腳踢開了鐵閘門,來到了葛清遠的身邊,照著的他的肚子便是狠狠地一記,葛清遠一下子噴出了鮮血,浸染到了太傅的衣襟前。

太傅微微地轉過頭開去,伸手揩拭了俊臉上沾染的鮮血,盡數蹭到了葛清遠的衣襟上,輕蔑的說:“這等愚蠢的挑唆之言便想騙過本侯?公主何等冰清玉潔,豈是你這等俗物能汙衊得了的?也不看看是自己現在已經是什麼模樣,還想著不該有的奢念,都這副德行了還不自盡,反而還要見本侯的女人,當真是要丟光天下男兒的臉了不成?知道你接下來的刑法嗎?我會讓劊子手在邢臺之上,用薄如蟬翼的小刀,將你凌遲處死,倒是你會感受片片血肉從身上一點點飛下的感覺,那幾個曾經觸控過她的手指,也會被巨錘一個一個的碾碎,到時只怕你會期盼著從來沒有來過這個人世!”

葛清遠聽著太傅充滿了威脅的話語,臉色未變,尤沾染著血跡的嘴角卻是慢慢惡意地勾起,復又得意地狂笑起來:“衛冷侯竟然用情至深若此,真是感天動地,可是……你以為你真的就是勝者嗎?哈哈哈……自古江山美人不可兼得的道理,你當真都是狂妄到了不懂了嗎?我是沒有得到她,可你以為你真的得到了她?要知道,你可是她的殺父仇人!一個屈屈後座就能讓那樣心性孤高的女子臣服在你的腳邊?就算是她一時被你的柔情蜜意騙住……呵呵,空守萬里江山的滋味你很快便要嚐到了……哈哈哈哈……”

衛冷侯不想再在他的身上浪費時間,轉身卻聽見那葛清遠惡意地說:“難道衛侯不奇怪我為何會束手就擒嗎?”

……

那日,到了掌燈的時候,聶清麟也沒有睡下,她等著太傅前來說說是否在葛清林那有些皇姐的訊息,可是左等右等還是不來。

單嬤嬤見公主不睡,便去請太傅。可是不大一會,嬤嬤回來後卻告知,太傅已經回府歇息了,只說那葛賊滿嘴誆騙之語,叫公主勿要放在心裡,且安心休息。

聶清麟點了點頭,便是先行睡下,心想著等到第二日再細細問起也是不遲。

可是又過了幾日,依然不見太傅的人影。饒是聶清麟也是覺得有些不對了。以往就算太傅再忙,也是會在白日裡偶爾抽空過來同她一起進膳的……而且,以往每日宮中內侍監裡都是不斷呈送著大婚成禮之日的用品,讓公主揀選著喜歡的備用,可是最近幾天流水般的供應卻是斷了,一時間鳳雛宮清淨得竟是叫人有些不適應。

這日內侍監的一個小總管領著人給鳳雛宮換導煙的管子,新近內侍監新購入了一批滇石管子,過濾濁氣的效果甚好,便先可著公主的寢宮給換了。

公主靜靜地看著,突然問道:“駙馬府裡換了嗎?“小總管一聽連忙鞠躬說道:“奴才也不大清楚,聽阮公公說先給鳳雛宮換上,因為公主大婚延期了,那駙馬府暫是住不進去人,就先不換了。”

聶清麟聞言一愣,她沒想到自己大婚延期的訊息,竟會是從一個小太監的嘴裡才聽到。一旁的單嬤嬤也是沒防備公主會突然由此一問,登時狠狠地瞪了那小太監一眼,才連忙說到:“都是奴婢的錯,那日太傅提起今年冬天的日子不好,操辦婚禮略顯匆忙,就想著再延後一段時間。加上那個格爾番小郡主的婚禮也是急著要辦的,兩下撞在一起也不大好,內侍監一時也是忙得沒了頭緒,莫不如先操辦了小郡主的,免得奪了公主的風采……奴婢見公主最近鬱鬱寡歡,怕公主聽了不喜,還想著要勻一勻時間,再緩緩地跟公主提起呢……”

單嬤嬤說完,便抬頭去看那公主,卻看見公主的臉如同那日聽聞了邵陽公主的噩耗一般,白得如同沒有著墨的宣紙一般。

過了好一會,才看到她那素白的小臉慢慢地綻開了一抹笑意,淡淡地說:“知道了,你們都下去忙吧。”

今兒的天氣不大好,進入了冬季卻是淋淋漓漓地下起了雨夾雪,新糊的窗被打溼了一片,頭上的瓦片被擊打得啪啪聲響。聶清麟在內室坐了許久,才伸手摸向自己的臉頰,手指觸控之處冰涼溼漉一片,她復又慢慢放下,伴著轟隆作響的雷聲,慢慢地發出抽噎的細碎哭聲。可是她心裡卻是默默地告誡自己,至此便好,以後她聶清麟再也不會為那個男人留下一滴眼淚!

接下來的日子,便是平靜如常,就如同她在這深宮裡度過的十六個春秋一般。太傅也也許是忙著那新婚嬌妻的溫存綿軟,再沒有踏入鳳雛宮半步。

時間久得連單嬤嬤都覺得心裡發虛,可是那小公主卻旁若無人一般,每日裡有說有笑地照管著小嘉柔,新近又鑽研起了刺繡,常常是在那繡架前一呆便是一天,一雙尖尖的手指不知戳破了多少回,卻是怎麼勸都勸不住,只能由得她去刺繡。

這日,單嬤嬤見公主又是低頭刺繡,便小聲說道:“公主這幾日憋悶得壞了,要不然奴婢去請示了太傅,讓他準了公主去行宮待一段時間如何?”

聶清麟想了想,倒是抬起了頭:“行宮也是沒有多大的意思,當年父皇在江南建了別館,若是太傅恩准,本宮想去母妃的故鄉走上一走。”

雖然是順了自己的心意提了出來。可是聶清麟並沒有奢望著太傅大人會恩准,可是沒想到,這等近乎白日說夢的請求呈了上去,沒過多久便有人傳話了過來,說是太傅恩准了。這幾日天氣轉暖,運河解凍,正好可以從水路下江南,若是公主覺得那裡好玩,便是在南方過年再回來也是可以的。”

跑腿的小太監說完這話時,永安公主正好刺繡了最後一下針腳,收了線左右審視一下,竟是覺得自己的技藝已經突飛猛進,刺繡這一門算是穩居傍身“七藝”之首了。

打點行囊的瑣事一天便是辦好了,不過單嬤嬤聽說魯豫達也要跟著一路南行時,那臉色便是陰鬱得如同黑墨一般化解不開,當公主帶著抱著小嘉柔的奶媽上了船時,轉身喚來了小太監,讓一旁侍女將托盤裡的繡品轉呈給太傅大人。

“太傅的喜事將至,本宮總是不好因為去了江南而藉故免了賀禮,手藝不精,只是刺繡了一樣鋪面送給太傅大人,還望太傅笑納。”說完,便是輕提著裙襬上了船。

當太監將繡品呈給太傅時,邱明硯正立在太傅府書房的門外。太傅聽見了小太監的話,便在屋裡懶洋洋地說:“替本侯看看,刺繡的是什麼?”

邱明硯展開一看,便是細細地端詳了半晌,越看錶情也是疑惑。

“怎麼?刺得太難看,看不出來嗎?”

“不是……”邱明硯期期艾艾地說,“臣眼拙見識淺,不知道是不是認錯了……”

“但說無妨。”

“乍一看像馬,又是驢……身有鱗片而脖似蛇,倒像是《山水經注》裡記載的……鮫犬……”

此話一出,室內外一片寂靜,衛冷侯與邱明硯俱是閱覽群書之人,自然是知道這等奇聞異事記裡記載的上古異獸。

鮫犬,淫獸也,性喜女色,也暢遊於河溪之中,其尾可幻化為交器,蟄伏於水中偷襲入水沐浴之貌美女子,常日御數女而不知疲累,後被黃帝斃於河渠之底,卒時尾尤堅硬,精盡才軟……

邱明硯說完,自覺失語,便是有些呆愣愣地看著這綿軟巾帕上的異獸,真真是不敢相信,這等荒淫之物竟是出至那麼端莊高雅的公主之手……

不對!公主既然會親手刺繡必定是深意!是祈福的吧?祈福房事不順遂的男子早日恢復雄姿?想到這,邱明硯又是驚懼萬狀地抬起了頭,望著那緊閉著的房門——想不到太傅竟是……那樣的……

過了良久,只聽房屋裡傳來了一聲拍桌巨響:“聶清麟,你且等著!”

☆、第120章

可惜水推船帆,太傅的怒罵是傳不入船中的。因為是走了水路,一路順暢,十日後便是到了江南。

也是是因為骨子流淌著南國的血液,在下船時,聶清麟便覺得此地竟是有種莫名的熟悉感。陣陣微雨伴著微涼的清新,入了眼的是水鄉的繁華悠暢。

南國的冬天也是有些陰冷的,幸好別館早就為迎接公主做好了準備,又新加修了幾條地龍,進了屋子,夾襖竟是有些穿不住,進了內室便換了輕薄的紗衣。

安置好了小公主,嬤嬤命人打來了熱水注入木桶之中。待得聶清麟入了溫水,泡得舒服地閉上眼時,單嬤嬤呈送著一方盒子遞到了聶清麟的面前。

“公主,這玉管兒裡是牛奶搭配藥材熬煮的香膏,把它放入水中,香膏便順著玉管的空隙緩緩釋出,讓肌膚慢慢吸收,對您的易寒體質極其有好處。

聶清麟展目看向開啟的盒子,只見裡面躺著一尊雕琢成了玉人的藥管,伸指捻起一看便發現那玉人雕得甚是精細,微調的鳳眼,挺直的鼻樑無一不與那人肖似,倒是難為了工匠,竟是這般的有心……手腕微一翻轉,“啪”的一聲,那藥管便被遠遠地扔在了地上,在柔軟的地毯上來回翻了幾個滾兒。

笑話,這是自比玉人相隨沐浴嗎?駕馭六宮的本領隱隱有超越父王之勢,肉身陪伴北疆嬌花,倒是弄個玉琢的人兒來慰藉舊人的寂寥!

單嬤嬤沒料到一向溫婉和順的公主竟然會摔東西,竟是有些發愣,看了看公主,又看了看地上的玉管,皺著眉說道:“若是心裡苦悶,摔些東西也就罷了,倒是撿了便宜粗糙的去砸摔,這等補養身子的金貴好物也是由著性子砸……”邊說邊彎腰去撿。

單鐵花是窮苦出身,又是在軍營裡歷練的,性子一向率直,雖說進了宮後,勒起了幾道皮筋收住了不拘小節的舉止,但是有時候情急,那真性情便又冒出了一二。

聶清麟倒是習慣了嬤嬤偶爾的無狀脫序,看著她心疼地用清水濯洗玉管的模樣,那調皮的心性倒是又被挑了起來,便是故意逗弄道:“怪不得嬤嬤總是對著魯將軍惡言惡狀,原來他便是便宜粗糙的,解解氣就好,還是要遇到個精緻如玉的才能寄託芳心。”

單嬤嬤沒料到這小公主突然又是拿著自己的這等羞怯人的事情鬥嘴,一時間臉色便是騰得紅了起來,心裡卻是暗罵著魯豫達那個小冤家,這在船上的幾日,死性不改,尋了空子便蹭到自己面前有意無意地撩撥著,倒是被那個心思玲瓏的公主看出了端倪,聶清麟說完便猶自在浴桶裡笑開了,待看到單嬤嬤臉漲得通紅,像是燒紅了的秤砣時,才算是止住了,憋著笑說:“嬤嬤休惱,此間無人,便是你我說些悄悄話。”

嬤嬤這才木訥著臉兒走過來,也不管公主願不願意,將那洗乾淨的藥管扔進了木桶裡。聶清麟也覺得自己方才衝著死物出氣的確是不妥,便是由著那藥管一路沉入水底,用一雙白嫩的小腳有一下沒一下地搓弄踩踏著。

“嬤嬤倒是說說,為何從來都是對那魯將軍沒有好顏色?本宮看那魯將軍倒是有些真情流露,就算嬤嬤再怎麼冷言相對也是痴心不改呢!”

若是旁人去問,單鐵花倒是不用費唇舌,直接一個鋪天蓋地的耳刮子過去便好。可是此時問話的卻是個香軟嫩滑的小女娃,凌亂的髮絲被微微打溼貼在臉頰,白淨的臉蛋被熱氣蒸騰得紅潤潤的,倒是讓人看了便是鬆懈了心神提不起了防備,被她輕聲軟語地問了,主僕二人倒是真的慢慢說了些以前在宮裡不曾說過的閒話。

“一個寡婦家的,失了丈夫安守了本分就好,又不是養在深宅大院裡的,有那麼多的閒情,再說便是要改嫁也要尋個差不多的,你見過哪個四十歲的寡婦改嫁給個剛剛三十而立的男子的先例。那姓魯的輕薄無狀,讓公主見笑了。”

聶清麟聽到這,卻是有些聽出了頭緒:“那要是魯將軍也是個四十喪偶的,嬤嬤是不是就會考慮了?”

單嬤嬤的臉都要紅得滴血了,便是拿著巾帕子搓洗起了小公主光滑的後背:“奴婢不會改嫁!哪有守到這把年歲便盡棄了貞潔的道理?”

聶清麟趴在桶沿兒舒服地眯起了眼兒,懶洋洋地說:“大魏朝早就廢止了給貞潔命婦發命牌嘉獎的先例,嬤嬤這般有志向幹什麼,依著本宮看,江南水土養人,本宮仔細看了那魯將軍的眉眼,還算周正,若是剃掉了鬍鬚也是可人一個,倒不如就在這江南安穩下來,早日成了親事,也免得小魯將軍等長了脖子……”

嬤嬤乾脆木著一張臉,手下用力,將公主的後背搓洗得粉紅一片……

也許是換了地方,便是將闊別已久的閒適心情統統撿拾了起來,南方的園林景色秀美,是幾代底蘊堆砌起來的,別宮的景園尤甚,每天晨起,穿上美麗的衣裳,點了精緻的妝面,便可以坐著馬車開始遊山玩水,暢遊臨安的各種寺廟美景了。

公主是匿名下江南,出遊的時候,也未打著大魏公主的旗號,便是拖著北方大族女眷的旗號,在各種遊賞。因為馬車華貴,隨行的僕役侍女都是綾羅綢緞,賞銀又是給得豪爽,每到各處都是小心逢迎,又是少了些對待皇族的謹小慎微,玩得倒是暢快。

至於那遠在天邊的太傅,各種吃穿東西倒是從不間斷地派船運往江南,可是那人再沒了以前開拔南疆雁足捎書的閒情逸致,月餘過後,卻從來沒有寄來隻言片語。倒是可以想見與新婚嬌妻纏綿悱惻,再無執筆聽雨構詩的閒暇。

聶清麟倒是甚是體諒,太傅一向專情,若是一意地待了新人便是無暇顧及著舊人的。心情悵惘的時刻是有的,可是這遠離皇宮的天地裡實在是有太多逗弄人心的東西了,每天都是有玩賞不玩的美景,品評不盡的各色小食,就算要起了些憂鬱之心,卻又是很快便被新鮮的花樣吸引了過去。

這日,她剛剛在當地有名的安瀾樓品食了招牌的小盅燉。酒樓祖傳的石煲鍋灶,每日只一鍋,十盅精緻的食材在五個時辰的精柴文火下,燉煮得絲絲入微,鮮美得讓人想要吞了舌頭。可是這燉盅實在是太精緻,便是幾口吃完。

饒是聶清麟這樣小食量的,正吃得興起時卻是發現滿桌子俱是已經吃光了,聽單嬤嬤嘀咕著,這頓飯算下來是百兩銀子,足夠平常的人家敞開肚皮吃個三年香雞肥豚的了,可是到了這安瀾樓上,卻是勉強算是半飽。可是安瀾橋的這道菜餚又是不能與其他美食搭配,點了這一樣,便不能再點其他的菜餚,據說是先祖定下的店規免得食客混淆了味蕾,提問不出百年老鍋的味道。

聶清麟點了點頭,研究出這道菜餚的可真是個人才,將這富豪獵奇逐稀的心理研究個盡頭。能花得起這個價錢來食之人,肯定不是會飢腸轆轆之輩,定時供應分量又是這般吝嗇,便是讓人有意猶未盡之感。

世間萬事的美好,莫不是如此,太過隨意得到,又或者是給予的太多飽足,都是會生出懈怠輕慢之心,毫無頭腦的傾情獻上,也未見得會被妥善珍藏。

安瀾樓,不錯!煎炸的不只是美食,更是將這人心不足熬煮得絲絲入味。喝了一盞清茶後,她便懶懶地起身,準備再去前面不遠處的素香齋用些新出爐的點心。

可是剛出了酒樓的大門,就聽到不遠處傳來了一陣吹拉彈唱的聲音,原來是當地的一家大戶納妾,正在花轎遊街,江南出文人也是多商賈。這些商賈錢財雖多,但是功名無份,便是在這吃穿用度上追求帝王將相的感受,亭臺樓閣的精緻,對美食極致的追求盡是這般緣由。所以此地不同於京城,也不大講究那些繁文縟節的規定。若是京城的王侯,哪裡會這般大張旗鼓的納妾慶祝,不過是一頂軟轎從府中後門抬入罷了,就算是得了臉面的妾室,也不過能邀著三五好友吃頓席面了事。

聶清麟未曾見過民間的婚喪嫁娶,看這婚隊走過竟是覺得有趣,明明是個商賈之家,偏生用那彩鉑金片裝飾出幾個官府才有的“迴避”、“肅靜”的立牌,立在搖頭晃腦、聲音嘈雜的樂隊前面,真是有些不倫不類之感。

騎在高頭大馬上的公子看上出三十出頭,相貌雖好,但是眼底的酒色之氣太過濃烈,一副放蕩不羈的模樣,此時看起來春風得意,不時朝著四周看熱鬧的民眾拱手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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