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幫阿兄看過了,新郎長的是半點不如你的。至於品行如何,尚未來得及打聽。”
她說的話,自然無人迴應。
而沈嫿卻情緒失控了。
空蕩蕩的山林中,傳來她的哽咽質問。
“你怎麼這麼討厭!不是喜歡她麼,那你自己去攔啊?別想讓我幫你。我不幫你的。”
陳年過往,沈嫿不敢再想。
她打起精神,又在倚翠的嘴裡得知朝露離開。
倚翠尤氣的牙癢癢。
沈嫿平靜的‘哦’了一聲。
倚翠:???
她更難受了。
娘子如今的確不該樹敵,只能吃這啞巴虧了。
這日子何時是個頭?
倚翠越想越心塞。就在這時,她見沈嫿微微一笑。嗓音涼涼裹著冷寂。
“我倒要看看,她過去能有多威風。”
好好的人不做,非要上趕著給沈薛氏當狗。
“把這藥端走,聞著就不舒服。”
藥苦,連帶著她舌尖都是苦的。喝了這麼多年,一日比一日沒精神,左右也不差這一頓了。
她打了個噴嚏。小聲道。
“天兒冷,再多備一盆碳火吧。”
倚翠支支吾吾。
沈嫿還有什麼猜不出的:“那邊是斷了碳火供應?”
眼見沈嫿狐疑的看過來,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倚翠只能哽咽的將實情道出。
“夫人身邊的王婆子來了,擺了好大的威風,說喪事操辦費了不少銀子,只能委屈娘子自個兒熬過去。可她自個兒屋裡溫暖如春,燒的是最好的銀骨碳。”
沈薛氏的手段是一如既往的難看。沈巍剛走,就迫不及待同沈嫿撕破臉。
“我這人嬌氣,最是不願意吃苦,今天斷碳火,繼母既有意苛待。保不齊明兒就斷了藥。將那顆破珠子拿去典當了吧。”
倚翠:……
她眼眸瞪大:“所以,娘子收下見面禮,就是為了典當的?”
沈嫿不以為然:“沈瞿那人不是好東西,可誰和銀子過不去。記得多換幾個錢。”
再見倚翠眼底的青色,沈嫿輕輕一嘆,意有所指道。
“辛苦你跑這一趟了,去桐安當鋪,那兒有人守夜。”
倚翠聽明白了沈嫿的意圖,眸光微微一亮。
“是。”
倚翠退下後,沈嫿發了會兒呆。
上輩子,她一直沉於喪父之痛中,不曾和沈薛氏鬧過。難得安安分分規規矩矩。躲在屋子裡,自怨自艾。
也因此沈薛氏沒有機會給她下馬威。
桐安當鋪除了晚上有人當值,那掌櫃還是個嘴碎的俠義心腸。
若倚翠說的悽慘些,整個豐州就能傳遍沈家繡坊繼母不慈,繼兄陰險。
她攏緊被褥,明明身子是暖的,卻沒忍住打了個寒顫。
鼻尖通紅,眼睛透著茫然。瞧著像是沒人要的小可憐。
————
翌日一早,院內託關係離開的又少了幾人,留下的也不安分。油嘴滑舌偷奸耍滑。分內之事並不盡心。
倚翠醒來,就發了好一通的火。
“外頭的積雪將路給堵了。怎麼,還要我請你們去掃?”
“娘子的早膳怎麼無人取?”
“若不想待,那就滾,合著一個個當自己是主子爺了?”
眾奴面面相覷。
被眾人圍著的徐婆子一向陰陽怪氣,這會兒給更是拿喬。
“倚翠,你這是說的什麼話?娘子身子不好,你可別驚擾了她。若出了個好歹,那就又得去求公子允郎中入府了。”
她斜睨周遭一圈。
“這早膳往前都是朝露親自去提的。她若去的晚,庖廚那邊也有人送過來。可見往後府上不是先緊著我們院了。”
也有膽小怕生事的,連忙去取鏟子,開出一條小道來。
徐婆子見此,冷笑一聲。
“怕什麼!如今賓客散去,族老也不在了,娘子左右不過只紙老虎!哪兒還敢同夫人叫囂?且看著吧。”
沈嫿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聽見外頭的動靜,沉默片刻,起身穿戴好孝服。
院內,倚翠正準備訓人,只聽‘咯吱’一聲響,身後的房門被推開。
沈嫿視線輕飄飄落在外頭無法承受重力而折斷落地的枝椏上。
她輕輕一笑,嗓音很輕,卻讓所有人後背一涼。
兄長阿孃去的突然,沒來得及給她留下心腹。府上的奴才又在沈薛氏有意無意之下,換了又換。
這徐婆子不就是仗著她是沈薛氏拔過來的,才敢如此放肆麼。
失勢後,喝水都塞牙,何況這些往前捧著她的奴僕。
可她沈嫿就算再落魄,也要鬧得這大宅院裡頭誰也不安寧,哪兒輪得到這些人的欺辱。
“將牙婆子尋來。”
倚翠對上沈嫿淡漠的面容,心跳倏然快了幾分。
話音剛落,眾人面色大變。
沈嫿神情冷漠。
“我這人眼裡最容不得沙子,等我解決了你們,再尋機會算朝露背主的賬。”
第7章 厚此薄彼
倚翠神采奕奕,背脊也直了幾分。她不敢耽擱,連忙朝沈嫿的吩咐去做。
眼看她沿著那條剛鏟開的小道走遠。滿院子的奴才總算心亂如麻。
“娘子這是要發賣了我們?”
沈嫿賞了說話之人你很聰慧的眼神。
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喘。
大宅院裡被髮賣的奴僕,是賤婢。還會有什麼安生日子?
徐婆子仍舊立在一旁,隨意瞥了眼病態的沈嫿,這才垂眼冷笑。
“怕什麼!如今是夫人當家,娘子即便再能耐,還能自作主張發賣你們?我這就去尋夫人做主。”
沈嫿還真能。
她眼底也沒有半點的動容的看著徐婆子離開。
上輩子,這些奴才一邊諂媚的收著沈瞿給的賞銀,一邊不顧往昔主僕情分將她死死看押。
這些人,以徐婆子帶頭,用言語折磨她。將她逼近了塵埃。
她到現在還記得,徐婆子貪婪的咬著一枚銀錠,衝她陰測測一笑。
——娘子,州判大人雖是您二叔母的父親,聽著關係亂了些,可多少人上趕著給他做小,您怎麼還不滿足?
——你這樣的病秧子,哪家敢娶?州判老爺若疼你,興許各種貴重補品吊您的命,也能活的長久些。
那時,除了倚翠誰幫過她?
她憑什麼要給這些人退路?
她沒有理會,轉身回了屋子。
而外頭,閒言碎語也慢慢傳開。
沈瞿改頭換面以東家的身份去繡坊清點賬冊,更是察覺昔日的客人少了大半,來來往往的路人,路過此地總是駐足一二,用一言難盡的目光打量他好幾眼。
沈瞿只覺不對。
他按耐住情緒,遣人出去打聽。指尖落在往年的冊上的流水數目,眉宇間佔滿了志高意滿。
在二房,沈鶴文名下除卻他還有三個兒子,他排行二,只是個不起眼的庶子。
得在嫡母沈朱氏眼皮子底下過活。
沈朱氏仗著父親是從七品州判,就連沈鶴文都得好言好語的哄著。
可如今,他徹底翻身了。
大房的一切都是他的。
穿金戴銀,他能享用最好的,就連身上這身料子,都比自詡尊貴的沈朱氏那些衣裳昂貴許多。
沈氏繡坊管事恭敬的立在一旁。