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不合時宜,可臣有事要奏。”
他身子挺的極直:“臣妹謝芙被害身亡,求皇上做主。”
此言,同樣驚起千浪。
顏坤大驚。
昨日的事,令爀帝一宿未眠,本就不安。可偏偏一樁事跟著一樁事,讓他焦躁不已。
謝珣將手中之物恭敬的呈上:“這便是罪證。”
“姑母之死,祖父心懷愧疚,受不了打擊,為此纏綿病榻,短短一月,謝家辦了兩場喪事。”
他雖不著官服,可也是實打實的武將,自然可稱臣。
恭親王上前:“什麼意思?是為人所害?”
“王爺可還記得十九年前的布政使朱大人?”
不等恭親王說話,爀帝便道:“朕記得,當年派舒御史去徹查朱府,他畏罪自殺,那朱夫人卷錢財至今未有蹤跡。”
“皇上,並非自殺。”
“朱大人是為人所害。”
謝珣看向冷汗連連的顏坤。
“都說朱夫人患有痼疾,平素見人也全都戴著冪蘺。”
他一字一字的問:“可臣剛得了朱夫人生前的畫像。正同顏夫人有八成相似,便問問,顏大人可知她身在何處?”
這一問,實在耐人尋味。
顏坤耳邊嗡嗡直響。險些站不住。
他聽到謝珣道:“臣指控顏坤,一殺我姑母,二殺害朝中重臣,三更犯欺君之罪!”
第369章 我得一頭撞死,方能顯得剛烈?
金鑾殿內上下嚴峻。
然,提督府一早得了衛國公夫人親自送來的退婚書。
為此,顏太夫人總算舒暢不少。
早膳期間,對蕖熹也難得有了好臉色。
二奶奶是個精明不過的,當即親自佈菜,說的也都是些漂亮話。
“婆母,僅此一遭,咱們宓姐兒也總算是脫離苦海了,這其中雖說曲折了些,可結果總是好的,您誤傷了公主,但也是事出有因,官家是最通情達理的賢君,自不會怪罪我們提督府。”
說著,她睨向蕖熹,說的話卻變得陰陽怪氣,夾槍帶棒。
“這往後啊,宓姐兒的夫婿,大嫂你可得擦亮了眼好好挑。可莫再害女兒了。”
蕖熹這幾日被關,也就今兒處理退婚一事,這才得以出了房門,解除禁閉。自上回同顏坤鬧翻後,她是徹底恨上了所有人。
當即就要冷聲斥。
就在這時,主院的婆子喜色上前:“太夫人,娘子來了。”
顏太夫人忙擱下銀筷,朝門口看去,只見女娘款款而來。
“可用飯了?”
“瞧你這幾日瘦的,回頭得讓廚房多燉些補品。”
顏太夫人還想說什麼,便見顏宓冷冷清清的,眼神無波無瀾,像個活死人。
她莫名心慌。
蕖熹沉臉,惡意一併發洩在顏宓身上:“見著長輩還不行禮,是什麼規矩!你是愈發不得體了。”
她端著姿態,好似前後都是在為顏宓考量:“退婚到底對你日後婚配有礙,雖說是好事,可你的名聲照樣有毀。眾口鑠金人言可畏,令祖上蒙羞。說到底還不是你留不住郎君,眼皮子底下竟然出這種事。我看這些時日你就莫出門了,也合該反省,偏你昨兒還敢晚歸?”
顏太夫人聞言當即將面前的碗碟擲地。
屋內伺候的奴僕忙嚇得跪了一地。
然,蕖熹卻只是笑笑,絲毫沒有往前忙認錯討好的姿態。
“婆母,兒媳管束女兒,天經地義,您到底不該插手。”
“往前,我敬您。可我也想開了,這通家上下,我不曾對不住任何一人,婆母,您說呢?”
寥寥幾句,顏太夫人當即一噎。她渾身都在抖。這種不要臉的事也好意思提?
二奶奶聽得雲裡霧裡,剛要出聲,顏宓動了,她幾步來到蕖熹跟前。
蕖熹坐著,她站在,故高前者那麼一截。
“婚事是顏家定的,退婚是衛家退的,昨日一事,是衛熙恆同五公主不顧綱常,光天化日行苟且之事,我竟不知,這件事從頭到尾還是我逼的不成?”
她說話的語調仍舊是溫溫柔柔的,可每一句話卻讓人無法反駁。
“還是說,我得一頭撞死,方能顯得剛烈?如此才不會留下詬病?”
蕖熹從未想過,最容易拿捏的顏宓竟然敢犟嘴!
她如何不怒?
“你——”
“實在放肆!”
顏宓立在那裡,神色難辨。
她低聲喃喃。
“過些時日,便是我的生辰了。”
她直視著從未給過她半點溫情的蕖熹:“可思來想去,也不知這生辰該不該過。”
顏太夫人莫名的惶恐,不知為何,她總覺得怕是得失去這個孫女了。
屋內,最是心大的無非是二奶奶。
她不可思議的看著顏宓,莫名的雀躍。
顏宓敢懟蕖熹!
這是好事!
可她心口不一道:“哎呦,這件事可見你是委屈了,快坐下,你阿孃雖然不地道,可母女之間不該——”
一語未完,顏宓輕聲道:“畢竟,我的生辰合該是前一日。”
“我親自問了接生穩婆,當年你生的是死胎。”
那時蕖熹剛回提督府一年之久,可她的境遇並不好。
當朱夫人那些年,她養尊處優,受盡寵愛,那朱大人也算用情至深。
即便顏坤當時的官職不如朱大人。可她總想著回到顏坤身邊,尤其得知顏坤要娶謝芙後。執念也就成了魔。
這是顏坤的第一胎,他自然上心。可偏偏是死胎。
於是,她便命身邊的心腹從外頭花十兩買了剛出生的女嬰。
二奶奶:???
蕖熹一滯,對上顏宓那雙眸子,卻什麼話也說不出口。
顏太夫人瞳孔聚縮,沉重的闔眼,撥動佛珠,可如何也無法平心靜氣。
直到她聽到這麼一句話。
“我要離開盛京了,顏家給的,我全都不會帶走,一個時辰後便啟程。”
“不行!”
顏太夫人倏然起身。
“你是顏家女!是哪個嚼舌根的敢胡謅?那些話你也聽?”
“離開?你去哪兒?你哪兒都不準去!”
“我來此,並非是讓祖母點頭應允的。”
二奶奶也跟著皺眉勸:“你這孩子,魔怔了不是?說的都是些什麼話?叔母是一個字也聽不懂。母女間哪有隔夜仇,你總不能因一時之氣,就不認你阿孃了吧?阿孃不認也就算了,這祖母都不認了?”
顏宓:“阿孃?”
她眼神轉冷。
“我的阿孃千好萬好,可不是她能比的。”
她的身世也知道了。
生父早已亡故,祖母眼皮子淺,轉頭將她賣了,只為銀子留給小兒娶媳婦。
她的生母含辛茹苦的生下她,昨日生產,本就虛弱,醒來卻不見榻側的幼童,可一抬頭卻見刻薄的婆母笑容滿面的捧著銀子。
——找什麼找,賣了。
——女兒都是賠錢貨,你朝我嚷什麼?我還不是為了大郎為了你。大郎死了,難不成絕後?等你小叔娶妻生子,回頭過繼你名下,這才是理兒。
她踉踉蹌蹌的追出去,可馬車早就駛遠。只有泥地裡的車輪印證明她剛出生一日的女兒丟了。
“我生母不過是最尋常不過的婦人,沒有人脈,沒有權勢,同夫家鬧僵,一路來尋其中波折無人可知。權貴面前不敢鳴冤擊鼓,尋到我了卻無奈平庸也不敢偷偷將我帶走,只能將血水往肚子裡吞。”
顏宓說著,低低的笑。
“再後來,她才有了機會入府當奶孃。”
生母對她是真的好啊。
面面俱到的同時,怕她冷了,又怕她餓了。每月月銀毫不吝嗇全部花在她身上,買糖,買各種女娘玩的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