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溫以苒也因為那些遭遇,性情大變,變得異常怯懦。
二人早已經被時間的齒痕拋棄了數年。
溫以苒一見是他,連忙起身。
“郎君可曾去看過窈窈?她一月沒見你,應當是極想的。”
若是以前的她,定然會撲到他懷裡,擰他身上的軟肉。
——宣沉,都是你的錯。
喬姒見狀,連忙騰出空間給小夫妻說話,於是沈嫿又被推走了。
為此沈嫿很苦惱:“我不能待著嗎?”
喬姒嗔她一眼:“不能。”
“可我想聽他們的體己話。”
她想!!!
喬姒無奈:“夫妻間的事,你湊什麼熱鬧。”
沈嫿思忖一番,告訴她答案:“我不像話。”
換來喬姒一哽。
屋內,宣沉走近溫以苒。
“窈窈已被阿孃哄睡下了。”
溫以苒聞言,她放心的點了點頭。
“那便好。”
宣沉看著她:“我來侯府,先去看窈窈才來尋你,你就沒有生出半點不痛快?”
“一碗水端平太難了。”
溫以苒體貼周到。
“出嫁前,阿孃便叮囑我,莫要以為小女娘年幼,就忽略了她,她才三歲,正是需要爹爹的年紀。眼下伺候的奶孃全部送了回去,想來窈窈也會難受害怕,郎君還得多陪陪她。”
宣沉一滯。
他娶了果郡王之女,一月後,其父受了刑罰,無人知曉,那夜,崔韞給他遞了一封信。
當時,他狐疑,卻仍舊連夜去梨園見了人。
那時的崔韞半倒在榻上,身上披了件鬆鬆垮垮的外衫。宣沉走近,聞到了濃郁的血腥味。
影一端著藥入內,他對崔韞道:“三長老已送出城。”
這是宣沉第一次見影一。可他的心思卻在崔韞身上。
“是誰傷的你!”
崔韞的唇很乾。
“這是影一,我養傷的半年,表哥有事同他聯絡。”
宣沉的心往下沉。
“怎麼回事?”
他說:“剛解了蠱。”
“你何時中的蠱?我怎不知?”
崔韞抿了抿唇:“一月前。”
宣沉想到前些時日,崔韞明明還在陽陵侯府照顧崔絨,他沉臉當即肅然:“你到底還瞞了什麼!”
“蠱毒一事,涉及不惑,尚今無法追究。”
崔韞面色蒼白如雪,說了先前遭刺殺的事。
“可那些黑衣人,我卻有了線索。”
“誰!”
崔韞嘲諷:“他們對我存了殺心,招式狠辣。打鬥間我曾扯下一人面罩。在他耳根後看見了半小塊圖騰烙印。”
雖是一閃而過,可崔韞卻記得很清晰。
“照顧絨姐兒時,我也沒閒著對著阿兄留下的圖冊,一一排查。”
“總算找出了最像的。”
崔韞告訴他:“是虎騰。”
宣沉聽著這裡,神色難看至極。他也得到了答案。他一字一字的道,似蘊了怒火:“金吾衛?”
崔韞的唇很乾。
“起先,我也不願相信,父兄死後,崔家獨留我一脈,天子為何還要對我下狠手。”
“可,見了父兄下葬萬人相送,我卻頓悟了。”
“功高蓋主,天子如何能樂見於此。”
“父兄既已死,他們留下的榮耀必定落在我身上。”
宣沉混身帶顫:“可,姑父忠心耿耿,並無謀反之意。”
崔韞眼裡閃過滔天的狠意。
“當年淮安王邵婺又何曾生謀反之心。”
“淮安王府還不是遍地橫屍,一個活口都不留!”
皇權是會吃人的。
可笑他們現在才懂這個道理。
宣沉難以消化這一切。
然後。
他聽著崔韞用平靜沒有半點起伏的嗓音,麻木的在問。
“表哥,我這些時日在想一件可怕的事,你說那一戰,折了三位能將,失了一座城池,兵衛損失慘重,百姓殞身硝煙,會不會也是他的手筆?”
不。
宣沉想說不。
他想說爀帝不可能如此喪心病狂。
為了除宣家父子,不惜硝煙瀰漫,將城池拱手相讓。
可……
他的喉嚨卻發不出一個聲響。
明明聽著荒唐,可他好似卻信了。
那個坐在龍椅上哀悼的人,如何不能肆意的一揮手,用損失慘重的代價譜寫一句天子之威不可侵犯。
皇家想要除的人,得死。
皇家想要溫以苒,也定會不擇手段。
陽陵侯府如此,他們永昌伯爵亦如此。
故,崔韞默允了陽陵侯府的衰敗。換一個生機。
故,宣沉不再存有任何遐想。眼睜睜的目睹溫以苒離自己越來越遠。
正如他成親那日告訴她。
別再回頭。
這個世上本不該有宣窈。
這個孩子又何嘗不是他當年的無能為力。
宣窈出生後,小小一團,在宣沉懷裡睡的香甜,慢慢的她會翻身,她會喊阿爹,她會小跑的撲向他後。
是鮮活的生命。
宣沉對她的冷漠也逐漸有了鬆動。
他沒想過再娶。
久而久之,宣沉甚至覺得,這樣也挺好的。直到他再遇見了剛回盛京的溫以苒。
是多年未見的,他的阿苒。
那時,女娘安安靜靜的抱著書,再見他時,眸中未曾生任何波瀾。她避嫌的沒多看他一眼,領著身後的婢女,同他擦身而過。
本該如此。
可宣沉忽然又不滿足了。
也就是見著溫以苒的那一刻,他的身子開始戰慄。他才後知後覺,活著的滋味真好。
他開始貪戀,開始卑劣。
他闖入茗庭雅閣的雅間。
溫以苒正在喝茶。
他在溫以苒對面坐下。
溫以苒死死捏著茶盞。
這個年紀的她還未出嫁,再回盛京,卻已是眾人嘴裡的老姑娘了。和皇家解除了婚約後,也沒人敢娶她。
這時的他,不再是五年前的手無縛雞之力少年郎。
他會隱忍,會算計。
表兄弟二人百般謀劃下了好大的一盤棋。
他讓皇家一步一步將心愛的女娘送回他身邊。不折一兵一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